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降魔》6699

18、第一十六回（上）

　　第一十六回
　　杨孙二圣力败六怪，
　　妖王结义齐赴傲来

　　第二日，悟空宿醉醒来，忽想到杨戬邀他去灌江口作客，急急忙忙起身。来此间二十余年，还未曾喝的如此痛快，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心思通透，且不言来日未必与杨戬兵戈相向，就算真被他降服了，又怕什么？

　　悟空正待出发，纵身一跃，怀中忽然掉出一枚淡金色、半透明晶石。那晶石状若祥云，又形似浪花，每一条波纹和线条都像在风中凝固一般。悟空顿时想起杨戬，都说君子如玉，杨戬称真君，可他并不像玉，反而像一块未经太多雕琢的灵石，由内而外的精美自然。

　　杨戬什么时候送他的石佩？既然如此，倒不好空手去灌州。悟空想了一想，去花果山后山向阳处，采割了些干枯的五彩祥云草草茎。那五彩祥云草大多为玉色，却也有少数赤黄青黑色的。
　　悟空在他还是孙小空的时候，家住农村，免不了跟乡亲们学些手艺，其中之一便是打草鞋。他以炼器之法，凝神屏息，以心念感受草茎的物性，又以心念文火凝结不散，复以武火提纯。尚有些未完全干枯的草茎也彻底干燥，却不乏生元之机，摸去柔软温润，穿上舒适干爽。
　　悟空以赤黄青黑白五色，在鞋面上编出五彩祥云图案。一开始稍稍有些手生，编着编着便渐入佳境。

　　不多时，一双祥云双耳芒鞋便打成，鞋面上那两朵祥云，是悟空比照着杨戬送他的石佩的模样编成的。
　　悟空吩咐了众猴一番，即纵筋斗云西去。行至灌州，一路打听，去往二郎神庙。入了庙中，悟空呼唤杨戬，把门的鬼判迎迓道：“真君爷爷今日与梅山六兄弟点本部神兵，驾鹰牵犬，搭弩张弓，剿灭六怪去了。”鬼判正要留悟空入庙用些点心，谁知悟空一摆手，纵身不见。
　　剿灭六怪？这等热闹事怎能少了孙悟空？

　　那悟空自云中向下看去，只见人嘶马鸣，大军压境。悟空按下云头落定，忽听到有人喝问：“你是什么人，胆子不小，竟然敢此时来到此地！”悟空抬头看去，只见群妖中走出六个奇形怪状、勉强得了人形的汉子，各持法器来到近前，将悟空围在中间。

　　悟空不惊不惧道：“那你们又是何人，怎敢此时来到此地？”
　　只见一人牛头人身，高约一丈，手如蒲扇，眼似铜铃，他走上前道：“吾等乃灌州六魔王，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白象王、猕猴王是也。”
　　悟空不动声色，展开神识放眼望去，只觉山野中妖风四起，有无数神气波动，不知埋伏着多少妖兵。回首一望，见杨戬率领梅山六兄弟与一千二百草头神，严阵以待。
　　悟空心知情况不妙，忧心杨戬，正待纵个筋斗脱身，身形刚动，牛魔王便上前一步，举着混铁棍拦路道：“站住，此地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太不把我等六魔王放在眼里了！”
　　悟空脸色一沉，怒道：“就算此地是你们的地盘，老孙误闯此地，走便走了，尔等为何拦我？难不成还要老孙留下买路钱？”

　　悟空口气甚为不善，谁知那六个魔王兵不动怒，牛魔王收回混铁棍，拱手道：“你今日来的不巧了，兄弟在这先赔个不是。恰逢今日我等召集群妖，攻打三只眼的庙。不如兄弟你先去后面歇着，待我等败了三只眼，再让你过去如何？”
　　悟空瞪眼道：“难道你们一年攻不下真君庙，老孙便一年不得去见杨戬？”
　　话音刚落，六个魔王纷纷上前一步围住他，各自开口，乱七八糟：
　　鹏魔王道：“他定是三只眼一伙儿的！不能放他过去！”
　　此人鼻若鹰钩，眼神锐利，指甲好似十柄淬毒利剑。
　　猕猴王道：“咦？他也是只猴子？”猕猴王瘦小精悍，又上前一步，细细打量起悟空来。
　　蛟魔王抢着道：“他哪里是猴子，分明是金丝猴！”
　　猕猴王不解道：“金丝猴为何不是猴子了？”
　　蛟魔王沉吟道：“人言，白马非马。倘若白马是马，黑马也是马。那黑就是白了。同理，金丝猴也非猴。”蛟魔王身形瘦高，头上一对淡金角，嘴边两撇银白须，与那作乱黑龙形貌相似。
　　白象王憨憨道：“且不管他是不是猴，反正他是妖呀，不如拉他入伙？”这白象王身高一丈有余，膀大腰圆，生如轰雷，边说边甩着耳朵和鼻子。
　　狮驼王拍掌道：“不错！百年来，我等每隔十年便聚众来攻一次，却无一成功，定是杨戬加梅山六兄弟有七人，而我等才六个之故！”狮驼王面色棕红，一头金色卷发披散在脸侧，容貌甚是凶悍。
　　鹏魔王眼睛一转道：“你若跟我们一起，便放你一条生路。若不从，先灭了你！”
　　牛魔王大喝一声道：“都住嘴！没等攻城便内乱，像什么话！”

　　杨戬于五十丈之外，见那六个魔头围住悟空似要动手，心念来来回回十几个往返，饶他是封神之战中的战神，精通排兵布阵之法，此时也无计可施。谁知悟空发送一道神念，暗中示意他约束手下，先莫动手，见机行事。

　　悟空见六个魔王拦路，本想快点离开，莫要惹是非。凭他的神通定能冲出六人包围，但接下来免不了一场混战。加之听闻六魔王此番话，悟空发觉这帮魔王天真烂漫，除了牛魔王略通人事、鹏魔王精明狡猾外，都是毫无心机之辈。倘若收服了六魔王，不仅消了灌江口十年一次之战，又为花果山添了助力。
　　思想至此，悟空笑道：“你们要拉我入伙，可老孙是杨戬的朋友，六位魔王，出卖朋友的，可算英雄好汉？”
　　那六个魔王头摇得像拨浪鼓：“自然不算！”
　　悟空循循善诱道：“你们难道愿一个出卖朋友的懦夫称兄道弟？”
　　六魔王一起摇头道：“不愿！自然不愿！”
　　悟空打了个响指道：“所以，俺老孙可不能帮你们攻打真君庙。话又说回来，杨戬如何得罪你们了？”
　　牛魔王暗暗摇头，其余人可炸了锅：
　　猕猴王抢着道：“三只眼忒坏，不给我们留活路！”
　　白象王点头甩鼻道：“不错，他建自己的庙、受百姓的香火倒罢了，居然拆了我们六魔王的祠堂！”
　　狮驼王吼道：“我们自然不服气！六魔王岂能受此侮辱！”
　　……
　　待得群魔乱舞平息下来，悟空揉着脑袋道：“祠堂？”心中暗笑道：一群妖魔鬼怪，居然大言不惭地给自己立祠堂，还要受香火？这句话以神念传入杨戬灵台中，杨戬微微一笑，忧色顿减。
　　悟空轻咳一声，正色道：“你们所立祠堂，是否要求四方百姓四时祭拜？”
　　牛魔王点头叹息道：“不错。”
　　悟空眼睛一转道：“倘若百姓不供奉香火又如何？”
　　白象王道：“踏平他们的农田！”
　　蛟魔王道：“驱散此地上空的云雨！”
　　狮驼王道：“吃尽他们的鸡鸭牲口！”
　　鹏魔王道：“掳走他们的婴孩！”

　　悟空自左耳耳洞中擎出几分长的绣花针，晃一晃，杯口粗细，在地上重重一顿道：“兴风作浪易，行云化雨难！你们可见真君何时逼迫百姓供奉香火了？”
　　六魔王一愣，正待出口争辩，谁知牛魔王打断他们，对悟空长揖道：“初时，老牛也这般干过。后来在人世间行走了一遭，渐悟不可逼人信，亦不可夺人信。”
　　其余五个魔王就似炸了锅，皆面露不忿之色：“那我等与三只眼的毁庙之仇就此接过？”
　　“不行，今日一定要报仇！”
　　“就是！此仇不报非君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我们每十年便来报仇一次，终未成功……”
　　“加之我等本非君子，而是魔王，这可如何是好？”
　　……

　　杨戬与梅山六兄弟面面相觑，没想到说着说着，六魔王自己起了内讧。杨戬哭笑不得，忽然灵光闪现，飞天而起，落在悟空身边，朗声道：“杨戬有礼了！既然诸位不肯放下百年之前之事，那以修行人的规矩，不妨斗法切磋定论，如何？”
　　悟空心中给杨戬竖了个大拇指，忙道：“二郎言之有理！依老孙之见，为减杀业，斗法切磋只限于吾等八人。谁若波及无关算输！”
　　杨戬朝悟空微微一笑，开口续道：“我与悟空两人，你等六人也分为三组。三局两胜，若我们胜了，汝六人即刻退兵，再不可前来骚扰！”
　　牛魔王沉吟道：“若是我们胜了，便拆了你的真君庙，百年恩怨便就此了结。”
　　悟空笑道：“牛大哥，容老孙一言：不论胜负，只要今日出手，那百年前所结的梁子，就彻底了断。”
　　六个魔王商量了片刻，都道：“如此甚好！不知怎么个斗法切磋法？”不知不觉间，已然跟悟空打成一片。杨戬于心中暗自赞叹，这小猴妖人缘也忒好了，牛鬼蛇神还是凡人仙人，竟然都愿与他结交。

　　悟空眼珠转了几转，脸上露出顽皮狡狯的神色，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这第一局呢，不妨就按修行人的规矩来，切磋武艺神通。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法力亦不可波及他人，否则算输。”
　　六个魔王这次想都没想便一齐点头。
　　悟空托着下巴道：“第二局你们出题，第三局我们出题，如此一来，是否公平？”
　　牛魔王沉吟着点了点头，刚待答话，鹏魔王叫道：“如此甚是不公！倘若你们要比断文识字，岂不是不给我等余地！”
　　白象王憨憨道：“也是，我们不识字呀？”
　　猕猴王怒道：“大鹏，你这是嘲讽我们不识字吗？”除了牛魔王，余人皆面露不忿之情。

　　杨戬与悟空面面相觑，不想这帮妖魔修为如此之高，居然不识字！悟空转念一想便释然了，他初入此地，也不识字，多亏菩提祖师相教。春秋的文字极其复杂，各国也破有差异，菩提祖师便教了他周代通用的金文。
　　悟空忍住笑意道：“非也。老孙自然不会出这等题目来难为各位，可是各位也莫要出题难为我等，譬如大鹏，你若跟我比谁是大鹏，谁更会飞，那这斗法切磋，也便毫无意义了。”
　　牛魔王点头道：“如此甚好。也不必两人一组了，干脆各出一人，允许换人，三局两胜，可好？”
　　杨戬颔首道：“倒也便宜。”
　　牛魔王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牛先来，你们二人谁上？”
　　悟空接道：“二郎真君毕竟是此地主人，所谓客不压主，第一轮斗法理应由二郎先来。唉，便宜你小子了，三眼真君。”
　　杨戬点了点头，向前踏了一步，擎起三尖两刃枪，也拱手抱拳。神念中笑问悟空道：“你怎么也称我三只眼了？”

　　那杨戬身穿银色铠甲，肩披玄色披风，腰间别着悟空所赠弹弓，挎着盛满弹子的锦囊。手中三尖两刃枪异彩环绕。不愧是封神之战后背誉为天庭战神之人。只见他面容冷峻，一言不发便祭出了三尖两刃枪。

　　悟空吐舌，心中暗道：别看这显圣真君人模人样威风凛凛，竟然也是个一言不发便动手偷袭的主。不似那帮仙人，斗法之前先行礼，言语客套一番，再晚辈先动手……战事中磨砺出来的就是不同。
　　心中想着，那边已经战了个天昏地暗，法力却全部收拢在十丈见方内，一丝一毫也未曾波及外面。

　　牛魔王挥舞混铁棍，喝声如雷；杨戬却一言不发，宛若一把煞刃，出鞘便要饮血。
　　二人相斗甚久，就似两个毫无法力神通的武夫在比武一般。其实二人的法力以全然贯注，只是修为不到，看不出而已。
　　牛魔王见久战不胜，大喝一声，收起了混铁棍，手中持了一对角形弯梭，想必是头上犄角所化。一对弯梭一攻一守，发出号角之声，又死牛叫，隐隐带着沉闷的破空冲击之力，侵入神识又震撼炉鼎。
　　悟空心有所感：该不会是次声波攻击？而且是大范围无差别的？想到这里，悟空忽然警醒，大范围无差别？外围那些法力低微的草头神和小妖……
　　只见已有许多人捂着耳朵倒在地上，悟空刚要出手阻止，便见杨戬收起了三尖两刃枪，取下腰中的弹弓，以一枚白色珠子做弹丸，倏地一声，居然打中了一只牛角！
　　随身法器与身心一体，杨戬这一击，也是打中了牛魔王的炉鼎和元神。他哀嚎一声，立刻收了法力。

　　杨戬沉声道：“牛魔王，你已违反先前所约，即便我没有打中你的牛角，这局斗法也是你输了。”
　　牛魔王面露惭色，低头不语。一伸混铁棍，倒在地上的人、妖便纷纷松开了捂耳的手。

　　悟空走上前道：“第一局，我们赢了。下一场你们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