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他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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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春天，我坐在法国尼斯的一座拥有开满鲜花的庭院的小教堂里，怀着激动又欣慰得心情，参加我最好朋友夏希希的婚礼。
怀中抱着一个不满一岁的牛奶布丁一样软香嫩嫩的小娃娃，蓝灰色的瞳仁清澈得仿似不属于人间。没错，他就是让这婚礼推迟到今时今日的罪魁祸首，亚当·艾德里安小朋友。记得两年前他们在我家重逢的时候，那羡煞旁人的浪漫场景令我这个旁人至今都无法忘怀，明明回去商量了婚期准备结婚的二人，不料开心过度造出人命，两家人商量来商量去竟得了个“带孩子一起结婚”这么个传奇的想法。此刻的小艾德里安正专心致志的咬他的硅胶奶嘴，一身订做的开档裤小西装分外可爱。从前从前，我也差一点有这么一个软嫩的娃娃。
及此，我便想到了陈逍。自我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大老刘说我失血过多，摔倒时又伤到了大腿关节和骨盆，要在医院休养两周，彼时我深知自己已经感受不到腹中的生命了，我的孩子果然没有保住。方远山时常来陪我，他会带来欧阳阿姨炖的汤，让我把身子好好养一养，但绝口不提陈逍的事情，我便也没有问一句,似乎大家都默认了这件事必定成为我不愿意触碰的硬结，其实我倒真的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脆弱。两周后出院，被接到方远山家养了半月，一来二去一个月过去，待我再踏进家门的时候，家里已经完全恢复了我之前独自生活的样子，地上蜿蜒的血迹被擦干净，摔烂的菜叶也已经不见，更没有了陈逍一丝一毫的痕迹，洗漱台上的牙刷，阳台上的平角内裤，统统消失了，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追问，不安和气愤统统都没有，人活一世，不是什么事都要求个结果，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求来结果，究得太深最终伤人伤己。这样正好，只当是我做了一场梦吧，梦醒了，我便还是那个只爱自己的殷黎沙。
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阿洋有了女朋友，可是一放假还是赖在我家，打都打不走；小赫休养好了，又接手了咖啡店，她说坚决不做家庭妇女；大老刘一如既往的多情，还是没找到一个真心又长久的男朋友；牛牛上小学了，据说以后要和她同桌的小朋友结婚；我妈打电话跟我说她又离婚了，现在又快要结婚了，我说她真能干，闺女一嫁都还没嫁出去，她都嫁了四回了；我养了条金毛寻回犬，起名叫半夜，因为她总是半夜起来尿尿。看，其实我一人一狗的生活正好，与我从前的许许多多个年头一样，完满是留给别人的，我看着别人完满就挺好。
此刻整齐的唱诗班歌声响起，终断了我的回忆，夏叔叔挽着希希和着节拍一步一步走到新郎面前,不得不说希希今天真的很美，我看见艾德里安的眼圈红了，流转着一闪一闪的浓情蜜意。夏叔叔将希希的手交到他的手里，宣誓，交换戒指，亲吻，虽然嘴角带着笑，但我的眼泪却伴着音乐一同流下。经历了一波又三折，她终于嫁出去了，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这幸福又是在经过多少失去与伤怀、离别与重逢后换来的，幸好，她最终遇到了那个最最珍爱她的人。结局亦是新的开始，此时此刻你才能体会到，那些流泪的日子，失眠的夜晚，伤透你心的人，咽不下去的痛苦，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像微风一般，再无法将内心沉静的大海吹起半点涟漪。
旁边亦传来了小赫的抽泣声，看来被这童话婚礼感染的不止我一人。
“黎沙，这才是真正的婚礼啊，我结婚那时候跟这比起来，简直是在唱大戏啊，早知道我也找个外国帅哥了……”
我点点头，觉得她的比喻很有道理，“现在也不晚啊，你看在场的男士有没有和你心意的，回去把你孩儿他爹踹了。”
“我看行，哎，把小奶娃换给我抱抱，你都抢了好一会儿了。”
婚礼结束后，新婚三口之家即将蜜月旅行，小赫不能离开孩子太久，要早早的回国，把她送走后，我便告别了尼斯，前往巴黎。好不容易走出国门，我不能就这么草草的回去，毕竟我大小是个女强人，多在外面走走，没准就能看到商机。
即便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巴黎，不知希希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正巧艾德里安乐团里有一位大提琴演奏师要回巴黎，他便成了我此行的向导兼翻译。与他同行我欣然无比，因为这位演奏师是位彬彬有礼的男士，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瞳仁，还有个顺耳的名字，叫做罗曼（Roman）。
罗曼的英语很好，我卖了这么多年外国家具，可英语还是说得磕磕绊绊，他很绅士的用极慢的语速与我交流，说话必面带微笑，他去过很多国家，给我讲了许多有意思的风俗和故事，我二人一路相谈甚欢，去往巴黎的路途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罗曼是个好导游，他会陪我去参观博物馆，会带我去品尝美食与美酒，我们有时到剧院看歌剧，有时会到塞纳河边散步。总体来说，我的此次巴黎之行很有情调很高雅很有文艺气息。
我到巴黎的第五天，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罗曼有事没有陪我出去玩，我带了些钱，手里攥了一本附带彩色插图的《巴黎旅行必备手册》，独自出了公寓。
我并没有走得很快，也没有什么目的性，我只是随意的在街道上漫步，看看风景，看看建筑，我会远远地偷偷地观察陌生人之间的交谈，即便我听不懂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有时路过香味扑鼻的面包店，我会走进去尝尝，有时路过糖果店铺，我会走进去给朋友们带些当做礼物。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我转过一个路边开着郁郁葱葱紫色小花的石头小径后，穿过一片薄薄的树林，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绿草覆盖了整个地面，只留几条一米多宽的石路阡陌交织，树木的躯干粗壮有力，一排排整齐的排列在公园四周，将公园整个包围起来。
我在一个长椅上坐下，长椅上的木条被晒得很温暖，坐上去很舒服。不远处有一汪湖水，湖面上闪着粼粼波光，有几条白鹅形状的脚蹬船来来回回，耳边仿佛传来了蹬船的小孩子欢快的笑声。时值下午三四点，一天当中阳光最温柔的时候，它柔柔的照在我的脸上，像是最温顺的猫咪的耳朵拂过我的脸庞，我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此刻的我，沐浴在巴黎下午的阳光下，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快乐和悲伤同时到来，但快乐要更多些。它们在我的心脏里交汇，在我的胸腔里凝成一个漩涡，随着一次次心跳，把我的每一根血管都填的满满的，这是我许久未曾得到的感觉，一种叫做满足的东西。我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眶里含着湿润的泪水。
小腿感到一丝碰撞，我低下头，看见一个橡胶球滚到了我的脚边，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朝着我挥手。我捡起球，朝他走了过去。
“我能一起吗？”我在他身边蹲下，捏捏他的小手，用蹩脚的法语说。
他似是想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坐在草地上可能是他母亲的女人，见她笑着点点头，转过头来的时候对我说：“好。”
我们虽然没有什么语言交流，只是单纯的把球你丢给我我丢给你，但看得出小男孩挺开心，看着他开心，我也挺开心。过了一会儿，小男孩似是不满足于简单的游戏了，酝酿了好大的力，想把球丢到我不能一下接到的地方，我果然没有接到，蓝色的橡胶球顺着草坪的斜坡一溜烟的滚了下去，无奈我只能一路小跑着去追它，一边跑一边苦笑着感慨：小孩果然是天使与恶魔的综合体。
眼见着球顺着斜坡就快要滚到湖里的架势，我离它还有段距离，忽见那附近有个面对着湖面画画的人，情急之下用中文喊了一句：“喂！帮我拦住那个球！”
出口才顿悟，人家能听懂吗？我怕是无力回球了，也不知道这法国的小孩儿哭起来难缠不难缠。
没想到那人还真的侧头一个猴子捞月把球给捞回来了，我大喜过望，几个箭步冲到了那人旁边，一句“Thank you.”才说了一半，待看清那人相貌，后半句就从舌头缝里挤成了个尾音，悄悄的滑了出去。
老天真是，我大老远出个国，就不能让我多满足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他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