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绿依

6、玲珑骰子安红豆（六）

　　芷青看江澜忍不住眼睛红了样子，轻轻握了她的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木已成舟，也都是没法子的事，我知道你心疼你妈，我看三少是极出息的，也不枉你妈辛苦啊。”

　　江澜听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平静了点，两手回握住芷青，身子移了过来，把头靠在芷青肩上：“唉，我知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你妈好歹是正室，你不晓得，给人当小的，多辛苦，
　　幸好我妈娘家还有些权，不然我家里哪有我说话的份！”

　　芷青苦笑了笑，她生得最早，妈妈没扶正的那几年，她虽然小，可受得罪却不少，以至于每每想起幼儿时期跟妈一起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地过日子，她就又恨又恼。

　　她是绝不肯给人做小的，她极怕嫁错了人，又要过那样的日子。芷青没说话，只是看着江澜，听她说。

　　“我大姐倒是嫁得好，她是嫡出的女儿，她妈娘家的哥哥曾是我父亲的副官，父亲以前带兵的时候，跟他感情极深，算是拜把子的交情。我记得小时候，看她出嫁，那真是风光无比。”

　　“可怜我二姐，是我家里长得最美的人，像极了三娘，又跟她娘是一样温柔如水的性子，让我爸指婚嫁给了警察厅厅长的小儿子……”江澜说着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芷青的时候已然是快要哭出来了。

　　芷青叹一口气，从手包里掏出帕子给江澜擦了擦：“小澜，我也不明白，女人的命为什么要这么苦。”

　　“是！我一定不能像二姐那样，顺从父亲的安排，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还要……还要……”
　　江澜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不晓得，二姐对我多好，她那么温柔的人，那么美，那么有才华，嫁给了那个畜生，日日受他鞭打折磨，才嫁过去几年，就瘦得不成人形，我去她家里见她的时候，几乎认不出她，形同走尸一般。”

　　“后来，也是上天垂怜，那个禽兽不如的王八蛋因为吸食鸦片过量，暴毙了。我二姐本可以回家的，可她却心灰意冷，去寺里出家做尼姑了。”

　　芷青看她哭得厉害，心里也不好受，一手揽了她的肩，一手给她递了帕子：“傻丫头，你一定会过得好的。”

　　“不管怎样，不管遇到什么，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过得好，我们要努力活得好，不管别人怎样，我们的命是要我们自己做主的。”

　　芷青对着江澜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人能好好活一辈子不容易，我不知道在这乱世，自己哪天会遇上什么身不由己的事，也许到时候会变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可我们还是要努力活着，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刻会遇上什么，永远不知道自己往后的人生会是怎样，能做得只有努力去迎接自己的未来。”

　　江澜抬头看着芷青，她的眼神那样坚定，坚定地告诉她，她一定会过得好，她不由自主地就是相信她，相信自己会过得好。

　　“芷青，有你做我的朋友，真好！”江澜拿着手帕胡乱抹了把眼泪，笑了出来。

　　小澜就是这样的性子，大大咧咧地，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芷青最欣赏她的就是这点。自己从小习惯了压抑，习惯了做好孩子，对人总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即便是心里有气有恼，她也不肯轻易外露。

　　她其实多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生气了就不顾一切，那是她永远也不可能有的气势。她习惯的是瞻前顾后，左思右想，把事情因果利害全部分析个遍才会说话，不该说的绝对不说，不该做的绝对不做。

　　小澜，其实你不知道，我才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