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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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初秋，那时我经营着四家家具商店，但依然是方远山手下长不大的孩子。
大老刘叫了十多个男女来给包厢里这些人挑，我喝了一口方玻璃杯里的酒，抬手捏了捏鼻梁，昏暗里闪烁的灯光让我眼睛很酸。包厢里算上我一共八个人，只有我和顺天钢材的老吴带来的小妖精两个女的，老吴跟那小妖精在屏幕前边一首一首的唱着歌，我缩在沙发里喝酒，我不喜欢旁边有人跟我说话，只有大老刘偶尔过来跟我招呼两句。酒还没过三巡，这些以大老刘为首衣冠禽兽就忍不住了。
十多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在我们面前一字排开，一个个二十出头的年纪，无论男女打扮的都很妖艳，我无奈的撇了撇嘴，今天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欺压欺压大老刘这个死汉奸，让他带我出来喝酒，怎奈他总是采取这样庸俗的花钱方式。
偏头看大老刘一眼，只见他的眼睛竟然直了，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亮亮的神采，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他那张腰子形坑坑洼洼的脸上着实是不协调。我顺着他的目光寻过去，看到了可能是这十几个人里穿着打扮最正常的人——一个面容干净的男孩子，二十岁左右，穿着白衬衫，前两粒扣子敞开着，依稀可见一根银色链子被锁骨杠着弯弯曲曲盘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垂着眼帘，看不清眼睛里的神色。我不禁感叹，干这一行的素质越来越高了。这样别扭的姿态，这样清爽的形象，大老刘的品味真是日渐高阶啊。我又瞧一瞧大老刘，一副色狼神态，欲念明晃晃的写在脸上，胃里一阵抽搐，我那口气被他提上来，今天不拿他撒撒火，都对不起他那快流出哈喇子的大嘴。
眼看大老刘就要抬手指那个男孩子，我抢先一步：“王经理，右边第三个，叫什么名字，我看着不错。”
那个浓妆艳抹的王经理听见我说话先是一愣，没想到我竟然会点人，接着笑道：“殷老板眼光真好，这我们上周刚来的John，在我们这可是数一数二的帅哥。……John啊，快去陪咱们殷老板聊聊天。”
我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大老刘的时候，他目光正追随着往我这边走的John。
“别看了，我知道你色心又起了，可是我对这小帅哥一见钟情，你让我乐呵乐呵呗，你给不给我面子？”我装作微微的醉意开始挑衅了。
“这话说得，黎沙你要是喜欢那不就一句话的事，我就是看上了也不跟你争，以后机会多的是，哈哈。”说着又瞄了那男孩一眼，那一眼的迫切之感分明是饿狼见到一块肥肉激发的猴急心态，“只是啊，方先生要是知道你今天跟我们来这混，还点了别人的台，肯定要批评你。”大老刘只要每次提到他的“方先生”的时候都能装出一副正经的神色，明显专业狗腿子的姿态，就差拱起手朝东方拜上一拜了。
他不提倒好，他一提我这口气就不得不彻底撒出来了。
“行啊，你明天，哦不，你现在就给方远山打电话告状，你说我不但跟你们喝酒找男人陪，我还要包养他，你跟他说我要包养从夜店带回去的小伙子，你打吧！ ”说完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呛得眼睛有些湿润，眼泪仿佛就要流出来，又被我憋回去。
大老刘被我呛了两句，低头叹口气，“行，行，小姑奶奶，我惹不起你，可别拿我出气，您随意啊。”说完起身挑了一男一女混到那群人当中去了。我的气顺了，看看大老刘，他也怪不容易的，在方远山手底下管拍卖公司，方远山风轻云淡的甩手让他跑公关不说，还要经常被我狐假虎威的欺负，他惹不起的哪是我啊，若是我有朝一日没了方远山这座靠山，我直觉他会把我惩治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昏暗的角落里只剩下我跟John了，他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不说话也不喝酒。我点了一支烟，其实我不是职业的烟民，也许是我工作的原因，我一直有一个理论，凡是一件东西，一件事或是一个动作，都得要配套起来才觉得自在。就像今天这包厢里的气氛，好像我必须要手里夹着一支烟，无论抽还是不抽，这都是一个必要的存在。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看了看他，他只是垂着头坐在那里，手肘支在腿上，两手交握，眼睛垂着，像是盯着地上的一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眼里。我不知道怎么开腔，毕竟是第一次叫男孩陪酒，但又不得不说点什么，这样才配套，还能让大老刘觉得我是看上这男孩了。
我端起一杯酒到他面前，“喝酒吧。”
他抬起头接过酒，喝了一口，呛得轻咳了一声。
我不禁一笑：“你真是新来的呀。”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此情此景搁在电影里的套路就应该是老女人一只手搂着个小伙子，另一只手掐着他脸蛋说:”来，小哥哥，亲一个。”罪过啊，这种事怎么是我这一向自诩善良知性的成功女性能做出来的，只是这戏不得不做下去。
“抽烟么？”
他摇摇头。一直没有抬头看我的眼睛，感觉到他像是忍着内心的厌恶才坐在这里，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微微的震颤。
“你多大了？”
“19。”
“你是打工的大学生？”
“现在不是了。”他眼神一暗，我没好意思再问下去。我自问还是个有道德的人，不念大学来夜总会上班这种事，搁在谁那都是有那么个难以启齿的变故在里头。这孩子竟然跟殷世宏和那个女人生的儿子同岁，那个娇生惯养的少爷怕是正在大洋彼岸搂着金发碧眼的外国妞游戏人生呢吧。眼前这男孩看起来有点点书生气，跟夜店里其他陪酒的男孩一点都不一样，我不禁又多看了男孩几眼，见他抬起头正对上我的眼睛，又飞快的别开脸去，眼里有一瞬傲气和不屑。我尴尬的一笑，有点窘迫。
我又端起酒杯喝光了杯里的酒，看见不远处大老刘他们一群人在摇晃的灯光下仿佛也摇晃了起来，看来我是要醉了。
“你不愿意待在这是吧？”我吸了一大口烟，按灭了烟蒂，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
他没有说话，当是默认了。
“我也不喜欢这，我要走了，你跟我走么？”本以为混在吵闹的人群里就不用想起不开心的事，现在看来，不能融入享乐的话，无论多少人也冲淡不了自己的郁闷，何况是大老刘带领的这群一脸原始欲望的动物。
我扭过脸瞧John，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亮亮的眸子里有一丝惊讶，也有一丝忐忑。
我拿出钱包，掏出500块塞进他手里。凑到他耳边，“这是你的了，虽然我并没有高兴起来。跟不跟我走随便你，刚才说包养什么的是气大老刘，不过我的确不想让你落在大老刘手里，如果你愿意跟他的话，那当我没说。”说着扭头看了大老刘方向一眼，只见他左拥右抱，眼睛还不时瞟向这边。我冲John一挑眉，催他赶紧给我个回答。
他也朝那边看了一眼，想了想说道：“我跟你走。”
我站起身，拿了东西，大老刘看向我这边，我朝他挥挥手，他点了点头，不舍的看了看我身后的男孩，没有说话，又转头跟那群人继续玩了。
我们俩一前一后出了门，走到了我的车子旁边，我的步子有些虚浮，怕是开不了车了，脑子也浑浑噩噩的有点不怎么清明，不想回家，免得弄一屋子的酒味。
他站在车门边，样子有些犹豫：“我……”
“你会开车吗？我开不了了，你带我去海边放放风吧。”我打断他的话，挤出微笑看着他，我知道我这种表情很受用，每次这样笑着看方远山的时候，他都会无奈的满足我的要求。我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哪怕是陪酒的陌生男人，哪怕是跟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同岁的孩子，能陪着我一会也好。
他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像是在心里斗争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头。
一坐进车里，我就开始翻找零食吃了起来，每次喝完酒，嘴巴就像是上了发条，迫切的需要找东西来嚼着才觉着舒服。
一包鱼条没吃完，车子就在海边的公路旁停了下来。我拿着鱼条下了车，沿着水泥的台阶下了公路，在阶梯中间的地方坐了下来，离海还有一点距离，但是扑面而来的海风里已经有浓浓的咸腥味了，现在是十月中，天气还没有开始冷起来，今晚的海风不大，凉凉爽爽的吹在脸上，头脑清明了许多。我回头向他招招手，他下了几级台阶，在我上一级台阶上停下，坐在了我的左后方。
“你喜欢海吗？”我吃着鱼条问他。
“不喜欢。”
“我也是。太大太深的东西我都害怕，宇宙，大海，甚至山洞，深邃幽暗的地方隐藏着许多危险的东西，这些都让我畏惧，我从来都不敢坐轮船出海，身体离开地面到水上，我就觉得不踏实。可是我很喜欢吃海里产的东西，呵呵。”
“面对广大的事物就会觉得自己很渺小，所以才会心生畏惧，这些比起人心来都不算可怕，有些人的心思比大海还深，你永远也想不到他会在你背后对你下怎样的毒手，即使是朝夕相对。”
我回头有点惊异的看他，他的眉毛微微皱着，望着远处的海面，眼神里的恨意不再掩饰，更多的却是透着一股悲凉，看来他的感触还挺深，月光和远处的灯光混在一起照在他脸上，泛出冷冷清清的青白色，这场面，真文艺，文艺的我差点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了。
“这是你今晚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年轻的小伙子，不应该有这么多深沉的想法，不然反倒显得比我还成熟了。”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变成如此深沉压抑的人。
他没有出声，我又转过头去，望着远处停靠在港口的轮船。
“你和我继母生的弟弟一样大，他在美国逍遥自在的念着大学，从来不用为钱的事发愁，我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他了，我那个该被称为父亲的人和那个女人的家，也有十几年没有踏进过门了。我自己生活了十三年，你看那些进了港的船，有的时候我很羡慕它们，我自己就像一只水上徘徊的小船，没有地方可以停靠，只能一直游荡。”我知道不该跟刚认识的人说我的家事，更何况是在那种场所工作的人，但是我微醉着，已经不想控制自己的嘴。
我觉得很累，海风吹得我眼睛都湿了，我把头靠在了他屈起的膝盖上，他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拒绝。
他依然没有说话，气氛却不似之前尴尬了。我闭着眼睛平息了一会，果然酒壮熊人胆，我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吃了人家的豆腐。之前对大老刘的欺负和刚才的一番话把今天在方远山那惹的一口气顺利的咽下了，心情也舒畅了起来。
我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回头笑着说：“走吧。”便登上台阶向车子走去。
酒已经醒了，回去的路我可以开车了，问他的地址，他让我把他送回夜总会附近。
车子开到夜总会附近停下，他要下车之前，我又掏出一小沓钞票给他，他没有接。
“钱你拿着吧，你能陪我说话我很高兴，这是你应得的，我看你别扭的样子，是很缺钱才干这个工作的吧，别跟钱过不去。”我又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也会尽量帮你的。”
他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哎，这孩子可真够气闷的。
看他要转身，我想了想还是叫住他：“喂，换个工作吧，大老刘今天没点到你肯定不会罢休，不想落在他手里的话，这一行你趁早别干了。”大老刘要是知道肯定更恨我了，但让这水嫩的青年落在他手里，我也实在于心不忍。
“嗯，谢谢。”
我摆摆手，踩下了油门。车子行了几米，我从倒车镜里看他的背影，正一步步的走向霓虹闪烁的夜场，纷纷扬扬刺眼的灯光，依然照不亮一个少年内心压抑的角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