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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刻记 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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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是早春时节。
桃花开放。
屠苏从谷里出来,一时便顿了顿,慢慢地走过去,先不动声色地端详一下少恭的脸,见之殊无异状,方才平淡开口:“……难得你未在原处等我。”
少恭听这声音就笑了起来,将手中拿着的桃花枝递与屠苏,温言道:“难得桃花开,就过来看一看。喏,开得倒是很好。”
屠苏闻言停了停,再接过少恭递来的花枝。扭曲的褐色树枝上,散布着一朵朵桃色的花朵,花皆全开,中间细蕊犹自轻轻摇曳。屠苏看此也不知想起什么,面容波荡一些微末的漪澜。过后,他慢慢地道:“花的确开得很好。”
他把花还给了少恭。
少恭接过花,笑意微散。他看了屠苏再一眼,屠苏此刻已往前走了几步,他的眼神便一时沉下来,手指轻轻地捻着枝上的桃花。花瓣在手中留下轻红的汁液,他微微一怔,忽扬声道:“我们晚些再回去罢。”
屠苏停住脚步,转过来,眼里有疑问之色。
少恭再道:“不知为何,看到如许春光,就想与你喝上几杯。如何,肯是不肯?”
这话来得突然,屠苏一时只觉得空白一片,待反应过来时话却已然脱口而出了:“……没什么不肯的。”
“我酒量浅,只怕不能与你尽兴。”
已是一个答应的意思。
屠苏有些后悔,心底闪过言多必失四字,又顾及此次下山并未带上那些药材,不赞许的念头便自然而然地攀升了上来。正想再说几句,抬起头时,见着少恭湛然的双眼,他不禁停了一停,再回神时,拒绝的话,却是已经说不出了。
少恭一笑:“这却不妨,本就不能多饮。春日看花,薄酒微醺即可,不能大醉,不然便薄待了山水。不过若是大醉,方要二三好友,牛肉一斤,酌以各式小菜,谈笑不休。这里只我与你二人,小酒怡情,最好不过。”
屠苏看着他的笑容发怔,待到少恭疑问的眼光探看过来时方才敛了眼神,低下眼来,低低说了一句:“少恭确实好雅兴。”
他的声音带着叹息的底子,像是远山上阳光未及的那一带阴暗。少恭闻言眼神深了一下,也不知又想到什么。屠苏未等到他回话,停了一停,还是忍不住道:“只是不知,少恭何日懂得这些,看来已是一一遍尝的罢。”
语意未结,屠苏便知自己又是失言,压住心中的叹,抬眼又见得少恭更是深刻的笑容,灼灼的面容抵得上万千春光。
屠苏不禁将脸侧开,其实春光太盛也有些不好,容易将自己也灼伤。
两人寻到一家客栈。后来提了酒菜,两人都坐上了房檐。
他们饮酒吃菜,少恭有时会挑菜品的滋味,不过后来居然还加了一句比屠苏做的好的时候,屠苏真的觉得自己郁卒不禁。
“那少恭日后回去,不若日日做饭。”
少恭眼里盛放着星光,笑意也越发地明显:“这却不行。少侠难道忘记了,在下身体不好,不敢过度劳累。”
屠苏闻言不免叹气,摇摇头,颇感无奈。少恭却是又道:“不过一两次在下却是愿意代劳,只不知少侠可否乐意出让一下?”
屠苏一怔,看向少恭笑意款款的眼,看着其中星光细碎,不由道:“少恭,你……醉了吧。”
谁知少恭不理他这一句,看了眼这里的瓦楞,笑了:“其实今日少侠好雅兴啊。”
一句话被他说的高低起伏如同唱戏一般。屠苏微微赧然,只是沉默。少恭不以为意,还是笑着:“纵是岁月长久,在下却也未有做过此等……上房揭瓦之事。由少侠熟练的身手看来,少侠怕是未有少干。……当真有趣。”
他本是有心说笑,想着想着又不知想到了何处,兀自笑叹一声。此刻月华大盛,白练似的光芒落在心底,带来丝缕冰凉。月光朗照,远处的松林被风吹地一阵涌动。
然后少恭,开始唱起了歌。
调子是很悠远的调子,少恭唱地断续,但是歌声好听。屠苏有些讶异地听他唱着,心里不禁想,恐怕是真的醉了。
他细细听了一下,发现词来自于诗经,似乎是一曲《月出》,只不过某些词句不甚相同。有些地方更似从陶渊明的《饮酒》里脱出。
屠苏听了一会儿,看着头顶上的月亮,伴着歌声,静静地想事情,他想了很久。夜风微凉,后来听到少恭说我们以后还是置办一所屋舍的时候,才蓦地醒神,少恭手里拿着未干的酒碗,似是自斟自饮又喝了一些,眼睛里濛濛然仿佛有些雾气。
屠苏过去牵着他不自觉慢捻挑动的手指,感觉到他指尖的厚茧,停了停,道:“很晚了,夜里凉,我们先进屋罢。”
说着他把他扶起来,少恭病后瘦削不少,但是精神一直很好。他此刻扶额站起,还是比屠苏高上几分,眼睛就正好对上屠苏的,暗夜幽暗,眼里的光竟是要更亮些,泄出一些幽微的情绪。
屠苏呼吸一噬,还是微微侧开脸,谁知此刻少恭又低下头,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话,声音比平时更引人魅惑:“所以……屠苏……你答不答应……”
屠苏浑身颤动了下,将头微微扭开,方才回答:“可以。”少恭听到回答笑了一声,将脸埋入他的肩,在那里停留了一刻,又轻飘飘地离开了。
“我们……走吧……”
少恭说。
他们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屋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一路上少恭走地颇为迷糊,几乎走几步就要停一停,像是辨不清方向一般。屠苏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回房里,将他置于床榻上。
少恭不是特别配合,他的酒劲儿似乎是上来了,一直扶着额,眼睛闭着,神志不清的样子。屠苏并不想让他更难受,他轻轻地动作,给少恭洗面、褪衣、擦身,少恭的身体都是松软的,就好像没有骨骼。
屠苏把少恭的衣衫解开,看到他细腻白脂一般的肌肤,不禁又怔住了。谁知他这一怔的辰光,少恭胡乱扭动了一下,把他翻压在了身下,脸模模糊糊地蹭动,唇不停地轻轻吻着。
屠苏衣衫未褪,刚开始平躺在床的时候,心跳声震得耳朵都似乎在痛。接下来意识到少恭在亲吻他,脑子嗡地一下子只在炸。少恭此刻脸轻轻地在他的脸边悠悠地摩挲着,而后,叹息一般地,将唇印到了他的唇上。
屠苏再也不能承受,只能使劲将少恭一把翻开,再从中脱出来。少恭仍是未醒,歪在一边,松松地躺着。屠苏看他一眼,心跳犹自轰隆作响,他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吸气,而后再缓缓地、慢慢地吐出来,但是很快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无用,于是他就只能将方才拧地紧紧犹自发颤的手,缓慢地覆盖到自己的面容上。
他咬了自己的手。
良久良久,屠苏才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已在少恭床边坐了太久,忙慌乱地将少恭手脚摆正,再紧实地掖掖被子。
他之后站起身来,灯光摇曳,屠苏身影笔直,仿佛一把挺立的剑。
“……少恭……少恭……”
他轻轻地叫。
“……先生……”
……
屠苏静静地等着。他看着少恭的脸。
少恭这次似乎是真的没有反应了。他的呼吸悠长而且细弱,并不像是一个强悍的生命力,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
他静默地呆看着少恭的唇,接着微微俯下身,在少恭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