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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永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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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总悟,该你了。”汽车第13次停下时土方十四郎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本能地看向一定没睡着的少年。
不情愿地拉下眼罩,少年被窗外无边际的白刺得眯了眯眼,一遍念叨着“土方去死吧,都是因为你得技术太差车才这么快又坏了。”一边解开安全带。车门大开,一阵寒风立马钻进来,激得土方十四郎打了个寒战。
将车窗摇下一条缝,土方十四郎点起一支烟,满足地吐出几缕白雾,他窝在驾驶座上突然觉得岁月安闲,不过也仅是那么一瞬,他自己也不由得摇了摇头。哪里来的这种错觉?临近新年的一次任务恰好离武州很近,于是在近藤勋的带领下真选组局长副长外加一番队队长集体翘斑半天回乡。谁知道中午以前还算阳光明媚的天气在他们上路后突然大雪纷飞起来,偏巧赶上车身状况不好,羊角螺丝有些松动,他和冲田总悟两人已经轮流下去修了很多次,每次却都坚持不了多久。
后座上近藤勋横躺着睡得倒是很香,时不时有几声鼾声传来。回到武州久违的放松,他很是多喝了几杯。土方十四郎想也只有近藤勇这样的人才可以无视掉那么多的不同单纯的愉快吧。
其实哪有什么好回乡的,什么亲人什么朋友的牵绊早就不在哪里,只余下些旧时光的空壳徒惹感伤。武州还是旧时的模样,似乎未曾因天人的到来改变多少。不,其实还是有变化的吧,街角有高楼正在施工,街道上找不到几张熟悉的脸庞,旧道场却还是当年一样,因为许久不曾有人而显出破败来,旁边寥落地张贴着招租的告示,他们的根早就从这道场拔起,飘乎无依然后落于江户那个院落,注定追随……
车门打开的声音把土方十四郎飘远的思绪拉回,少年身手利落地跳上车,“砰”的一声车门关上,然后颈部骤然传来冰冷的触感,土方十四郎差点就跳了起来。
“喂喂你小子找死啊啊!!”一面皱眉喊着一面拉过少年的手细细地暖,而少年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别扭地的躲开,土方十四郎心里有些诧异,莫不是冻傻了?他如是想着,眼神瞟过少年低垂着的头,栗色的头发上沾上些雪花,此刻发丝便有些濡湿紧贴着面颊,显得异常乖顺,他忍不住就想一把揉乱。
“喂喂,土方老妈你别得寸进尺啊!”还没把想法付诸实践,少年便像看透了他的那点儿心思一般撇撇嘴扭过身去。于是土方十四郎放开少年终于有些温度的手,一手捻灭快要燃尽的香烟,一手拿起座位旁边的酒瓶递了过去。
一口烈酒入喉,火辣辣的触感从喉头一直向下,四肢百骸都有了些暖意。少年舒了口气伸展开四肢,顺手摇下车窗,几片洁白的雪花调皮的飞进来。
“你不冷啊?”土方十四郎一边开着车一边问着。
“都怪烟鬼土方先生熏死人了啊,我宁愿被冷死啊混蛋。”少年不满地嘟囔。
烟味散尽少年便关上了窗,汽车安静地行驶,雪还没有一丝要停的迹象。
渐渐地车前玻璃上开始有白雾显现,雨刷奋力劳动着才能留出一篇干净的视野。
腕表上的时针将要指向5的时候土方十四郎觉得今天的路途似乎长了些,他想或许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而来的错觉吧,雪太厚连车辙都被掩埋。
天气好像更恶劣了些,两侧的车窗上结起薄薄一层冰花。后座上近藤勋的呼吸绵长安定,他似乎能看到这货嘴角挂着一丝口水的傻样。
他偏过头看向右侧,少年认真地用手指在车窗上画些什么,他想这小子难道不怕手给冻坏掉,多大了还如此无聊。
然后他觉得有什么不对,猛地转过头去再定睛一看,果然“土方去死”几个字明白得紧,右下方一个骷髅头里抽烟的小人端着狗粮,哦不,是土方特制盖浇饭,看不清表情但他可以想象得到。
土方十四郎永远不明白少年哪来的这么大的耐心与坚持永不疲累地想要他去死,弄得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就像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数次都能成功被招惹的青筋暴起却是一点也奈何少年不得。
连脑子都不用过地发问,“总悟,你在干什么?!”
少年像是受惊一般转过头来,那表情一看就夸张的失真,可是少年才不在乎,他只是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红瞳,理所当然带点不屑,“当然是诅咒土方先生啊。”这种事哪还用说出来。
“喂喂,你小子真得很欠揍啊!”
少年没有理他,直直看向前方。于是土方十四郎继续专心开车。
几分钟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土方先生。”
“嗯?”
“你个白痴把车开进雪原里了啊啊啊!”
土方十四郎顿了一下,前方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道车辙印。没有一道车辙印?!他看向后视镜,一条孤零零的车辙跟在车后,雪地上显得有些刺目。
“十四,总悟,到哪了?”,近藤勋这时候也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声音还带点刚睡醒的喑哑。
于是两人同时僵硬地转过头去,异口同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哦。”近藤勋平静地应声,然后继续躺倒下去,一呼一吸吐着泡泡。
他果然还没睡醒,两人不知怎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一路朝前走下去只会越来越偏,不知道会开到哪个爪哇国去,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大不了掉头返回原路就是,可是看现在这车的状况,已经开出了这么久,掉头回去他们怕是极有可能半途就被撂在雪地里喂狼。
土方十四郎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可是都被自己一一否决,突然他灵光一现,将车向左前方驶去。
“你要干什么?”
“笨蛋,只要找到电线杆我们就能找到路了啊!”
“哦,好主意。”少年难得的附议让土方十四郎呼出一口气。
“嗯?电线杆不是在右边么?”那口气才呼出一半就被噎了回去。
“怎么可能在右边,我一路开车过来,肯定是左边。”土方十四郎有些恼火。
“就是因为你开车我们才会迷路的,右边。”冲田总悟固执道。
“左边,这点东西我堂堂真选组副长怎么可能搞错。”
“右边,我才不可能承认土方笨蛋是真选组副长呢。”
“明明是左边。”
“本来就右边。”
“……”土方十四郎知道他永远不可能说服冲田总悟,因为这小子从来的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与自己的立场相反。
“那好吧我认输,听你的,右边。”土方十四郎心里暗笑,这小子一定会反过来说去左边的。
少年果然顿了一下,然后一派温良无辜,“土方先生你有时还是能明辨是非的嘛,那么,掉头吧?”
“……”靠,玩脱了。他分明看到少年头上长出了两个小黑角。
向右行驶了约摸二十分钟,视野里还是看不到一点电线杆的影子,土方十四郎心里有些着急,他想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地就将车开得偏离大路这么远,莫不是选错了方向反而越走越远。他看向冲田总悟,少年嘴上依旧固执,可眼神分明也有些动摇。
这时候近藤勋才终于清醒过来,费了一番功夫向他说明情况后,三人决定先继续向右走个十分钟再作打算。
不料往前行了没多久,汽车一阵摇晃,竟是陷入了雪坑,车轮空旋发出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没有半点依托,祸不单行这词已经让他们验证了无数遍从未出任何差错。好在车上还备了铁锹等简易工具,三人下车一起铲开周围的雪,又到处找了几块大石头来垫着,如此折腾了好久才总算将车开出了雪坑。三人却都已累得汗流浃背,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寒风吹过来沁心得凉。
坐回车上的三人很是喘了一会儿气,此刻天色已近乎全黑,风雪却都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虽说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是寒风见着细缝就恶狠狠地扑进来,靠门的半边身子都是冰的,双脚更是冻得已经麻木。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饶是真选组三人从未想过今日会真的找不到出路,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情况实在困窘。再往前走难保不会再陷入什么地方,向后则更是路途漫漫,那就在车里窝一夜等到明天白天?开什么玩笑,暖气最多支撑到半夜,到时他们不喂狼也能成为活体冰雕。
“真是足够二逼的死法,果然适合土方先生。”连冲田总悟惯常的诅咒都显得有气无力。
“这样吧,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人家能先借宿一晚。”土方十四郎终于下定决心。
“嗯,好。”近藤勇点头赞成,“要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找不到就再说吧。”土方十四郎实在心里没底,“到时我以枪声为号,找到了便连发三枪,我们互相以枪声回应判断位置会合,找不到就只响一枪。总悟,你……”
“我反对。”土方十四郎本还想叮嘱少年几句,这下却被干净利落地打断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小子不跟我作对能死啊?!”他只觉得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
“近藤老大,我才不相信土方先生会回来呢,他一定会找到人家就不管我们的,我要跟去监视他。”少年根本无视了土方十四郎,径直向近藤勋说道。
“总悟……”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少年说完便开门下了车。
“近藤老大,那你一个人小心点,记得听枪声,三声是朝我们过去,一声是我们回来。”土方十四郎无奈地看着已经在车下的少年,最后不放心地交代着。
“放心吧。十四,你们小心点,别出什么事。不行就回来我们在想办法。”近藤勋应道。
天上厚云密布,一点星光都不见,土方十四郎与冲田总悟靠着手电发出的微弱的光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土方先生摔死好了。”土方十四郎刚一把捞住差点跌倒的少年,自己便脚下一滑向后仰去,快要着地时才被少年一边念叨着一边拉起来。
两人这般有惊无险地走出了300多米,听到前面隐隐约约有水流的声音。再往前望去则是一片谷地,只是下坡太陡,手电光根本照不到底。
“看样子这是一片河谷,也许水边会有人家。”土方十四郎惊喜道。
“哟,没想到土方先生你关键时刻还有点用。我下去看看。”冲田总悟说着便倾斜着身子想要下去探探。
“等等!”土方十四郎一把拉住他。
“又怎么了?”少年有点厌烦。
“要是底下没有人家怎么办,你还有体力爬上来么?”
“我又不像土方先生那么没用。”
“嘴唇都发紫了,你逞强也给我有个限度。”土方十四郎真的严肃起来。
少年挣了挣却没能挣开他的手,只好无奈地妥协,“那你说能怎么办?”
“……”这一问却也让土方十四郎愣住。
两人很是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冲田总悟兴致高昂地开口,“我想到了!土方先生你快学狗叫!”
“诶,为什么?”土方十四郎皱眉。
“总之你快学啦!”少年十分认真的样子。
罢了罢了就依他一次,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耍了,土方十四郎想着便象征性地学了几声。
“不够像,再大声一点!”
“你?!”土方十四郎将要发作,但看到少年认真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下来。
“汪……汪!”
“再大声一点!”
“……汪!汪汪!汪汪汪!”
“哎呀土方笨蛋你没吃饭么再大声一点么。”
“我的确没吃啊……”
最后还是拗不过冲田总悟,土方十四郎用了最大的音量学了几声狗叫,因为用力过猛还微微有些变调。
于是安静的空气开始有了波动,像是在跟他应和一般,山谷里传来几声正宗的犬吠,越叫越响。
果然有人!土方十四郎激动起来,他看向冲田总悟,少年的眼瞳在夜里依然亮得摄人,他突然有揽少年入怀的冲动,却听到一片犬吠声中少年懒懒地道,“对了,土方先生刚才的狗叫学得不错,我已经录下来珍藏了。”
却说近藤勋这边正等得焦心,便听到枪声划破静谧的夜空,一连三声全是希望。于是他下车向天回应了枪声,接着把车稍稍移动开向避风处停好便响那边枪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枪声会合的时候他终于见到土方十四郎。
“往前走是个河谷,那里应该有户人家,我让总悟先下去了。”土方十四郎边带着他向前走边说明情况。下了河谷冲田总悟与另一青年已经在那里等着。
“近藤老大,土方先生,这是铃木先生。”冲田总悟迎上来。
那青年也点头示意,“冲田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两位请跟我来吧,寒舍虽不大,但几位借宿一晚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
“是有什么为难的么?如果不方便,我们……”近藤勋见状说道。
“也不是,只是刚巧家中出了点事,恐怕招待不周。几位一路行来也很冷了吧,前面就要到家了,好好暖和一下。”青年摇头,随即在前引路,只是脸上始终有种忧郁的神色。
土方十四郎看向冲田总悟,后者回给他一个一会儿再细说的眼神。
一路上近藤勇与铃木聊了几句,才知道这方圆一公里内只有他们一户人家,世代靠打渔为生,近年来也会把多余的鱼运去城里卖,生活过得还算不错。他暗道老天爷可算还没有完全抛弃他们,至少让他们找到了这户人家。
不多久便到了铃木家,几间房子不算太大,但是收拾得十分整洁,门口拴着一只大黄狗,应该就是与土方十四郎相应和的那只。铃木带他们进了靠左边一侧的房间,端上来了几盘菜,又加了一个暖炉,很快地布置了一番便抱歉说家里实在有事,请他们不必客气好好休息急匆匆地离开了。
三人也不介意,此刻有间屋子避风且温暖,甚至还有食物能够填饱肚子对他们来说已是莫大的幸福。铃木一出去近藤勇便放松开来,直抱着暖炉再不愿撒手。风卷残云一般解决了酒菜,三人倒在榻榻米上,只觉得四肢酸痛一动也不想动。而其间铃木果然没有再回来。
休息了一会儿才算有些力气,土方十四郎见到桌上他们留下的狼藉杯盘总觉得不妥,还是决定起来稍稍收拾一下。他端着盘子走到门外找厨房,便也趁此机会打量起这个院落来。院子不大,却是五脏俱全,正厅厨房,厢房库房,院角拴着一条大黄狗,应该就是方才叫的那条,看上去没有专门的客房,方才他们所在的房间应是哪个不常在的人的房间收拾出来的。
将盘子放进厨房,土方十四郎便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却被厢房里传来的女子细小的哭声阻住了脚步。他不由得多听了一会儿,几句细碎的谈话却让人心惊。
“二嫂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伤了身体就不好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劝道。
“唉,怎么可能不伤心,你说保久他怎么就想不开了呢,平常多好一人啊!”稍显成熟的女声语气里全是惋惜。
“二哥他……唉,母亲现在都不让我们进去看看,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二哥的房间……”
“母亲平日里最疼的就是保久了,这事情一出,她还不知道多伤心。”
“大嫂……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女子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气息不稳地恳求道。
“唉,好,好,我们不说话便是。”
铃木所说的家中有事居然是有亲人自杀了?!
“呐,我不知道土方先生你还有听墙角的习惯。”土方十四郎犹自震惊,竟是没有发觉少年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总悟,你小声点!”他第一反应就想去捂少年的嘴。
“怎么,土方先生敢做还不敢承认哦。”冲田总悟格开他的手,作势要喊。
“你?!”土方十四郎向来拿少年毫无办法。
“二位这是?为何还不去休息?”果然他们的吵闹惊动了屋里的人,刚才的青年出门来看。
“铃木先生,抱歉,我们不是有意的。”土方十四郎连忙应道。
“我知道,唉,既然二位已经听到,我便也不瞒二位了。”青年叹了口气惨笑着说道,“二哥他……唉,他今天回来时还没什么不对,晚饭后就回了自己房间,我们以为他回去看书都没去打扰,直到大黄不知道为什么叫起来,叫了好一阵他都不管——以前向来是二哥养着大黄的,我们才觉得不太对,谁知道敲门他也不理,我们急了找来钥匙开门进去才发现他居然在屋内上吊了!”青年说到这不由得有些激动,声音都颤抖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把他放下来时他已经……已经断气了,身体都开始发凉……母亲跟嫂嫂当时就崩溃了,现在母亲还把自己跟二哥关在一起不肯出来……后来冲田先生来敲门,我便去带你们回来了。”
“对不起,我们……我们没想到您家里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太抱歉了。”
“您不必自责,这些跟你们都没关系……唉,你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找到这里来吧,我们这里很少有人找到 ……”青年平复了下情绪才继续说道,“之前听冲田先生说的情况,两位也是很累了吧,先去房间休息一晚吧,明早再上路,这里离大路不是很远的,我明日带你们去就是。”
主人已经如此明确地表示了不希望他们介入,他们就更不好再留在院中。
“实在太麻烦您了,也请您节哀,若有什么我们能帮到忙的地方请一定要说出来。”土方十四郎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也不得不从。
回到房间近藤勋已经快要睡着有些迷迷糊糊的了,听见他们回来往里挪了挪,口齿有些不清地让他们快睡。
土方十四郎躺下后却一点也睡不着,身体十分疲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休息,可偏偏大脑活跃到不行,想到现在所在的这家人所做的,他既感激却又觉疑惑,不知为何那青年的反应总给他一种违和感,隐隐约约觉得哪里说不过去。
他听到少年不耐地翻转身体,终于决定开口,“总悟,你觉不觉得……那人的自杀有点什么不对劲?”他犹豫着轻声道。
“哟,名侦探十四郎先生要开始推理了么?”少年很快地回嘴。
“总觉得铃木先生未免有点太冷静了啊,自己的哥哥自杀了他居然还能这么周到地接待来借宿的陌生人,总悟,要是有一天我自杀了,你能做到这样么?”
“当然不能。”
“你这种人杀人无数尚且不能,他……”
“土方先生死了的话,我一定会到处找人庆祝,谁来借宿什么的都会请他们吃大餐的。”
“……”不生气不生气,习惯了习惯了,土方十四郎心里默念。
“而且他把发现他哥自杀的经过描述的这么仔细,就像是……像是怕我们再问起什么。可是他的悲痛又不像是骗人的……”
“土方先生真的以为你是死神小学生体质哪里都有谋杀么?快点睡觉睡觉,明天我不要开车!”少年说完便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土方十四郎也努力地想要睡着却始终不能,翻了几个身后他终于决定不再勉强自己入睡,而是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向院子里走去。
走出去没多久他便感觉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少年果然还是跟了上来。没说什么话,甚至没有回头,他便继续向院子里唯一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一直在哭的女子似乎也已经累了睡去,只有那里还有人未眠
。
他们走近了透过门缝看去,老母亲怀抱着男子的尸体泪流满面,而青年正跪在她身前不断地劝说。
“我知道,你哥他不是自杀的,你平常跟你哥感情最好了,你也清楚是不是?”老人缓缓问道。
青年神色凄楚,低声道,“母亲,哥哥他……”
“我还没有老糊涂!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哥是不是你杀的?”
“?!”土方十四郎与冲田总悟同时一惊。
青年猛地抬起头来,显然也是惊得不轻,然后他看着老人的眼,默然低下了头,“是……”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你!”老人气得想要站起来却是无力,青年忙上前想要扶她,却被老人一把推了出去。
“母亲……”青年哀哀地叫,土方十四郎都有些不忍听下去。
老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哥最近是有些不对劲,脾气暴躁了些奇怪了些,变得……变得都不像他了……可是,他还是你哥啊!你怎么能杀了你的亲哥哥呢!”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青年只是跪伏在那里不停地道歉。
“你过来……”老人终于唤道,青年一点点挪过去,老人拉过青年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你哥……他再怎么不好,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要杀了他,啊?孩子,你告诉我,告诉我。”
青年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他不是我哥了,我哥早就死了!”他终于颤抖着说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老人似乎是怒急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说我哥早就死了!”青年却是终于激动起来,压抑太久终于得以爆发,他一句一句诉说,泪水滚下来烫伤了两个人的心,“母亲,我哥早就死了啊,这个东西,他才不是我哥……二哥,二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他就算有时候不靠谱,有时候乱发火,可是他那个人,心软地一塌糊涂,决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来。”青年抹了抹泪,然后继续说道,“可是这个人呢,他变成什么样了难道母亲你看不出来么?最近几个月来他变了多少?他变得残暴,嗜血,有几次我看到他看那些动物的眼神都觉得害怕,我怕他有一天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杀了我来吃掉!你还记得上一次我跟他去城里卖鱼回来的时候有么,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想要打他,不是做生意有分歧,而是……你知道我收摊回到车里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他压着一个小女孩不停地……我连忙赶过去,他却完全不理,直到我不停地拉开他,那女孩才得以哭着跑掉,可是那时我怕那女孩报警,就开车跟他赶紧跑了回来。”
老人瞪大了眼睛,满满地不信。
而青年还在继续说,“母亲……我不信那是我哥,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后来我知道了,他真的不是我哥,”青年突然笑起来,“我哥早就死了!”
土方十四郎跟冲田总悟两人背后发凉,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而这时,只见青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看上去像是什么人的日记。
青年还在说着,像是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有一天我趁他不在,进了他的房间,然后我发现了这个,这才是真正的我的二哥的日记。”青年说着,将那日记递给了老人,“这本日记记到3个月前的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二哥在上面记着,他会一阵一阵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有时他的灵魂与身体是抽离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动作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觉得他快要不是自己……母亲,你还记得那时候么?那时候二哥总是很暴躁,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会对自己做的事情完全不认账,那是二哥在向我们求救啊!我好后悔……好后悔没有早一点看到它,不然,也许二哥他……”青年已是泣不成声。
老人只是呆呆地坐着,一页一页机械地翻看着那个本子,熟悉的笔记触目惊心。
终于手一抖本子滑落,她抱着青年大哭起来。
土方十四郎与冲田总悟不忍再看,低头慢慢走回了房间,然后躺下,没有再说一句话。
晨光熹微的时候三人便准备上路,询问了走上大路的方法,谢绝了青年要带他们走的好意,只是准备了一桶热水以便发动汽车。
路上近藤勋看着土方十四郎与冲田总悟浓重的黑眼圈皱眉,少年抱怨道,“都怪近藤老大你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了,所以今天你来开车吧。”
土方十四郎这点上倒是与他出奇的一致。
车子驶上大路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晴空无限,像是之前的风雪都是幻觉。
“土方先生,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我。”少年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安静的空间。
“我会杀了你。”土方十四郎没有犹豫。
“土方先生果然最讨厌了。”少年嘟囔了几声,安心地沉沉睡去。
土方十四郎看着少年有些憔悴的脸,似乎看到少年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脱下自己的制服盖在少年身上,然后也埋下头闭上眼。
他眼前是乌沉沉的黑,像是永远醒不来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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