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蓝月》裘丰

1、第一章 流年匆匆逝（1）

　　“醒醒。”
　　梦里，一个声音平淡地呼唤着。醒来么？不，我并不想醒来。那杯毒酒下肚我已经无所留恋了，皇后在皇上出宫期间赐死，原本就是要我离开皇帝的，至于如何向皇帝解释我的死，如何向我的家族解释我的死，我想，王皇后已经想的足够久了。乾子河，我再也不欠你的了。袁一珏，抱歉。

　　“醒醒，孩子，快醒醒。”
　　我慢慢睁开眼睛，阳光刺入眼睛，我不适的再次闭眼，等稍稍好转，我才又张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满眼的绿叶，阳光由缝隙中穿过，在我眼前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孩子，你终于醒了。”
　　我诧异于所处的环境，我本是被在密室赐死的，为何会出现在树林里，难道是那女人的又一阴谋？一想到此，我挣扎的想要坐起。“啊！”钻心的刺痛由身上传来，我重重的跌回地面。
　　“哎呀，刚醒，万不可乱动。此处不宜疗伤，既然你已醒，在下也好带你回去疗伤。”上方的男人开口说道。他动了动，侧开身子以便抱我起身，这时我才看清他的样子。雪白的头发被整齐的扎在头后，额前几缕银丝垂落，轻轻的搭在肩上。此人眉目清秀，若不是这一头华发，即便说他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不为过。他轻轻地扶我起身，虽然他动作缓慢而轻柔，我仍是无法忍耐身上传来的剧痛，我无力的闭着眼睛，剧痛之下，只好咬着牙，我害怕一张口便是呻吟。终于又再次躺下，这次到了一处皮毛松软的地方，似乎是活物，我忙展开眼睛，不禁被吓了一跳，是一只白虎。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惊慌，白发男子忙道：“无妨，莲是我的家人，她不会伤害你的。”
　　我再也压不住心中疑惑，“你是谁，难不成是那王婉姝派来的，她灌我毒酒，难道还要对我做什么！”说完我便想要起身，既然身未死，乘着只有这一人，必须快些离开。拼了全身力气，我猛地从白虎身上翻下，重重跌在地上。再想起身，全身却似抽筋碎骨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你这是干什么，我路经此地，你的马不顾一切的朝我和莲冲过来，没等我反应，就倒在地上死了，你也从它身上跌落。我即是个大夫，便不愿看着人死去，这才给你医治，你身中数刀，虽不至于致命，却是砍得极深。”
　　听到他的话我一愣。刀伤？难道是王婉姝命人砍的？哼！原来她这么恨我啊，下毒不够还要毁我身体！“哼！你如此说辞，我又怎知道是真是假。”
　　“在下无需骗你，若在下是你口中的寻仇之人，为何还要救你，一刀砍下去不是更好？依你身上的伤口来看，下手之人必是想致你于死地，若还喂你以毒酒，那现在你不是应该在阎王殿上么？如何还能看见这满目的丛林和日光？切莫再动，你身上的伤耽误不得。”说完，他又扶我上了白虎。
　　此时的我再也聚不起一丝力量，看了看这白发白衣之人，姑且就信他吧。再说，以我此时的身体，是任何抵抗都做不到的。

　　白虎慢慢的踱着步，似乎知道我身上有重伤，它一路走来既稳又平，白衣人在我身边也慢慢的走。我既不出声，他便也不说话。身上的伤再次剧痛，我撑不住的又看了眼旁边的白衣人，沉沉的睡去。
　　就这样吧，既然如此，随遇而安罢了。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被褥中，不远的木桌上点着安神的香。我试着动了动手脚，虽有疼痛，但比昏迷前好多了。身上干爽，少了之前的粘腻感，看来是那白发人帮我换了衣服。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我的嗓子里火烧似的难受，张口想唤人，却是无法成句，只有嘶哑的音调。床下忽然有动静，一撮白毛映入眼帘，是那只白虎！只见那白虎像猫咪似的抻了个懒腰，然后转头看着我。被它一双大眼盯着，我感觉十分不自在，可身子不便，也只能躺在床上硬撑着。白虎高高抬起爪子，下一刻便朝我拍来，我害怕的闭上眼，看来此次难逃一劫。可是预期的疼痛没有，反倒感到一个软软的肉垫子轻轻地按了按我的肚子。睁开眼睛一看，这只白虎居然把我的肚子当成他的玩具了，一下一下的按着，力道虽轻，可我还受着伤，那里能承住它的力道。我难受的皱起眉头，白虎收了爪子，掉头出门了。
　　我哭笑不得，这是这么回事？玩儿完了就走？嗓子里的火烧感更甚，我只好强按下。这时候只听门外一声虎啸，一个声音也传了进门：“莲，你怎么出来了？那孩子可是醒了？”
　　听到这声音，我一怔，是那个白衣人。

　　门扉被再次推开，白衣人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他随手将食盒放在桌上，抬步走到床边，右手也搭上了我的脉。
　　“看来无大碍了。”一会儿，他抬腕收手，看着我笑着说。
　　一窜“咕噜”声随即响起，白衣人听了直笑，“这样看来真是好了。”
　　白衣人慢慢将我扶起，白虎默契地叼了两个垫子垫在床头垫。我靠好后，白衣人又倒了一碗水送到我唇边，“先喝些水，你三天未醒，得有些东西先润润。”
　　我大口喝着水，以往宫中的琼浆玉露也不如此时的一碗清水。

　　等用完一整碗粥之后，白衣人擦了擦我的嘴角，终于坐在了床边。白虎在他脚边躺下，他俯身给白虎顺了顺毛，抬眼看向我。“既然你醒了，不如聊一会儿再睡。”
　　我看向他，虽然我心里还不能完全放下戒备，但他的帮助还是让我轻易的开口了。
　　“你是谁？”我先发制人。
　　“在下月吴。山野大夫罢了。到是公子，小小年纪，为何受了如此重伤？”
　　“伤暂且不提。到是你，我从未见过一头华发之人却面容年轻，若是山野大夫，又怎有本事制伏猛虎。既然先生不肯坦诚，又何必问我许多。”
　　“呵呵。想不出你年少，心思却是密得紧。”白衣人笑了笑。他这一笑，却似明月扫乌云，着实无暇。
　　愣过之后，我冷冷开口，“先生何出此言，我虽不似先生华发遍生，却也是二十有三，何来年少？况且先生天人之姿，不难看出隐瞒了实情。”
　　“好吧，”他笑道，“那我们都莫要瞒着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真的叫月吴。与爱人别离之后，他不愿再入俗世，才到这山林中隐居。而我自己，原是真的不存在了。
　　“凌儿，快些从树上下来。吃午饭了！”月吴，不，是师傅在树下对着我喊道。
　　我纵身下树，莲便向我扑来。回身挡住莲攻势，我俩近身打闹起来。
　　师傅无奈的笑了：“别闹了。”
　　“嗷呜！”莲不满了。
　　“知道你委屈了，可谁叫你昨晚把爪子搭在凌儿身上的。弄得他一夜不得好眠，早上背药理药性时错了好几个。”师傅帮着我说话。
　　“就是啊，笨蛋莲。一只老虎居然闻不出我身上的药味，怪谁？”我一边按住莲的爪子，一边翻身上了莲的背。想不到这会儿它居然安静了，我和师傅都好奇的看着它，只见莲一挺身，竟像匹野马似的蹦了起来，这可把我颠得不轻。
　　“好了，好了，我错了，莲，乖莲，快放我下来。”

　　跟莲闹腾完之后，我终于可以坐下来跟师傅吃饭了。午饭很简单，两菜一汤，我和师傅吃得很干净。想想以前，我似乎没有一次吃得好饭，被一堆人包围着，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的菜式，却是什么胃口都没有。
　　师傅敲了敲我的碗，“想什么呢，凌儿。快些吃饭，吃完饭好跟师傅下山给人看病。”
　　我回过神，笑着看师傅，“知道了，师傅。还得顺便把碗还给李姑娘呢。然后回答人家：‘是，在下吃得很好。多谢李姑娘了。’”
　　月吴看着我哭笑不得，“你这小子，不准拿师傅开玩笑。”
　　我回了他一个开心的笑脸，掩下心中的思绪，专心吃饭。
　　是的，我已不再是景泰帝的晴君，不再是洛侯爷的次子，不再是皇后最仇视的男妃。我现在是月祥凌，月吴的徒弟，住在流岚山上，与万里之遥的上京城再无任何瓜葛。我是我，我也不再是我，我重生为另一个人，重生在景泰十五年，成为一个醒来不再记起往事的少年。如今，十六岁的我，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这一次，我再也不为别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