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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七十)伤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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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柳青正好要从学士府离开,还是耐不住他冲动的性子,见着永琪便是一肚的气,几欲冲上前来为我要个说法,尔康只有慌忙地拉住,几人冷静下来,围坐一番畅谈,对于永琪娶欣荣一事,我们说得模棱两可,见我神色如常,柳青也是平静下来,“既然小燕子已不在意,这事又有不能言明的苦衷,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停一停又决然道,“但永琪你要是再叫小燕子伤心,决不饶你!”
永琪笑着握住我肩,“一定不会。”
柳红打趣道:“行了,都过去了,我哥就是那种瞎操心的性子,你们不用理他。”哄笑一晌,金锁抱着澄玥起身道:“几日没回会宾楼了,怕伙计们照看不好,还是赶紧回吧。”柳青颌首,起身拉了拉衣角。
却见东儿急急地跑过来,一下到了金锁面前,一碰一跳地想要拉下金锁怀中的澄玥,无奈个头不高,连她的衣角都不能触到,急得哇哇直哭,“我要妹妹,我要妹妹。”金锁赶紧蹲下,东儿一下就拉住了澄玥的小手。紫薇扶着他的肩膀说:“东儿乖,妹妹要回家了,下次再陪你玩。”
“不要不要,我不要妹妹走!”
东儿哭喊着,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孩子的哭闹让我们一下没了法子,紫薇想了片刻,对金锁道:“不如就让澄玥多留几日吧,我看她与东儿玩得也挺欢。”金锁看了澄玥和东儿一眼,点头道:“也好,这几日忙着店里的生意大概也顾不到她,那就麻烦小姐几日了。”
紫薇笑笑,叫了老妈子出来讲两个孩子带走,东儿牵着澄玥,而她竟也是不哭不闹乖乖跟着。永琪笑笑,“看来两个孩子挺投缘的,说不定日后能成好事。”
马车行了大约一刻,一进会宾楼,却是一副冷清模样,只有小厮三三两两地在各处打扫,一个小厮眼见我们,忙迎前道:“掌柜的,二楼的那些人在酒楼里闹事了。”柳青忙问:“闹什么事?”
小厮娓娓道来:“昨日晌午几个公子哥好像在谈论什么万岁爷的容嫔娘娘,谁知那人好好地便发起怒来,打伤了他们,他们扬言今日要来报仇的,老百姓听了也就不敢过来了。”另一小厮随声附和道:“我们就只能清扫清扫酒楼,无事可做了。”
话才一落,就有窸窣声入耳,转身去看,三四个少年领着一队官兵进了门,环视了一圈,领头的少年一声令下,“拆楼!”官兵吆喝着就要砸楼,柳青上前拦道:“这是私人地方,我们犯了什么法,你们要拆楼?”
为首的少年哼一声没有说话,身旁有人理所当然道:“一群有眼无珠的刁民,昨日你们得罪了我们的县丞大人的公子,饶你们一命算是法外开恩,这楼必须拆!”柳红冷笑一声,“这是什么道理,得罪了你们便要砸楼了?谁借你们的胆在这胡作非为的?”
为首的少年听得面色一紧,重声道:“把昨天那个打我们的人叫出来!人我要带走,楼我也要拆!”
“是我打的你们,有什么都冲我来!”一声呵斥,麦尔丹已经下楼来。一身汉服的他尽是男子气概,一点也看不出回疆人的影子。
柳青忙拉住他道:“这里没你的事,赶紧给我上去!”
麦尔丹执拗地甩开他的桎梏,“你别命令我做事,自己做的我自己会承担!”
少年气得满面涨红,眼神示意,官兵们已经迅速地将我们团团围住,麦尔丹怀着满腔的愤怒,正要出手,尔泰和柳青将他大力钳制住,尔康狠狠看着少年,大喝出声:“大胆,五阿哥在此,谁敢放肆!”永琪环视周围一圈的官兵,冷着声道:“还不都叫他们退下?”
少年沉静一瞬,仰头哈哈大笑,“五阿哥?我还是皇太子呢!”接着只听几个脆响的巴掌声,三四个少年每人皆挨了尔康几个耳瓜子,他愤然道:“古县丞为人正直,竟也教出你这么个逆子来?”
少年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摸着半边脸正要说话,已被人狠狠向后一扯,来者是一个中年男子,眉宇间尽是稳重,此刻他眉头紧蹙,冲着为首的少年道:“胡闹!五阿哥和福家两个少爷面前你都敢放肆了?”
少年一怔,不可置信道:“他们果真是?”
那人没有理会他,只对我们歉然道:“我们公子性子急躁,冒犯五阿哥和两位福公子了,还望海涵。”说着赶紧拉过已经瑟瑟发抖的少年走了。人还未走净,麦尔丹已经耐不住高喊:“都给我回来!再让我打个痛快!”
他不间歇地喊着叫着,柳青这样急性子的人立刻没了耐心,一把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撩翻在地,“你还要闹到何时?每日不是饮酒就是生事,你真的想叫官府注意到你吗?”
麦尔丹呆了片刻,立马推开他,神色痛苦道:“我还能做什么?日日困在酒楼里什么都不能做!进不了宫,看不到她!”他眸子一一看过我们,决决道:“既然你们不愿帮我,我自会另想出路,就此别过。”
正要出门,尔康拦身在前,“麦尔丹,我们不是不愿帮你,此事毕竟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麦尔丹冷笑一声,“不是真的想帮,就不要再找推脱的借口了。”
我听得一阵气来,直直地说:“你怎么那么肯定她就愿跟你走了?她甘愿做皇上的容嫔也未可知啊,你这样冲动,害得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她!”麦尔丹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眼都似要喷出火来,永琪护了我在身后,低低道:“麦尔丹,冷静一点,我们并不是不愿帮你,只是宫里若是丢了一位娘娘,并不是能一语盖过的小事,稍有差池,不仅是你们,我们都会死。”
麦尔丹一听这话,渐渐地沉寂下来,只僵着身子跪坐在地,柳青深深一叹,轻轻挨在他肩头,道:“以前你等了她那么久,现在还在乎多等一阵子吗?”他猛地直身而起,疾步跑到梁柱前,一下一下地重重捶着,形似癫狂,直到满手鲜血也不肯停下。
我们都没有上前阻拦,压抑太久,相思太苦,就让他痛快地发泄吧。
夜半时分下了一场暴雨,虽在马车中也躲避不了直直打进车里的雨点,回到府邸已经是一身的疲惫了,永琪方才就一直斜倚在车里小憩,可以看出他也累了。
茗烟阁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开的窗子来不及合上,锦瑟和明月彩霞正在桌旁整理被雨水打湿的书稿,我道:“都别忙了,那些放着明日再弄,先去厨房熬点姜汤过来。”明月点点头先去了,彩霞和锦瑟上前要扶我们,永琪摆手说:“你们伺候福晋梳洗,这里先不用管了。”
泡了暖暖的热水澡,回屋的时候永琪已经倚在榻边睡去,睡得不深,听见我的脚步声立刻转醒,我看他精神怏怏的,担忧道:“你脸色不好,梳洗后喝了姜汤赶紧歇着吧。”他点头,托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缓都地出了房门。
半晌回屋,一番梳洗虽比刚才精神不少,眉宇间的疲倦却仍是不减,他一下倒在榻上,扯上棉被盖好,又掀开一角,拍拍床榻道:“小燕子,快上来。”我侧头吹灭蜡烛,拖鞋上榻。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睡便到了将近午时,醒来看外面已经大亮的天,金光耀耀地透过窗屉子倾泻进来,一室亮堂。我淡淡一笑,永琪应该已经在书房里处理政务了,抬手下意识地往边上一摸,触及间尽是滚烫之感,像是要将我手心灼痛一般。
惊异地转过身去,永琪静静躺着,眉目微皱,面色潮红,像是难受得样子。我大吃一惊,往他额上一叹,滚烫的热度自掌心传入,赶紧起身穿戴好,唤来明月。她原本带笑的脸在见我焦急慌忙时立刻僵住,我吩咐道:“去打一盆子冷水过来。”她往榻上看了一眼,不敢耽搁,赶紧应着去了。
绞了冷帕子敷在永琪发烫的额处,明月等了等,低低地问:“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我仔细看了一眼,道:“大概只是普通的伤寒,先给他退了烧,若是久久不退,再去请吧。”她点头说:“锦瑟买了一盆子的冰块拿来冷冻鲤鱼的,奴婢这就拿过来给五阿哥降体温。”见她急急忙忙要去了,我忙拦住道:“冰块太冰了,怕是会不好,你多去打几盆冷水便好。”
几声轻咳入耳,突然有人覆上我的手,喃喃道:“别担心,只是有点发热而已。”
我回握他,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呢?”他轻笑出声来,“怎么也有你嫌我麻烦的时候呢?”一说话,便又是轻咳声随来,我忙道:“快别说话了,好好躺着。”他微微点头,又闭了眼。
换了几次冷帕子,永琪的高烧已经缓缓退却了,见他深深睡着,我也安下心来。可入夜时分,退却的烧再次袭上他的额处,一触便是火热。我有些惊慌了,忙让锦瑟去请大夫,只是入夜后,没有医馆是开门迎客的。我既是发慌,又是懊悔,总以为只是寻常的伤寒,退了烧,就好了。
永琪伸出双手将我冰凉的手包围在他掌间,盈着一丝笑道:“没事的,你快歇着吧,真的打算一日不合眼了?”我正要答话,锦瑟自外头着急忙慌地进来,压低声道:“五阿哥,探子来了,说是有事要禀。”
永琪点点头,挣扎着身子就要起来,我立刻将他按住,埋怨道:“不要身子了?”
他淡淡一笑,“他定是有要紧的事要说,说不定是有了重要的消息。”说着已经直起了身子,握着我的双肩想要扶开我,我心疼得很,倔强地环住他的腰身,坚决道:“有事病好了再听也是一样的,你如今这样,想着朝事又该头疼了,况且这样病着四处走动也是不好的,总之不许你去!”
他轻轻一笑,“小燕子,我不会耽搁太久的。”
“就不许!”
“好好好。”他拗不过我,后仰平躺好,轻轻捏我脸颊道:“总拿你没有法子,我不去总好了吧?”我在锦瑟耳边耳语了几句,她忙点头去了,永琪笑问:“与她说了些什么?”我绞了冷帕子覆在他额头,“过会子你就晓得。”我道,“这个点请不到大夫,只能先叫明月熬些伤风的药,总不会有错的。”
锦瑟回得很快,手中已经多了一张纸,我接过递给永琪,道:“那些事不让你知道,你今晚是不会安下心了,我让锦瑟叫了那个探子把要禀告的事全都写下,你看吧。”他接过细细一看,又递还过来,向着锦瑟吩咐道:“拿到我书房里去放着。”
待锦瑟退下,我不禁问:“锦瑟是让你能那么放心的人吗?”
他温弱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点头,回以一笑,他凝目看了我许久,关切道:“小燕子,天晚了,快上榻歇着吧,你不睡觉,我担忧你病更难好了。”我摇头道,“你的烧还没退,我也不能安心地睡,你快睡吧,有我看着你。”
他亦是摇头,“你若不睡,我也不睡了,我们说说话可好?”
我问:“你想说什么?”
他低低道:“其实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是个儿子,就叫绵亿吧,是我对你绵绵不断的思念,亿亿万万的牵挂。”我听得怔然,绵亿,难道竟是我所出的?可历史上绵亿的生母明明就是索卓罗氏,难道其间另有隐情?还是我的孩子会保不住?胡思乱想间,听他轻问道:“不喜欢吗?”
“绵亿。。。。。。”我呢喃出声,笑着转了话柄,“那女儿呢?”他道:“女儿,我还没来得及想。”我道:“看来你还是更喜欢儿子的。”他慌忙说:“真的是不及想,不是。。。。。。不是。。。。。。”一阵激动又是引来了一阵咳嗽。
我细细安抚,笑道:“我说笑呢。”低头想了想,“就叫南儿吧,紫薇和尔康的儿子叫东儿,我们的女儿就叫南儿。”他道:“一个东,一个南。”我问:“不喜欢吗?”他扯了一抹笑道,“喜欢,只要你喜欢,我都喜欢。”
夜渐深沉,柔声细语也在黑暗中渐渐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