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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五)再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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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士府不远,在马车中说笑了一会子便到了,福伦和福晋正在门前候着,身后随着尔泰。永琪扶我下车,福伦两口子忙迎上前,参礼道:“微臣见过五阿哥,五福晋。”
永琪赶紧一把扶起,微笑道:“在宫外就不要据着礼了,随意些就好。”
我还不及说话,就有一个身影直直地奔过来拥我在怀中,手上的力道将我咯得紧紧的。她看我一脸迷惑,直拍我肩头道:“小燕子!两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明眸大眼,眉间几分侠义之气,一猜便知是谁了,我大大展颜,回抱她道:“柳红!”男子也是带笑走近,便是柳青了,他笑着说:“我们一直在这等着呢,可算是来了。”说着就看向永琪道,“你们成婚的时候我们进不了宫,也看不着,那场面大的如今城里的百姓都还在津津乐道呢!”
身旁的清丽女子也是附和道:“好几次大杂院的婆婆孩子们都问我小燕子好不好,虽见不着面,但我想着有了佳婿自然是十分好了。”我见她怀中抱着孩子,莞尔道:“金锁,做了母亲怎么反而油嘴滑舌了?”
她被我说趣得面上一热,急急道:“这不是见着你开心么?”
我瞧瞧她怀中的孩子,是一个样貌可爱的小女孩,眼睛有神,瞪得大大地正朝我看,不觉心中几分欢喜,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金锁笑道:“已有八个月大了,柳青取了名叫澄玥。”
柳红摸摸我的肚子,大笑道:“我不管!日后有了孩子,满月酒我可一定要喝!”
我不迭点头,紫薇笑着过来道:“外头有风,进屋去聊吧。”话间被尔康扶着走了,永琪拉过我上了阶梯,才一踩上,脚底蓦地一滑,背后有人扶了一把,正是尔泰定定地瞧着我,有些莫名的情绪上心头,气氛一时涩涩,尔泰一笑道:“叫奴才们打扫了一下,泼了水所以地有些滑。”
我怔怔一笑,更紧地牵住永琪的手。
堂内早已备好了饭菜,福伦两口子不见影,几个小辈聚在一堂,欢声笑语,字字都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之情。
紫薇含笑叹道:“如今见你一面可真难,你不能常常出宫,我怀着身子,尔康又不让我进宫去。”
尔康乘了一碗羹给紫薇,道:“你有身子不能疲于奔波。”
我一笑说:“尔康也是关心心切,在府中是最安全的,劳累奔波难免有什么差错。”
紫薇颌首,金锁笑问道:“小燕子肚子有没有好消息了?”
柳红神色暧昧道:“这恐怕要问永琪了吧?”永琪正要接话,怕他说个什么,赶紧截话道:“没有没有,不着急。”
紫薇笑趣道:“你不着急,有人着急啊!”说着瞥向永琪,再是直直地打量着我。晴儿接过话茬:“何止是永琪呢?太后皇上也是盼着小燕子能早日有了身孕,这才叫他们去法云寺上香求子的。”
我见又有收不住的势头,赶紧转了话问:“柳青你们今日怎么也在学士府呢?”回应我的先是一阵哄笑,好在也没人穷追不舍,柳青道:“是紫薇遣人传了话,说是今日你与永琪会出宫,叫我们一同聚一聚。”
我疑惑道:“这出宫的事你们怎么会晓得?”不过是昨日的事,消息未免有些快了,且我与永琪出宫也实在不是有必要到处宣扬的事。正自困惑,蓦地灵光一闪,瞥向永琪,他一笑道:“知道你心里头还是念着紫薇的,这不立马叫小顺子出宫传了话。”
我微微一笑,心头暖暖。
一阵欢笑中,金锁突然感伤起来,“当初听小姐说小燕子和五阿哥入狱一事,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以为此生都不能再见了。”
柳红也是面带忧伤,“可不是!日日睡不安稳,就是进不得皇宫去,只能天天到学士府探听消息。”顿一顿,又说,”我哥还想过把会宾楼给卖了,若是真有上断头台那一日,劫了法场也够盘缠逃亡。”
我心下动容,永琪拉我起身,满上案前的两盏酒,举杯道:“小燕子何其有幸,有你们这几位生死之交,我爱新觉罗永琪何其有幸,能结识你们这几位生死之交,小燕子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子,也是我最爱的女子,感谢你们如此细心照拂,我替她谢过了。”
一番话倒叫柳青不好意思起来,扰扰脑袋一饮而尽,“我这一生也想不到能与高高在上的阿哥结交,小燕子小时便跟我们流浪讨生活,如今不但找着了亲哥哥,还有了这么好的归宿,我。。。。。。我。。。。。。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我就是为她高兴!为你们高兴!”说着又是一杯下肚。
一堂大笑,金锁一笑执过案前的酒杯要喝,柳青见了赶紧抢了开,急急道:“你别喝,这酒太烈,伤身,况且你本就不太会喝酒。”
金锁怀中的澄玥哇哇地啼哭起来,柳青晃着脑袋俯身道:“你爹不让你娘喝酒,你怎么反倒不高兴起来了?”众人耐不住笑起来。
天色渐黑,我坐在马车内,挑开帘子看向外头,此刻心里很平静,我脑中开始回想起在法云寺的事。那人听了永琪一言,回身请了我们进屋,是一处极小的居所,仅够一人容身,摆设简陋。
男子名唤承祖,本也是个书香世家,二十有三,至今不娶。他与我们说了与琬烟青梅竹马,又说了家道如何中落,两人如何被分隔,他又如何沦落至此。
话至深处,他沉痛道:“天意弄人,一段好姻缘硬是给毁了,如今两地相思,悔之恨之!倒也怨怪不得旁人,是我没有福气,不能娶心上人为妻,就连养活她的能力也没有。”
永琪沉吟片刻,只是道:“如今她相思成疾,比你也好不得几分。”
他一下下捶着身前的小案,对永琪哀求道:“你既娶了她,劳你好好地顾着她,叫她不要伤怀,早日忘了我,宫门深深,她这样惦记难免不会叫人抓了把柄,惹祸上身,我宁愿她将我忘了,好好地活着。”他看着永琪,痛下决心,“往后就都指着你了!”
永琪默了半晌,道:“你若是要我以朋友之道顾念照料,我定当义不容辞,若是旁的。。。。。。”他看我一眼,莞尔道,“恕我难以应允了。”
男子的眸光在我们身上打量,片刻失魂一笑,喃喃道:“娶了心爱的女子为妻,是件多么快活的事,只可惜我这一辈子,怕是难以体会了。”说着就踱步到书桌前,提笔刷刷地写下几行字,用信封装好才递给我,眸中泪意湿重,“帮我带信给她,相忘两处于她于我都好,今生缘只能来世续了。”
回想着便是心中一紧,信中写的什么虽不晓得,但也能猜个大概,若是琬烟瞧了会不会伤心欲绝?要我做这恶人,实在是心存不忍,担之忧之!
“再难也是要说的。”永琪轻手握着我,眸中尽是惋叹。
方定下神,转眼便到了永和宫,欣荣在前堂候着,我急步入了琬烟的屋子。进门的时候她正朝坐窗前,穿针引线,一针一线煞是认真。耳中听闻脚步声,她转过身子,手中不停,笑问道:“可回来了,求的是不是好签?”
我心中酸涩,勉强颌首,淡笑道:“是好签。”
她笑意深深,“那我是不是该开始为孩子备着小衣了?”
我迟疑片刻,话终是不成,开口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为难地咬着下唇,踌躇着该如何措辞才妥。想了半晌,才顿顿道:“你如今还想着他么?”
她笑意微敛,手上一停,叹息道:“想着念着,至少心里还有个盼头,不至于那么苦,毕竟是我心头,唯一的挂念了。”我更是难以成言,犹豫了片刻道:“天色晚了,赶紧歇着,不要忙得太晚了。”话罢紧步行至门槛边,一手抓着门沿,心下一片凌乱,终究狠不了心肠。
脚才跨出一步,又是收了回来,立了片刻,掏出怀中的信笺走回,直直就道:“今日我和永琪见着他了。”
她猛地一怔,眸低湿意渐起,颤着声问:“他。。。。。。可还好?”
若她晓得他的处境,也是添了一份烦扰,于是道:“他过得很好,开了一间小铺。”琢磨了半晌,“已。。。。。。有了妻儿。”这个谎让人觉得心里沉沉,紧握成拳的手都渗出了冷汗。
她默了半晌,痴痴一笑,喃喃自语道:“过得好,就好,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我鼻中酸涩,狠下心,一咬牙,将手中的信递过,转身快步走开。片刻只听身后传来声响,绣架翻倒的瞬间,她轰然倒地。我急急地跑过扶起,她的双眸噙着滚滚的热泪,信笺飘扬落地,原本就未干的泪迹上,又新添了几滴泪痕,泪水打湿了信笺,几个字的墨迹蓦然化开。
信上只写着:
公子王孙逐后尘,
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如海,
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抬眸看我,眸中有泪有痛,终是双眸一闭,晕厥了过去。我大惊,扯着声喊:“永琪,永琪!”
永琪闻声脚步匆匆地过来,身后的欣荣也是紧步随着,见了此状,抱过琬烟安置于榻上,唤了小顺子去请常寿。
常寿也没有耽搁,不时便到,神色肃清地搭脉,一如从前那般一下下抚着下颌稀拉的胡子,我有些心急,直问道:“嫡福晋怎么样了?”常寿微微摇头道:“侧福晋不要着急,让微臣好好地瞧瞧才可告知。”
还欲开口,永琪扯过我,示意稍安勿躁。
琬烟自昏厥中渐渐转醒,瞧了一眼常寿自笑道:“太医,我是不是不行了?别说那些好听的话敷衍我,我就是要听实实在在的话。”
常寿抚着胡子一笑说:“福晋说得哪儿话?只是天气冷了,身子本就有些虚,调理得不当才容易晕倒,臣开几味补药给福晋调养身子就好。”他说着起身,一眼瞟向永琪,永琪会意,踱步跟出,我放不下心,也是紧随。
快出了内堂,常寿才停下步子,捋了捋胡子,叹息道:“时日不多了,五阿哥和侧福晋早日做好准备吧。”话罢一面晃着身子,一面摇着头走了。
我倚在窗边,已是千头万绪,思绪凌乱,脑中回想着常寿的那句“时日不多了”,泪终是滚滚而下,叹红颜命薄!
“小燕子,夜深了,快去歇着吧。”略带疲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永琪深深一叹,亦是一脸愁绪。
我喃喃问道:“你都安顿好了?”
他点头说:“已经遣了人送银子出去,也给他换了一处安身之所,如今在书院里做教书先生。”
我垂头不语,他攀上我的肩,道:“我晓得你在烦什么,日后我们好好地照顾琬烟可好?终有一日能好转的。”我心中明白已无好转之日,他也明白的,只是不愿说破,便只能随着我自欺。
我频频点头,大力扑进永琪怀中,想汲取些许暖意以此抚慰我冰凉的心底。
永琪的手一下轻一下重地抚着我的后背,颇有感触道:“经此一事,我更晓得与心爱之人厮守是多难的事,太幸运能娶你为妻,我定会用此生来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