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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六十)闲心 ...

  •   散时令皇贵妃留了紫薇说要授她一些养育孩子的经验,我与永瑸告退一同出了延禧宫。他随我缓步走着,身躯挺拔,相貌又是俊雅至极,引得一路的小宫女们耐不住纷纷侧目。看来他是不常进宫,宫娥子们看他的眼神俨然是不相熟的。

      他笑了笑,眸光从天际一抹云彩上收回,“我要谢谢五福晋对紫薇的姐妹情深和悉心照顾。”

      我笑道:“该我谢你才对,她在宫外多亏你们一家照拂了。”

      他道:“阿玛和额娘一直想有个女儿能够承欢膝下,虽然紫薇是皇上的女儿,我们私心里还是把她当作府中的一份子。”我笑道:“这便是‘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了。”

      他朗声笑起来,一连声道:“说得就是!”笑语未尽,那边却有内监慌慌张张的叫唤声,走近一瞧,原是永璂晃着身子正往一棵榕树上爬,下边的内监将头仰得高高的,面色慌白得如一张纸,“十二阿哥您可当心着点!奴才替您去抓成么?您要是摔着了奴才们可是担当不起啊。”

      “你少废话了。”永璂还是不停,轻斥道,“就这么高的树我还爬不上去?”那内监四处一探,瞧我们站着,忙大步过来道:“五福晋吉祥,郡王爷吉祥!五福晋帮奴才好生劝劝十二阿哥,若是有个好歹,奴才实在是承担不起啊!”

      我问:“怎么回事?”

      他道:“前日皇后娘娘给十二阿哥弄了一只画眉鸟耍玩,今日小连子喂食时不当心让它给飞了出来,十二阿哥就立马跟了出来,如今那鸟正在树上呢。”说着遥指身后那一颗榕树。

      我走到树下,对着永璂笑说道:“十二弟,快下来,爬这么高做什么呢?”

      永璂闻声微转头,笑道:“五嫂,我抓了鸟就下来,平日爬比这高的树都没事。”眼瞧伸手就要触到,那鸟却是蓦地受了惊吓一般,一起跃便高飞而去,身旁一阵风过,永瑸已经飞身追着画眉鸟去,彼时只听“哎哟”一声,永璂两手抱不稳粗壮的树干,直身滑落。

      内监们惊叫一阵,吓得不知所措,着急忙慌地左走右转,我也是心头一跳,疾步近前,好在有了准备,落地时他正好压在我膝盖处,心下稍定,问他道:“摔着没有?”他摇摇头,身后的内监立马上前将他扶起,腿有一瞬的麻木,本以为没什么,起身间却是一阵针扎的疼。

      永瑸追了鸟回来,笑叹道:“飞得倒是挺快。”内监拿着鸟笼迎上前躬身道:“劳烦郡王爷了!”说着将鸟笼打开了一个口子,永瑸放了画眉鸟进去,看着我问:“五福晋没事吧?”

      我笑着摇头,永璂见画眉鸟给追回来了,欢喜得手舞足蹈,从内监手上抢过笼子耍弄着。倒是一只十分精致的笼子,笼圈和笼门处都镶着东珠,在日光下耀耀闪着金光,笼中的画眉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上蹿下跳,一刻都闲静不了。牲畜都向往自由,何况人呢,皇宫就是一座金色的牢笼。

      心中不免同情,感伤渐起,随永璂蹲了身子,抚着他的脑门,笑道:“十二弟,咱们把它放了可好?”

      永璂一扭开身子,撅嘴道:“我不要!放了它我就不能玩了。”我还是笑着,柔声道:“你瞧它一点也不愿在笼中待着,放了叫它随意飞去不是更好?”

      永璂倔强道:“五嫂又不是这只鸟,怎知它不愿意?”

      我笑出声,哄劝道:“若是将你关在屋子里,不让你四处玩,你可乐意?”他蓦地沉默下来,只盯着笼中的画眉不说话,静了半晌,见他眸中微有动容,继而说道:“十二弟,鸟有灵性,跟人是一样的,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是不舍得让它难受的,十二弟是好孩子么?”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看了笼中左跳右跳的画眉半天,终是纳纳地点了头,一开笼门,不安分的画眉立马跳蹿而出,伴着欢快的啼叫声,一溜烟飞得没了影。永璂面上的几丝愁闷立刻就被灿烂的笑所取代,拽着我的袖摆兴兴道:“五嫂,如今它心里是不是就快活了?”

      我蓦然收回自个的目光,弯下腰对他道:“是啊,它快活了。”

      内监上前陪着笑脸说:“主子,咱们是不是能回了?您的功课才做了一半,如今还搁在书桌上,皇上说了今儿会来检查的。”

      永璂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追着鸟就给忘了!”他猛一拍身旁的内监,道,“那还不快背我回去!”那内监连声应是,立刻躬低身子,永璂忙跳到他背上,他赶着步快步跑远了。

      “还忍着呢?”

      身旁的戏谑之声引我侧目,永瑸笑道:“腿不疼?”一下惊觉膝处的疼痛,右腿一软,却是稳着身子控制着自身的平衡,“不疼!”

      他见我如此,只是笑说:“豪爽的人也是个倔强的人,疼就说疼,有什么好瞒的?”说着伸了手一把拽住我的手肘,作势扶着我,我连忙挣脱开,跳远了一步,他朗声一笑,嘲弄道:“接下来该不是要跟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话吧?”

      我一怔,想了半晌撑不住笑起来,倒是也找不出这话叫人发笑之处,只是瞧着他那副故作无辜和冤枉的模样就是想笑,我自顾笑了片刻,他随着大笑出声,紧紧拽上了我的手臂,扶我小心走着。

      “回去叫人上点药,好生养着。”

      我见他倒是和睦,禁不住问出心头的疑惑,“你平日不常进宫么?”

      他看似理所应当,笑笑说:“皇宫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常来做什么?”我一惊,料不想他会这样一说,怔怔看他,他道:“我平日就是在外头游玩闲荡,整日游手好闲,闲时溜溜鸟,泛泛舟,活得最自在不过。”

      我不禁喃喃道:“怪不得娘娘说和亲王处处挑你的错了。”

      他听见,笑得更是大声:“我又不是长子,没有那么多的责任要担,人活得开心就好,拘束这拘束那把本性都给拘束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局中人哪能晓得逍遥自在有多重要。”他停一停,故作苦脸,拍着脑袋说,“况且一听到那些政事,我就脑仁疼!”

      这“局中人”指的是哪些自然不言而喻,好像寻到了志同之人,莫名的激奋和欣喜萦绕于心。他看着我微微一笑,“今儿回去我就将府中的鸟全给放了,让它们也好好自由一回!”我瞧着他不禁笑了起来。

      还没说笑上几句,前头两个人影蓦地自转弯处走了过来,一瞧却是永琪和尔泰。永琪侧着身子一面走着一面与尔泰说着什么,尔泰眸光一抬正好瞧见我们,永琪随着他看过来,却是一愣。

      尔泰猛一拍永瑸的肩,欢喜戏谑道:“你居然进宫了?前儿听你府中的管家说你在江南,我估摸着总还要有一阵才能回。”

      永瑸也是笑道:“我怕你偷摸着苦练拳脚功夫,特意回来看着你的,若是下回比试我输了面子可就没处搁了。”

      尔泰道:“总是嘴上不饶人,这回去江南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呢?有没有碰上个心仪的江南女子?”

      永瑸反问道:“还来操心我?令皇贵妃娘娘说你心里头有了意中人,究竟是哪位女子能将你福二爷的魂给勾了去?”

      三人听罢一时面色讪讪,永琪轻咳两声,尔泰回神道:“五阿哥,这是和亲王的第二子,永璧的弟弟,永瑸。”

      永瑸笑道:“常听阿玛和福伯父提起宫里的五阿哥,说五阿哥果断贤明,久仰了。”

      永琪唇角一扬,目光盯视在拽着我胳膊的那只手上,淡笑道:“不敢当,不过我的福晋就不劳烦郡王爷了。”说着一手扶过我。永瑸收回手,坦然道:”五福晋不当心扭了脚,我就帮称着扶一把。”

      永琪唤过身后随着的小顺子,在他身前耳语了几句,片刻明月彩霞随着他着急忙慌地过来了,永琪对我柔柔一笑道:“我与尔泰还有些事,让明月彩霞先扶着你回永和宫,给你上药,事儿忙完了我马上回来。”

      自上回那事之后,欣荣对我还算是客气,我心知这客气亦是带了几分不甘和恨意,却也不想计较许多,面上平和总比争锋相对要叫人省心。刚进了内堂,便见她在堂里坐着,恭恭敬敬地对我见了一礼,“侧福晋吉祥。”而后便是侧了身子看向门外,再不说话。

      我颌首示意,叫明月扶我进了屋子,彩霞拿了药酒过来,手头利落地替我上了药,我想起什么,抓过她道:“去给我寻一些蚕过来。”

      她一怔,问道:“主子什么时候也有了养蚕的嗜好?”

      我面上一热,垂着头吞吐道:“叫你去寻赶快寻来就是,别多问了。”她拾掇着药箱应声退下,明月随后道:“那奴婢去摘些桑叶,主子也能用得上。”到了门边又转头小声问道,“主子,今晚那药还喝么?”我点点头,她又问:“还是不能让五阿哥知道?”我又是点点头,她替我掩上屋门,退身而出。

      在屋内等了大半晌,彩霞才回屋来报,“主子,可让奴婢找了好久!最后去了御花园管事那儿给您要了几条过来。”

      我急忙接过她手中的木盆子,盆地铺垫了几层桑叶,几条略肥的蚕在上头缓缓蠕动。彩霞问:“主子要它来究竟做什么呢?”我连忙将食指附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言道:“这事不能告诉五阿哥。”她傻愣着点头,带着一脸困惑去了。

      走到榻前,正要蹲了身子,门外却是一句,”小燕子,我回来了。”我吓得浑身一颤,赶紧蹲下身将木盆快速推进榻下,却仍是落在他推门而入瞧我的那一眼中。

      “小燕子,你在藏什么呢?”永琪关上屋门,迈步走了过来。

      我僵硬着笑脸,蹲身拦在榻前,吞吞吐吐了半晌,也择不出用以对答的话语。他微微蹙了眉,扶起我道:“你和明月几日来都是古古怪怪的,每晚我进屋前都要锁着门,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肯说,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无言以对,他暗自思量了半晌,恍悟道:“你是不是又在喝那个苦药呢?”

      我慌忙连声道:“没有没有!”

      “嗯?”他显然是不相信地看着我,那眸子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味,我只好垂了头小声道:“也是皇贵妃娘娘的一番好意,总不能白白糟蹋了。”

      他猛一弯身将榻下的木盆子拽了出来,看过只是一脸迷惑地看我,问道:“那这个又是做什么的?”

      我大步到桌案旁坐下,不看他,道:“我养着玩的。”

      他闷笑出声,我心知他已了然,他却是不打算揭穿,执了我的手柔声道:“不用瞒着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有些难为情,正要发作,他紧了紧我的手,大笑道:“快换衣服,是时候去慈宁宫了,紫薇都已经在那等着你了。”
      我忙起身把永琪推出屋子,在柜中寻了一套衣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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