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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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可苏漠尧神出鬼没，除了他的徒弟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眼下，他最得意的两名弟子都昏迷不醒……
“还有于桐安……”慕容沉茅塞顿开。
小锦忍不住轻颤往回缩，要是老于知道他宝贝的师妹都不醒人事，后果不堪设想。
找于桐安并不难。他在城中开了一间聚乾赌坊，慕容沉的暗卫很快找到地方，他背着依然昏睡的古芷出现在人声鼎沸的赌场中，顷刻间万籁寂静，连骨牌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分外清晰。
于桐安从二楼探出头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手撑在栏杆处，白衣如雪纷扬，须臾间人已飞身而下，伸手探至古芷的鼻尖，眸子墨如点漆。
“到底怎么回事？”于桐安大惊，又探至她的脉搏处，脸色风云变换，“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的内力怎么全没了？”
慕容沉自责难当，默默地垂眸摇头，“我……”
“清场关门。”于桐安果断地下令，不论输赢都奉上十两银子，以免怠慢客人。
片刻功夫，赌场内已清场完毕，只余于桐安面容肃穆地将古芷从慕容沉身上抱下，席地一坐，迅速将内力输进她已将近枯竭的身体。
慕容沉目不转睛地坐在古芷面前，她的脸色惨白，发髻凌乱，微敞的领口处斑驳红痕如许醒目。
他一拳砸在地上，剑眉紧拧，似乎想到什么，骤然抬头起身往门外大步走去。再回来时，古芷已经幽幽转醒，脸色依旧苍白，黑眸木然地望向前方，在看到他出现时，瞳仁猛地收缩，痛苦地别过脸去。
“芷儿……对不起，我错怪你。”他恨自己的鲁莽，他有一万种的理由逼她离开，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可他却用了最笨的那一种。他不该胡乱定她的罪，不该拿他们之间的感情当成筹码来伤害她。
古芷倚在于桐安的怀里，虚弱地摇头，“你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石媛媛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我改变不了她之于你的十年，也撼动不了她在你心中的位置。”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保护你。”内疚，自责，悔恨，却没有一种可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他无可辩白，只能期盼她能明白他的苦心，“我想你若是回了不二教，那里有更多的人可以保护你。”
“你还记得，户部征粮那一次吗？”古芷怔怔地望着他，“你让我先跑，可是我没有，我愿意和你同生共死，我以为你明白。可是，你仍是没有相信过我。在慕容家和我之间，你还是选择保护你的家人，而将我摒除在外。”
“或许我还欠你一个说法，你一直很想知道，而我却没有说出口。”古芷挣扎坐起，拒绝于桐安的搀扶，“石媛媛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的母亲抢走了我母亲的至爱，因果循环，她也拿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以为，你该是爱我的，可是你没有。不管你如何解释，都掩盖不了，你对石媛媛那份独特的情感。你愿意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却对我诸多苛责。”
“昨夜你中的春。药确实是我配的，只要有钱就能买的。可你却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我……”古芷无力地叹息，“你走吧，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我也不想继续再纠缠下去。”
慕容沉伸手去抱她，被她狠狠地推开，“芷儿，我知道不是你，方才暗卫……”
“滚，慕容沉你滚……”古芷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你宁愿相信别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于桐安眼神复杂地徘徊在他二人之间，上前轻捋她的背，“我扶你上去休息。”
古芷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十年魂牵梦萦，终换来一场痛彻心骨的绝望。她交付了一切，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安顿好古芷，于桐安匆匆下楼，喊住即将离开的慕容沉，快步上前一拳打在他引以为傲的俊颜上。
“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让她失去武功，却不保护她。”于桐安恨不得一刀子结束了他，以泄心头之愤。他那么宝贝的师妹，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他这个师兄真的是很失败，明明可以替她们报仇，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害怕真的做了之后，他的两个师妹永远不会理他。
“我……”
“她从小就被种了童颜，就是为了不让她走上母亲的老路，付出所有，却输得彻底。你怎么敢拿走她的一切，却伤她伤得彻底。我一直以为芷儿有分寸，可是她真的很傻。执意嫁给你，就是她最错的决定。”于桐安又是一记重拳打在慕容沉的小腹上，“她从小就没有家人，连亲生父亲都是为了飞花秘笈才接近她，而你呢？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可是，你既然娶了她，就有义务对她好，把她当成家人，可你却还是遗弃了她……”
“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的鬼话。”于桐安没有给他开口辩解的机会，“你虽然离开北燕，但这些年来你暗中培植的势力能逃过北燕的耳目，却逃不过我遍布天下的眼线。你慕容沉想要知道什么并不难。古芷的身份并不难查探，或许你早已知晓，却不动声色，看着她像跳梁小丑一般，在你面前丑态百出，你于心何忍？我不信，你就看不出古芷对你的用情，就算是冰川也会消融，更何况是一个人。”
“你走吧，等芷儿心情平复之后再来。”
慕容沉步履蹒跚地走出赌坊，候在门外的暗卫看到他一身伤痕累累，纷纷上前摆出防守阵势，被他抬手制止。
“找出石媛媛。”
……
古芷醒来没几个时辰，严府又传来消息，同样是刚醒的夏子染不知为何入宫，惹怒了今上被赐下鸩酒，严知回与她一同饮下，双双被送了回来。
古芷心中一惊，没有知会于桐安就匆匆赶往严府。夏子染体内逆天的余毒未清，再加上鸩酒的剧毒，只怕是……
古芷忙了几个时辰，终于将严知回救醒，“不是鸩酒，是绝子酒。”
“那就好。”严知回松了一口气。
“不好，一点都不好。”古芷撇嘴，“救不了。”
在严知回骇人的目光中，她取出一串铜钱，“你让行天去东来客栈，把这个交给天字一号房的客人。”
“我只要她活着，其他的我不在乎。”严知回的视力已经无碍，此时漆黑的瞳仁透着一股子狠厉和坚决。
……
紧闭的房门被一阵风推开，月色洒了一地银辉。
“师傅，你终于来了。”古芷坐在床边突然笑着抬起头，略微皱眉，“您真的是老了，这几步路都要走上这大半天的。”
苏漠尧沐着月光踏进屋来，一身白衣，一头白发，一屋子的阴沉立刻散了不少。
他抬眸往床榻上一瞥，“怎么？这就不敢动手了？”
古芷摇头，“师傅不会不知道松儿最在意的是什么，芷儿不敢断了她的念想，不得已才让人去请师傅。”
苏漠尧抬手指向榻上的男子，“去，把他拉出去喂狗。”
“师傅，这是松儿自己选的。”古芷素来知道师傅不喜严家人，可这人是夏子染选的，纵使师傅再不喜，也改变不了即成的事实。
“他在这，我怎么为松儿解毒？”苏漠尧恨铁不成钢，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嫁了人之后，这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还有你，滚回去。”
严知回和苏漠尧是见过的，数年前苏漠尧曾经为他诊过一次脉，听说还是母亲求了很久，他才肯前来。关于他和母亲的那些过往，他多少知道一些，被他嫌弃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是子染的师傅。单凭这一点，他就不能有半点不尊。
严知回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惊见慕容沉脸颊微肿地坐在廊下，“谁打的？”
“师兄。”慕容沉很不情愿地回答。
严知回却忍不住兴灾乐祸，“里面还有师父呢，记得把右脸颊交给他。”
“你知道什么？”
“古芷吗？”严知回明知故问。
慕容沉瞪他，“你信不信我用大米把你淹了？”
“好吧。”严知回耸耸肩，“古芷说她是因为你脚上的七颗黑痣才决定要嫁给你的，因为她的青梅竹马脚上也有同样的，她脸盲，记不清他的模样，这许多年来只能靠看人脚掌来找人。”
“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严知回不屑地倚在门上，目光鄙夷。
一时间，二人无话。
半个时辰后，苏漠尧从容地走了出去，瞥见直立在门外的严知回，很是不悦地数落他，心想着自己的宝贝徒弟就这么被糟蹋了，以后还生不出孩子，他掐死严知回的心都有。
可苏漠尧就算眼下想杀人，却也是有心无胆。谁叫他心爱的妻子是夏子染的姑姑，他要是敢碰严知回一根头发，只怕就再也吃不到娘子做的爱心美食了。于是乎，为了避免自己一时之气而出手杀人的冲动，他连夜带着夏弯儿出了城。
可还没出城门，远远地就看到慕容沉蹲在墙根处等着他。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徒弟不让人省心，让师父很忙的。
“前辈。”慕容沉靠脸吃饭，没了半边脸，只好谦虚地行礼。
苏漠尧冷哼一声，“慕容沉，当日我真不该救你，只知道你是个祸害，我也不该答应芷儿救你。”
慕容沉心里咯噔一响，“前辈，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苏漠尧已经被气坏了，又来一个气他的，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她们的，“芷儿背着你走了大半个扬州城，要不是看她辛苦，我才出手救你，顺便收她为徒。你这白眼狼，我家芷儿虽然不爱笑，但还是很可爱的姑娘，你把她弄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说？武功尽失不要紧，反正我也没怎么教她，可是她以后都不能自保，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也不知道当年古筱发的什么疯，把女儿送到石家让石媛媛欺负，如今你又对石媛媛那样……冤孽啊……”
“前辈，你是说，当年带我去就医的是古芷？”慕容沉愣在原地，虽然这个答案在他心中浮现过几百遍，可始终不及苏漠尧亲口说出的震撼。
苏漠尧气得直吹胡子，“难道你以为是石媛媛吗？气煞老夫，怎么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带她走……”慕容沉顾不得长幼之别，大喊出声，“你为什么要把她带走，为什么要让我认错人。”
“不可理喻。你自己认错人还赖我？”苏漠尧跃上马车，拢缰催马，径直向慕容沉撞去。
慕容沉躲闪不及，被掀翻在地，马蹄踏蹄在他身上蹬了两脚，一脚正中胸口。
他躺在地上仰望穹苍露出微白，夜色渐渐隐去，他突然发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悲凉，直冲九霄。
不知道躺了多久，直至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他半阖的眸中，他才踉跄起身，一身狼籍地走进风月楼。
“她在你这？”慕容沉面色阴沉，散发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杀意。
月夫人从内堂走出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回爷的话，半个时辰前，有人将她带走了。”
“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慕容沉不敢去见古芷，只能远远地守着，看着她进出严府，看着她上山采药，看着她被不二教的教众簇拥。
她仍是那个不裹言笑，冷若冰霜的古芷，可是她澄澈的双眸已不复当日的灵动，茫然悲伤，只消一眼，他便败下阵来，痛恨自己的自以为是。
半个月之后，古芷带着不二教的四大护法离开京城，回冀州总坛。
她离开的那一日，秋寒遍地，落叶纷扬，仁寿街宽敞的街面铺满厚厚的一层枯叶，一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她敲开慕容家的大门，礼貌而周全地向慕容大娘告别，“慕容大娘，芷儿要走了，特地来跟你告别。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多有叨扰，还望大娘见谅。”
“走？芷儿，我慕容家的媳妇，怎么能随意离开呢？秋收已过，铺子里还有许多的事情，我这把老骨头可是负担不了，只等着你哪天接收，我也好颐养天年。”慕容大娘端坐堂上，如同她们第一次见面。
“大娘您说过，慕容家的媳妇要门当户对，而我隐瞒了身份嫁入慕容家，已是有错在先。如今身份已明，芷儿已无颜继续留下，只盼慕容家能给我一纸休书，放我离开，也不至于连累慕容家。”
“休想……”慕容沉大步走近，“你生是我慕容家的人，死是我慕容家的鬼，我不会放你离开。”
古芷垂眸退至一侧，目光紧盯着地上某一点，“慕容公子是想逼死芷儿吗？”
慕容沉用力抱住她，“别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十年前，我不该错认石媛媛，而让我们错过彼此。芷儿，让我好好补偿你，补偿这错过的十年。”
“木已成舟。石媛媛已经在你心里，不管当年你认错也好，忘记也罢，那个青梅树下的女孩，对你来说就是石媛媛，而我不过是树下的影子，你连看清的机会都没有。我错过了你，你错过了我，我们本就没有缘份，是我刻意强求，才会变成今日的局面。”
古芷僵硬地挣扎，目光依然望向别处，隔着一层水雾，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不愿意去看。
她痛苦地阖上眼睛，不再挣扎，缓缓地开口又道：“慕容沉，我心已死，说什么都有用。我去意已决，若是你横加阻拦，到时候不二教和你的暗卫刀剑相向，就怪不得我没有事先通知你。”
“你的暗卫一旦现身，你的大皇兄便有借口除掉你，你也不想这十年的隐忍化成泡影吧……”
慕容沉木然地松开手，“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不是一定，而是只能……”古芷拜别慕容大娘，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哀莫大于心死。
她错过的十年，是他和石媛媛如胶似漆的十年。纵然他明白是石媛媛设下的局，让他错的把她当成古芷，可石媛媛已经在他心中十年之久，如何才能抹去？
一阵简朴的马车自官道而上，后面跟了数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面容严肃，一路策马疾驰，入了夜也不入宿，在驿站换了马匹，简单地填饱肚子，又上马赶路。
马车内，茱萸和桔梗无奈地垂了头，而古芷则躺在内侧睡得很沉。
“她今日睡了多久？”茱萸问。
“已经六个时辰了。”桔梗纠结地托起腮。
“昨日睡了十个时辰，今日也就上慕容家那时是醒着的。古筱这童颜到底还加了什么？”茱萸苦恼不已。
“我觉得，依古筱的性子，兴许加了没有男人滋润就会一直枯萎下去的东西。在她看来，失去爱情的女人与死无异，是以，破了身之后，不仅仅是失去武功，而是一旦所遇非人，就会……”
茱萸打断她，“别胡说，古芷是她亲生女儿。”
“就因为古芷是她亲生的，她才不愿意古芷受苦……”
“闭嘴，尽快回总坛找原因。”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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