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沈江一

72、回忆

　　酒店的房间里，清溪第一次觉得父母给了她压力，在父母欲言又止带着悲切的眼神中，清溪走到情绪低落的母亲身边。
　　“妈。”
　　“清溪，你告诉我，你跟那个张梓桐是什么关系？”赵妈妈吸一口气，把她心里的梗问了出来。
　　清溪看了看一旁也看着她的父亲，低声说：“恋人。”
　　赵妈妈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堵得慌，“她是个女人，是个女人啊！你怎么就跟个女人在一起了呢？你不是说是朋友吗？不是只是朋友的吗？”
　　看清溪久久都不说话，赵妈妈不住地叹气， “清溪，你那么听话，乖巧，怎么会去……会去跟个女孩子谈恋爱啊？”
　　“妈，我还是以前的我，只是有了一个恋人而已。”
　　赵清溪还是赵清溪，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都会改变一个人的某些方面，但是无法把一个人彻底颠覆，就如同无论何时，她依然是她。
　　赵妈妈将清溪的诚恳和认真看得分明，眼圈也渐渐红了起来，“清溪，你老实告诉我，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交男朋友，连大学都没有恋爱，是不是就是因为你喜欢女生？”
　　望着母亲担忧而慌乱地眼神，清溪只是轻轻摇头回答，“不是。”
　　“那你怎么跟她在一起，怎么会喜欢女人啊？”赵妈妈有些哽咽，想不通啊，那么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在终身大事上出这种让人心痛的错，她埋怨女儿的任性和突然之间的不懂事，却也心疼着女儿，为什么老天偏偏要让她喜欢女人啊！
　　“妈，我只是遇上了她而已。”
　　“你之前有过几个……”终于忍不住，喉咙一紧，赵妈妈把眼角的泪擦掉，“几个女朋友。”
　　缓缓摇头，清溪轻轻地开口：“我只喜欢过她一个人。”
　　越想越难受，赵妈妈再也顾不得在女儿面前的坚强形象，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按捺住心里腾腾而起的心痛和酸楚，她勉强自己说：“梓桐，你也只喜欢过她一个人而已，不一定就是同性恋，为什么不试着跟男人交往，我们去找个男朋友试试看好不好？听妈的话，好不好？”
　　握紧母亲急切抓住自己的手，依旧温暖修长的手指已经不再细腻，有着岁月刻画的粗糙，那些细细的纹路里，有多少是镶嵌着对她爱和关怀？子女都是自私的，父母给她了满满的爱，等到她有能力爱人的时候，却全部给了别人。
　　有些时候，任何一份爱都是不能辜负的，清溪低头掩饰汹涌的情绪，复又抬起头，眼睛里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轻缓的声音中带着毫不迟疑的坚决，“不管是不是同性恋，我都只爱她。”

　　赵妈妈终于忍不住哭了，清溪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比谁都了解的性子，纵有千般气也都无法撒在清溪身上，赵爸爸拍拍赵妈妈的抽搐的背，对清溪说：“跟她断了吧，你和你妈都接受不了。你这样会开心吗？被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能过多久，你们现在还年轻，她还喜欢你，你也喜欢她，等到年龄大了怎么办？等你到了四五十岁，变老变难看的时候，她还会不会喜欢你？她有钱，不怕那些，你呢？没有家庭，没有朋友，说不定连我和你妈都不在这个世上了，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现在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会喜欢，等新鲜感过去，她不要你的时候，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同性恋在他们眼里，始终和变态相关联，尽管他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女儿，只是连他们做父母都觉得恶心的东西，其他人又会怎么想，想到女儿会和一个女人像夫妻一样生活，赵爸爸顿时不忍揣测。
　　“爸，现在我觉得很幸福，我只是希望得到你们的理解和祝福，其他的都不会给我带来困扰。”清溪握紧赵妈妈的手，看着赵爸爸的眼睛，露出微微的乞求，“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会不要我，那就让我等到那一天再离开她吧。”
　　再也无法开口，许久之后，赵爸爸才对清溪说：“我们回去，你也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我在这里有一份我喜欢的工作，所以我想留在这里，我也要为自己的工作和职业道德负责。”
　　清溪的倔强从来都是不会妥协的回答，赵爸爸给出最后底线：“那就搬出来，重新租房子，不要再和那个女孩子住一起了。”
　　“对不起，爸。”清溪固执地拒绝着，父母提前知晓了，她的步骤被打乱了，但是这种时候，她的一点点推却都是对梓桐的打击。张梓桐从来就不是勇敢的人，她会害怕，更会把自己的安全感掏空，剩下的全是患得患失。
　　“我跟你妈在家就决定了，要么你跟我们回S市，要么你就搬出来自己住，顺便和那个女孩子把关系断了。”
　　当一直顺着自己的父亲以前所未有的坚决面对她时，清溪只能选择避开话题，沉默以对，等到父母情绪稳定了再谈。

　　晚上拒绝了梓桐来接父母去吃饭的提议，自己陪父母简单吃了一餐，然后坐车回到她们的小公寓。
　　张梓桐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在清溪打开灯的刹那下意识闭了闭眼，等到白茫茫的视线里出现了清溪的身影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怎么没陪叔叔阿姨多聊一会儿？”
　　“明天再聊吧，她们也不急着回去。”换了鞋，清溪走到张梓桐身边，“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
　　张梓桐情绪不高，清溪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等到清溪把炒饭端出来的时候，张梓桐才稍稍回过神，看着桌上的番茄蛋汤和炒饭，蹙眉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
　　“我和爸妈一起吃过了，这是给你做的。”把汤勺放好，清溪淡淡回答。
　　“……”总是没有胃口，张梓桐也坐下来装了一碗汤，慢慢喝起来。
　　“他们怎么说？”胃里的汤汁还是酸酸咸咸的感觉，张梓桐不经意地问起。
　　清溪此刻好似没有听见，只专注地望着张梓桐，许久之后才说：“让我搬出去，让我们分开。”
　　张梓桐手一顿，番茄汤汤汁溅到了白色的衬衫上，索性放下汤匙，“我去换件衣服。”
　　清溪看见张梓桐起身离去，下巴微扬，眼睑却不自主地低垂的样子让她莫名心酸。她站起身，在张梓桐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抱住了她。
　　清溪比张梓桐矮了一点，却刚好将头搁在梓桐的肩上，“你想我怎么做？”
　　“我不知道。”
　　矛盾的音线在满室灯光中尽显无奈和萧条，清溪动了动下巴，将她们之间的缝隙缩小，“不，梓桐，你知道的。”
　　温柔清润的声音缓缓流淌，浸透了潮湿的心，清溪说：“无论如何，不要放弃我。”
　　“不要放弃你吗……”木然地望向墙角那一株玉树，不过几日秋霜而已，已经枯萎到腐烂。
　　梓桐的自言自语有些凉意，清溪闭上眼，静静地靠在她身上，“不要放弃我，更不要让我放弃你。”
　　白衬衫上的汤汁已经消散，干涸，只带着淡淡的痕迹，梓桐不愿再移动，就这样，和清溪伫立于客厅。那些纠缠的、烦乱的、将成定局的，她想留待明天，今晚，权做那未知孤独中聊以慰藉的回忆。
　　呼吸着清溪的气息，今夜再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