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回忆卷土重来 ...
-
正是下班时间,公司所处的金融街已经堵得一塌糊涂,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连出租车的影子也没看到,我感到全身越来越无力,仿佛恍惚中闻到了欧阳精心熬好的乌鸡汤的味道,每次生理痛痛到不行的时候他都会耐心地端来一碗乌鸡汤,看着我喝下去。正在陷入对乌鸡汤的无尽思念的时候,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地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来,我看到梁振楠那张历经风雨沧桑却依然英俊如初,甚至半分社会上的习气也没沾染,看上去依然俊朗的脸,只不过这张脸对于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寒冬夜行时看到的那把救命的烛火,而仅仅是一个警示牌,上面写着四个字,“请勿靠近”。他仿佛也看出了我如临大敌般的不安,嘴角稍微咧开,又露出那种招牌式的淡然微笑,“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不用麻烦梁师兄了,我还在等人。”我尽量克制住由于身体剧烈疼痛导致的音带颤抖,冷冰冰地说。他听到梁师兄这三个字,眉头一皱,接着紧紧盯住我的眼睛,说了声再见之后猛踩油门离开了我的视线。
北京的初秋已经有些微寒,温度也只有4摄氏度左右,风十分大,在寒风中又等了将近十分钟,正在心里暗暗估计我是否还有体力支撑到去挤拥挤不堪的地铁的时候,伴随着急促的紧急刹车的声音,梁振楠的车又开到我面前,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下车抓住我胳膊将我塞进了副驾驶座,在他低头为我系安全带又闻到那个熟悉的像是青草和牛奶混合味道的时刻,我才回过神来。这时他右手扶着我的左肩,脸慢慢靠近,我慌乱地避过脸去,他左手扶住我的头,强迫我与他对视,依旧是那种不允许任何人置疑的语气对我说,“坐好,我送你。”说罢,关好车门坐到驾驶位,我的心跳又一次没出息的加快,好吧,既然已经坐上了车也就不好还是这样扭扭捏捏,实在是对不起这些年的道行。我转过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谢谢梁师兄了,我住在远洋风…”“我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昨天晚上你们散场以后我跟着你回去的,知道你住在哪里。”他一直能猜透我想说什么。这下我倒觉得十分尴尬,只好呆呆地看着路边的风景,不再说话。车程行了一半的时候,又是阵痛袭来,无力地用右手抚住小腹,眼睛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再朦朦胧胧睁开眼,脑子一片眩晕,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用瓮瓮地声音问“几点了?”,忽然意识到这是在他的车里,清醒过来恰好捕捉到他眼中流露的一丝惊喜,他说“开车到你楼下的时候看你睡着了,就没有叫你,你睡了刚好四十分钟。”我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十分礼貌地对他道谢然后开门下车,“等一下。”他拉住我的手,将一瓶药放到我的手里,“猜你又是生理痛了,刚才去买的,睡前别忘了吃,上去吧,看到你灯亮了我再走。”我将药瓶放进包里,毫不犹豫地上楼,到了楼上关起房门,我慢慢地瘫靠在门后坐在地上,想着刚才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眼神,就在这个寂静清冷故人重见的夜里,遗忘的岁月卷土重来,每一个细节都成为漩涡,将我吞没。
我曾经和梁振楠在一起三年一个月零八天,他是我大学生活的全部记忆。
02年我刚入大学的时候,他大四,是T大刚刚上任的校学生会主席。新生典礼上他作为学长代表发表讲话,他一上场底下的女生们便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叹声,也难为了这些一向以学业为先、几乎都是以各省市前几名的名次考来T大的理科女了。之后有关梁振楠的各种消息便成了当天T大这所向来以理工科闻名的高校中仅占百分之二十的女新生们寝室夜谈的第一话题了,“听说他当年是M省的理科状元,不过家里条件好像不怎么样,他好像从小没有爸爸。”“噢这样啊,可见真的是寒门出贵子啊,他成绩特别优秀,是经管学院的高财生,拿了三年国家奖学金了!”“上个假期他代表咱们学校去美国交流时的发言视频在网上传得特别火呢”“不过听说他对人很冷淡,有很多女生在BBS上对他表白都无动于衷诶!”“他好像是以历史上最高的得票率当选为学生会主席的呢,肯定是工作能力特别强!”“唉,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继续在T大读研,要是毕业就走了我们岂不是都没有人可以仰慕了。”听着大家喋喋不休的讨论,我倒是没怎么在意。他也不见得有谣传的那么优秀嘛,我安瑾好歹也出自书香门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家乡高校首屈一指的教授,从小也是班里校里炽手可热的小明星,从考试成绩到主持演讲到舞蹈古筝样样不落人后,圈子里接触到的也都是一些优秀的男孩子,就比如那个我一提到就气不打一处来和我斗争了十几年的欧阳。我们同住一个大院八九年,看着他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今天的花样美少年,欧阳伯伯和伯母都是家乡省份位高权重的高官,欧阳也很争气,凭借天资聪颖考上和T大毗临同为全国知名高校的P大,作为同学和同桌十几年我们一直斗志斗勇,经常把班级搞得鸡飞狗跳,颇让老师担心,好在最后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说到这小子,最近不知道在干什么呢,一起来B市报道之后居然都没有再联系过,想必是学校里美女太多目不暇接了。大学第一夜就在听着宿舍里其他五个姑娘对梁振楠学长洋洋洒洒的推崇和赞扬中睡着了。
接下来就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在军训期间,我因为会一点儿才艺被连长选为文艺小女兵,专门负责来编排军训结束晚会上的节目,我也充分地利用这个权利找各种理由偷偷开溜,一会儿到一班转转,一会儿到五班跑跑,美其名曰和各班的小班长商讨节目,实际上是不想在大太阳下被晒成一只紫红的丑茄子。T大的军训是在怀柔郊区的军训基地,条件自然是苦不堪言,睡觉是十几个人住在一间大屋子,新世纪居然还要住那种古代才有的大通铺,虽说都是爱干净的姑娘们,可是每天汗液不少,所以房间里的味道也不好闻。来到军训基地后我几乎一天都没有睡好过,在床上也不敢翻滚,怕干扰到其他同学。这天又是一个大晴天,站了会儿军姿以后,好不容易听到教官说休息的命令,我心生一计,溜到连长那里颇为认真地要求去医疗室用整个军训基地唯一的一台电脑将晚会的节目单打印出来,以便下午学校领导们来视察慰问的时候审查,估计连长看着我晒得满脸通红还眼珠发亮地为军训结束的文艺会演这么上心地献力献策,当时便感动不已,连声说:“好主意好主意,去吧去吧。”我赶紧敬了个军礼一溜烟儿地跑向医疗室,把他那句“早点儿回来”远远甩在身后,一进到医疗室,我就把戴在头上的军帽拿下来,一边拿在手里来回煽动一边打量着这个我也是第一次有幸到来的医疗室,这在我们军训基地简直就像是皇宫,是一个“豪华”套间,里面是值班医生的办公室,电脑打印机等办公用品都在里面,还有一套柔软的充满诱惑力的沙发,外面是几张病床。我把节目单打印好以后,没有经受住沙发的勾引倒在上面就毫不设防地睡着了,梦里极不踏实,一会儿是男生们震耳欲聋的号子声,一会儿是教官凶神恶煞的脸,大概睡了几十分钟,赶紧坐起来整理好着装,努力抚平脸上的压痕,擦掉口水,拿好节目单打算回去交差。
心满意足地走出内间,却惊讶地发现外间的某间病床上居然躺着一个人!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看一下到底是谁。真是个长得英俊的男生,只不过脸色极其苍白,在睡着的时候眉毛还是紧锁,又长又浓的睫毛轻微地扇动着,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薄薄的嘴唇和方正的下颌让这清秀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坚毅和冷漠。像被某种力量蛊惑,我轻巧地伸出手去,迫不及待地想触碰他颤动的睫毛,想轻轻拍拍他的肩为他唱一曲摇篮曲以助安眠。正当我手离他的脸只有几十厘米的时候,他倏地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便是排山倒海的防备和敌意。他凝视我不过十几秒,我却像是被施了魔法定住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我想,这便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后来的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在意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就不会有后来的干戈与纠缠,但也不会有终生难忘的甜蜜与真情,真的是世间难得双全法。“你是谁?”他轻咳一声,然后问我,声音略显沙哑,但是十分沉稳动听。“呃…那个,我…”难得一向伶牙俐齿的我居然脸红得不知道如何回复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终于从神游状态恢复回来,“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生病了吗?要不要我去帮你找医生?”“不用了谢谢,不过是晕车而已。”“晕车?你不是在军训的学生呀?”“我是梁振楠,是T大的大四学生,今天和校领导来这里慰问军训同学。”“梁振楠?怎么这么熟悉…”正当我苦思冥想到底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时,一班的班长急匆匆地跑到医疗室里,看到我就扯着我的手,“安瑾,你在磨蹭什么呀!校长都过来了,全都在等着看你的节目单呢,连长说你肯定在偷懒,要找你算账呢!”,这下我才想起我这次来医疗室的大任务来,一拍脑袋捡起掉在地上的节目单便向门外跑去,边跑边回头对依旧半坐在病床上的他说,“嘿,我是安瑾,T大土木工程系大一,认识你很高兴噢!”边跑向训练主场地边回忆他刚才看到我一连串迅速又窘迫的动作时的表情,心里暗生一丝懊恼,硬是把来奉命来叫我的小班长埋怨了一通,多么不好的第一印象啊,鲁莽慌张。
军训巧无场息的结束了,离开军训基地的时候好多女生都伤心地哭了起来,好像教官们黝黑的脸不似平常那样凶恶了,满是蚊子和汗味的宿舍也不似平常那样不堪了。这种不舍相当值得理解,因为据师兄师姐们说,军训是大学生活里最轻松的事儿了,只是身体上的些许劳累,不用费心思,尤其是在学术氛围浓厚、人际关系复杂的T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