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沈江一

57、停

　　阳光剔透，时光静谧而婉转，清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在画纸上随意摆动着铅笔，窗外清风拂弄，小区里绿意盎然的树叶摇曳生姿，仿佛能听见轻缓而祥和的沙沙声，撩人心弦。
　　铅灰色的线条渐渐生动，每一个轮廓都充满了柔软的暖意，手指点点轻抚过她似笑非笑的脸庞，清溪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这个女人有多好，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夏天的阳光只适合在室内欣赏，悠然慵懒，一旦站在它的身下，烈焰烘烤的火辣感随时都能让人心生狂躁。
　　虽然已经是接近五点的时间，空气中的热气却依旧没有消散，张梓桐难得走到烈日下，对这股毒辣的火热感极度不适应，幸而走在身旁的人是赵清溪，再躁动不安的心也在她的感染下逐渐归于了平静，
　　“以前这里还没有这么多的高大树木，一眼看过去最多有几棵入不了眼的小花小草。”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了，如今再一看，眼里也只剩下陌生了，“现在的绿化搞得很好，那时候我还抱怨学校空气跟工厂差不多，现在倒是像公园了，果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栽树？你吗？”清溪的注意力从一簇一簇的紫色植物上转回来，语气略带疑惑地问道。
　　看着清溪与语气明显不符的平淡表情，张梓桐嘴角一勾，“那时候N市建大学城，好多学校都统一搬到这里，我们是第一批搬的，宿舍和教室、图书馆，没有一个地方条件能好一点的，当时还在建修中，学校也顾不来这些学生需要解决的东西……反正到最后就是，我们闹了，学校拨了专款用来搞绿化和学生基础设施。”
　　张梓桐说完还颇为自豪的看着清溪，清溪却反应不大，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们一闹，学校就拨款了吗？”
　　“没有，当时学校还说要劝我们几个组织申请的学生退学，不过到最后还是妥协了。那些学校领导就是喜欢嘴上吓唬人，以为学生除了热血和激情外什么都不懂，真遇上骨头硬一点的，还不是只有把问题好好处理了。”
　　“你不担心真的被退学吗？”
　　“不止担心，我也会害怕，可是都已经那么做了，那我就没有回头的道理。”浅灰色的宿舍楼前，有学生来来往往，张梓桐的目光在淡淡的夕阳映衬下，有着难以言说的璀璨和坚定，“除非不走出那一步，否则一旦出发了，就再也不可能停下来。”
　　就像她们之间，一旦开始，便不再停止。

　　从大门到宿舍，从教学楼到食堂，从体育馆到足球场，从礼堂到图书馆……每一个见证了张梓桐青春年华的地方，都留下了清溪静雅而虔诚的足迹，装载着一个人的世界，有着两个人的心情。
　　那些张扬肆意的故事，通过张梓桐神态各异的描述传到清溪的耳朵里，然后她浅浅一笑，脑海里便刻画下了无法磨灭的场景，生动到如同她在她身边看着一切的发生，陪着她感受了所有记忆中的往事。

　　婚姻不只是爱情的升华，有时候也是一种责任，两个人的责任，或者三个人的责任。
　　李真和李浩宇的婚期是看黄历定下的，也是看肚子里宝宝的生长速度定下的，要赶在肚子凸起前把婚礼举办了，难免有些仓促，而清溪也顺应了这种仓促的局势，在婚礼开始的半个小时前才赶到酒店。
　　“不用着急，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张梓桐是见了吕涛之后才回家接清溪的，贷款的事现在也是只等程序一走完就可以了。
　　“嗯，我知道。”清溪解开安全带，“开车小心。”
　　跟清溪相处的久了，这些听起来有些多余的叮嘱也品出了关心的味道，张梓桐笑笑，“把捧花接住，然后……”
　　“嗯？”准备打开车门的清溪被张梓桐的话惊住，有些迟疑地回过头，想要听清楚她说什么。
　　“然后我娶你。”趁清溪还没听懂的时候飞快地吻上她的红唇，等到清溪回过神来，张梓桐已经放开了她的唇瓣，转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眼睛。
　　清溪是仓皇下车的，虽然在张梓桐看来她淡淡的神色和平时无异，但她确实不知所措了。
　　从酒店门口到大厅，几分钟而已，而她那颗除了跳动再无其他知觉的心脏却已经无数遍告诉她，她很紧张，她很忐忑，也很……甜蜜。
　　听所爱的人对自己说想要娶自己，即使不是求婚，也足够一个女人忘乎所以地幸福，所以她的甜蜜，她坦然地独自品尝。

　　清溪到得太晚，李真和李浩宇已经去酒店的化妆室准备了，宾客也已经入席，她犹豫着应该坐在哪里。
　　“我们都在那边，给你留了一个位置。”
　　何湘静从洗手间出来，清溪的身影淡雅而平和，她曾经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和她同时进公司、专业知识完全比不上她的女生能得到同事的欢迎，也曾经把这些都归结于赵清溪那张颇为漂亮的脸。现在她仍旧不能理解，但也不再执著地探寻答案，每个人都有他的磁场，相吸便相吸，无可厚非。

　　“清溪，怎么这么晚才来？”向城把身边的椅子拉开，然后笑着问清溪。
　　“谢谢，有点事耽搁了。”清溪礼貌地微笑，给大家一一打过招呼。
　　这一桌坐的全是公司的同事，余晓、吴姐都在，而坐在何湘静旁边的是很久见面的许俊。
　　“还有人没来吗？那两个位置是留给谁的？”余晓指了指清溪和许俊中间隔着的两个空位好奇地问，马上就要开始婚礼了，谁这个时候还不来，可真够耍大牌的。
　　“那不是，来了。”
　　向城说完，和许俊一起站起身，能姗姗来迟的，除了STOP的总经理陈柯，还能有谁呢。
　　“不好意思，来晚了。”陈柯和另外两位老板不同，平时虽然鲜少和职员接触，却能自然地和大家相处，很平易近人的一个总经理，“这位是我太太，陆与思。”
　　清溪早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陈总旁边的女人，温柔又不失干练，眼神里有洞悉眼前的清明，知道她是沈随深的表姐，自然也就多了一点尊敬。
　　“你叫清溪？赵清溪，对吗？”
　　坐在清溪旁边的陆与思很随意地问清溪，清溪也只能很随意地微笑，然后回答：“是。”
　　“不止一次听随深和宛沉提起你，今天一见，果然很优秀。”
　　“谢谢，陈夫人才是我们学习的目标。”
　　清溪说得认真，陆与思却笑了，“你搞错了，你们那个传说中的目标不是我，是我妹妹。”
　　在整个N市大学城，几乎每一个学生都听过一个女生的学习经历，或者说是学习神话，四年跨三个不相关的专业，从来没考过第二，拿过无数大奖，清溪就是在学校的奖杯奖章储藏室里见到那张照片的。和陆与思相似的脸，相似的名字，以至于她以为，那个人就是陆与思。
　　“还有，你和宛沉一样，叫我与思姐就好了。”

　　婚礼是一种既庄重又无聊的集体活动，唯一的全场兴奋点可能就是新娘扔捧花的那几分钟，清溪当然没有去接那捧捧花，虽然李真有意要把捧花扔给她，她却刻意地避开了花束所能到达的地方。
　　怕真的应验，所以不想去接受这场未知的赌博。
　　不嫁，总好过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