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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过往 ...

  •   只记得昨晚直直地冲进屋子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令贵妃一大早就带了腊梅冬雪进了漱芳斋,将一堆一堆的赏赐全数搁下,一面笑道:“和孝,明日就是你五哥的大喜之日,你皇阿玛特意让御衣房给你裁了一些新衣服,还有另外的新首饰,好让你明日穿得漂漂亮亮的!”
      我点头不语,令贵妃转向紫薇道:“紫薇,你额娘让人送了些衣物和首饰进宫,托本宫带给你。”紫薇笑笑,“这些小事娘娘谴人送来就是了,身子不便怎还亲自来这一趟。”
      令贵妃也笑道:“这不是心里头高兴么,也顺道来谢谢你上回给本宫做的那些小衣物,很是漂亮。”
      “娘娘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
      令贵妃一看我们笑道:“就不多说了,还有得忙呢!你们自个打点罢,本宫先走了。”话罢由腊梅冬雪陪着出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满桌的赏赐,伸手去摸,只觉一片冰凉。精致的首饰握在手心,也只是寒意刺骨。紫薇唤来了明月彩霞,“把这些都收下去,瞧了心烦。”明月彩霞一怔,不明所以地一一收起来。
      我默默地坐着,紫薇也一言不发地陪我坐着。
      静坐了有好一阵,小凳子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忙道:“了不得了!令贵妃娘娘在回宫的路上不当心滑了一跤,如今怕是要提早临盆了!”
      我和紫薇面面相觑,面上皆是惊慌之色。赶到延禧宫,院外已经一片凌乱,乾隆面色苍白地守在院外,各宫的嫔妃还有格格阿哥全都到了。寝屋开了一扇门,产婆们进进出出,几盆子的血水十分骇人。
      里头令妃的哭喊更是让人揪心,乾隆满面不安,来回徘徊。渐渐地哭喊声没了,忽有一个产婆出来大声道:“娘娘大出血晕倒了!”乾隆听罢就要往里去,皇后阻拦道:“皇上使不得!男子是不能入产房的,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又看向产婆道,“还不快去治?要确保令贵妃娘娘母子平安!”
      产婆忙道:“还是请太医来瞧一瞧好些。”
      乾隆高声道:“常寿!”常寿从人群中一溜烟出来,乾隆道:“进去瞧一瞧令贵妃如何。”常寿应声去了。
      过了片刻里头又响起令贵妃的哭喊声,常寿出了屋子,拱手道:“皇上请放心,娘娘只是身子太弱,气息有些不稳,奴才已给娘娘喂了止痛药,相信可以解除娘娘的一些痛苦。”乾隆眸中满含怜惜道:“自从永璐没了,令贵妃的身子便不如以往好了。”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一阵婴孩啼哭的声音,产婆抱着孩子出来兴兴地道:“生了!生了!是一位小阿哥!”
      乾隆把孩子抱在怀中,面上是为人父的喜悦。
      产后的令贵妃虚弱不堪,面色苍白,嘴唇发紫,额上汗津津地黏着几根发丝。乾隆坐至榻边,一双手挨上她的,柔声道:“苦了你了。”令贵妃笑着摇摇头,“臣妾不苦,能为皇上生儿育女,是臣妾的光荣。”
      乾隆担忧道:“怎么好好的走着也会滑到呢?”令贵妃默了一会子,淡笑道:“是臣妾自个不小心,让皇上担心了。”
      乾隆欣慰一笑道:“好在没事,自从永璐去了,你就开始不留心自个的身子,这事儿是朕的疏忽,朕已经命人备下了大补的药物,定能将你的身子养好。”
      提到永璐,令贵妃面上还是划过一丝哀伤,半晌才笑问道:“皇上可给孩子取了名儿?”乾隆看了奶娘手中的孩子一眼,想了想道:“便叫永琰罢。”
      “永琰,爱新觉罗永琰。”令贵妃喃喃自语,虚弱得语中都带了颤抖。乾隆起身道:“先歇着罢,就不扰着你了,朕晚些会过来看你。”
      一转身只见永琪立在门边瞧我,我又转过身子对乾隆道:“皇阿玛,我想陪令贵妃娘娘说会儿话。”乾隆颌首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思,留着罢,只是不要说太久了,她需要静养。”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永琪深深地看我一眼,随在乾隆身后。
      人都走干净了,令贵妃笑问:“要吃些什么?让腊梅冬雪给你拿来。”我笑道:“娘娘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吃东西,陪娘娘坐着就好。”她又问:“孩子可爱么?”我笑道:“孩子很可爱,奶娘抱到里屋去歇息了。”
      她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道:“健康么?不会像永璐那样先天不足罢?”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慌,莞尔道:“娘娘安心罢,常太医说了十五阿哥很健康。”她长吁口气,欣然一笑,半眯着眼似乎是在休息。我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着。
      静默中,她先开口道:“记得本宫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她一面说着,一面带笑,仿佛回忆起了美好的曾经。
      “本宫的出生并不高贵,当年那场选秀,也只是得了个答应的位分。当年得宠的后宫娘娘数不胜数,慧贤皇贵妃,哲悯皇贵妃,纯惠皇贵妃,还有你额娘敦妃,但真正称得上盛宠的,唯有孝贤皇后一人。”
      我仔细听着,她继而道:“本宫精通女红,那些日子孝贤皇后常常会与本宫讨教绣工,因为这事本宫与孝贤皇后走得很近,也时常会去坤宁宫小坐。”
      “去坤宁宫总会遇着皇上,许是因为本宫与孝贤皇后甚好,性子又偏向乖张,皇上开始注意到本宫,没多久晋了本宫为贵人。孝贤皇后真心相待,本还怕她会因为本宫晋位一事心生间隙,她却只是待我更甚从前。”
      她眸中略有伤感道:“她贵宠倾六宫,没有什么妃子愿与她亲近,各各想着法子害她,就算是面上和气的,也没有几分真心,虽有盛宠,却少了能相伴的姐妹情,在这个冰冷的后宫是十分孤寂的。”
      “孝贤皇后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虽为名门淑媛,性子却爽朗干脆,勤俭持家,极少戴奢华的首饰,圣上或许对旁人恩泽万分,但惟独对她却是深深的爱恋。”
      “本宫还记得那一年皇上御驾亲征,边关时时传来战败的消息,后宫嫔妃都是慌张焦急,生怕圣上有个闪失。”顿了顿笑道,“只有孝贤皇后,一夜乔装只身赴前线,本宫实在是钦佩她的豪气,但这是本宫万万学不来的,恐怕后宫也是无人能及,如厮女子怎让皇上不爱呢?”
      我心下长叹一声,后宫的女子只是帝王的衬托品。名门淑媛,一代贤后,孝贤纯皇后富察氏,史书上短短的几笔便诠释了此女子的一生,谁人知道她的爽朗之性,她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这些从未被记载。
      令贵妃眸中复又染上一层哀伤,“两个儿子相继离世,她的身子便更加不好了,本宫常去看她,她每日都是精神不振,也劝她保重着身子,她只说这都是命!身在深宫也有些日子了,人情冷暖本宫自也看过一些,总觉得两个阿哥死得有些蹊跷,本宫知道有人开始在背后对孝贤皇后使计,已是时时加以留心,不曾想祭祖那日,一场大火还是要了她的性命。”她半闭着眼,神情悲痛,她与孝贤皇后姐妹情深,大概也是遭到后宫各妃的排斥,唯一的知己去了,她唯有一人承担六宫的敌视。令贵妃喃喃道:“若是那一日本宫没有随皇上去祭祖,若是那一日本宫能陪着她,或许,或许……”她断断续续,语中满是愧疚与后悔。
      我只能柔声劝道:“过往都已成了烟云,娘娘不要太挂怀了。”她淡笑着拉过我的手,我因她这个动作坐得与她更近一些,她莞尔道:“如今你也大了,本宫看着你总觉得你与紫禁城的这些女子不同,觉得亲切,如此坦诚地与你说起这些过往,是本宫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我沉思片刻,试探着问:“娘娘可知坤宁宫的那一场火有何隐情?”她摇头道:“不知道!不留一点痕迹,查不出所以然。”转而又说,“上回佛堂失火,本宫就知道如今她们终究还是要冲着本宫来了!”
      “孝贤皇后薨逝的那一年,本宫向皇上请旨亲自抚养皇后的长女,已是万分留心,却不想她仍是溺死在湖中,奴才都说是贪玩失足了,本宫就是觉得不是那么简单,问了太医也只是众口一词,本宫清楚若没有得到指令,他们是不敢胡言的。无奈本宫人微力薄,说的话也是不顶用,他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狼狈为奸的人!”她愤愤然道,“那一年常寿还是个太医院打杂的,太医院的那些老顽固从没视他为自己人,但本宫晓得他的医术绝对是在那些老顽固之上的。他性子古怪,不得重用,但本宫还是偷偷去找了他,他告诉本宫皇长女的体内有一味慢性毒药,就算不溺水,也活不了几个日头,当时到底年轻气盛,气冲冲地去找了皇上,皇上听了只是叹气,也没有下令彻查。本宫日日只是赌气,不愿再见他。”
      “后来皇上与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孝贤皇后临去前托他好好地照看本宫,而皇上也希望本宫能有自保的意识,本宫开始明白皇上是在有意保护,因为本宫的穷追不舍已经遭来了太多的嫉恨和不满,此后本宫学着敛了小性子,倒也学会左右逢源,虚情假意了。”她自嘲一笑,“后来皇上宠爱,从贵人晋为嫔,又晋为令妃,一直到今日的令贵妃。”
      后宫的女子皆不易,一生荣华却难有诚心以待的知己,从令贵妃的神情间可以看出她对孝贤皇后深深的怀念。她叹口气道:“如今这后宫再也找不出像孝贤姐姐那样真心待本宫好的人了。”
      一瞬的安静,只听外头作响的脚步声,腊梅进屋轻声道:“娘娘,常太医来了,在外头等候。”令贵妃面色一紧,忙道:“请进来!”
      须臾常寿便进了屋,俯身问安,令贵妃问道:“可有人瞧见你来?”常寿摇头道:“没有!臣有要事告知娘娘。”
      令贵妃一边让他起身,一边问道:“有什么要紧事?”常寿不语,只是瞧我,面有为难之色。令贵妃笑笑,“放心说就是,不必瞒着和孝。”常寿拱手回道:“娘娘体内含有麝香。”我一下从榻边起身,汗毛直竖,惊道:“麝香?”
      常寿颌首,“是!孕妇闻了麝香极易滑胎,这是孕妇的大忌,如若不是娘娘刻意为之,那便是有心人在打娘娘的主意,娘娘要小心了。”
      令贵妃面色难看,只问道:“可将此事告诉了万岁爷?”常寿躬身道:“没有娘娘的吩咐,还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
      “对十五阿哥真的毫无影响么?”
      常寿回道:“吸进麝香的日子不长,没有影响!算算应该是这两三天的事,娘娘回想一下近日可有何异常?”
      令贵妃思索一阵道:“近日只是觉得睡眠不稳,每晚都要焚一块香方能安稳入睡……”话语间眸中有诧异和惊怕一闪而过,过后便仅余一脸的疲惫之色,她挥手道:“此事暂时不要告知任何人,好了,本宫累了,你们去罢。”话罢缓缓闭眼。我与常寿行了告退礼,脚步轻轻地出了延禧宫。

      注:
      1。清仁宗爱新觉罗;颙琰(1760年11月13日-1820年9月2日)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十月初六日生于圆明园(这里出生年分对的,月份对不上号,地点也不对,请忽视)。
      2。这里花了较长的篇幅写孝贤皇后和令妃的过往,后文需要,做个铺垫。
      3。孝仪纯皇后魏佳氏:初入宫,乾隆十年初封魏贵人,同年册为令嫔。乾隆十三年晋令妃。二十四年晋令贵妃。乾隆三十年五月初十晋令皇贵妃。按照清朝内务府选拔宫女的规定,入选宫女的年龄应在十三到十七岁中间,因此魏佳氏应该是在乾隆四年进宫成为秀女,册封为魏常在。
      4。皇长女(1728—1729),母孝贤皇后,雍正六年十月初二子时生,雍正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戌刻殇,未封。(文中因为需要写成皇长女由令妃代为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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