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约》陆知羽

3、秋风篇

　　【曾缘君】

　　杭州之行，知羽并不晓得，待缘君归来后，方从电话里得知此事，当下便七窍生烟，质问缘君为何不如实相告。缘君笑笑回答：怕你担心嘛。知羽又在电话那头斥了一顿才八卦兮兮地盘问：江风那小子有没有不规矩？问得缘君红了脸，低低地说：没有没有，你这女流氓。

　　缘君从未询问江风关乎未来之事，昔日年少未思及此，而今想得深些又不免忐忑。她自有归处，却不知江风是否甘愿随她。她得回去沈阳。缘君兄长早年因供她读书早早辍学，高中毕业即赴沈寻工，后立业安家于沈阳，待缘君高考后又将父母也一并接来。沈阳是缘君今后的家。

　　早早懂事的缘君，无论为父为母为兄，都必须回那北方重镇尽孝。这是原则，她不能打破。

　　而江风的选择，她不敢轻言笃信。他们之间的默契，在于对此事的三缄其口。大都市的闪耀霓虹纸醉金迷并非江风内心渴望，缘君懂得他的豪情壮志不凡抱负，因此更不愿不想缚他手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且让他在辽远汪洋尽情游弋，高深苍穹自由翱翔。缘君甘愿做他溯回的窝、归息的巢。

　　但沧海尚可变桑田，又遑论时间大军压境下的渺小人类？

　　许是江风真的很忙，他已有两月不曾来信。

　　【江风】

　　学生会事务繁多，他这体育部副部长半点不轻松，策划活动、球队训练，外加课业考核、日常琐事，简直忙到焦头烂额。但得承认，对复杂的学生会生活，他亦乐在其中。权力，及其带来的种种优越感与满足感，如毒如蛊，欲罢不能。心，悄然膨胀。

　　自缘君回津后，江风才渐次发觉，彼时四日充实与感动所带来的后座力如此强大。当日甜美的相守，愈加衬出现今离散的寂寞寒凉。就好似摔倒小孩，你若不急吼吼地怜他哄他，他亦不会委屈掉泪哭声响亮。江风有时不免恨恨地想：不如不见。

　　有女孩向他示好，他虽未欣然接受，亦不严辞拒之，多些朋友又有何妨。与缘君，断了书信又非断了联络，相隔万里，自不必忧心。他哪知缘君心细如发，即便电话短信每日不缺，却从中多了疑虑与担心。

　　书写时满心满眼的思念及为此奉献的时间才是感情中最为宝贵的珍品。

　　缘君隐隐感知，江风已不再倾囊相授。

　　【曾缘君】

　　分隔不过三月，世事能如此急转而下。失了执笔信笺的倾诉欲望，电话短信里只剩日复一日相似的空洞对白。缘君很想问问江风，究竟何事何人，耗尽了他的精力和情爱？他曾字字铿锵的那句“等我”，言犹在耳，而他是否记得？

　　知羽不止一次劝她分手，她才不管“劝和不劝分”之常理，即便那人是她发小，骂起来亦毫不嘴软。

　　分手。缘君并非没想过。每每想起，心里便阵阵抽痛。她试过挽回，却挽回什么？江风心不在此，她的低姿态令己生厌。

　　那就赌一把吧。敢赢敢输，才是人生态度。

　　【江风】

　　屏幕明明灭灭，大段话里，只有分手二字最是清晰。

　　江风脑子空了一阵，才渐渐听到对面女孩嗔怪的声音：阿风，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什么？江风问得茫然。

　　周六去灵隐啦，好不好？女孩巧笑嫣然。

　　那个，回头再联系你，我现在有点事儿，先回去了。

　　这一路浑浑噩噩，却又清醒异常。他早知这天必会降临，也似乎做好了万全准备。然而此刻胸中雷霆翻滚，坠得他五脏六腑疼痛难忍。要到这时方才顿悟，他轻忽了分手的重量。好像拉一条悬崖上的绳，绳下系着千钧巨石，他却准备得漫不经心，结果反被拖下崖去，重重得摔在巨石上。去了半条命。

　　曾经那般渴望成长，渴望撑住天地，只为给她安稳富足。却没料到，在成长路上，他收获的代价之首，竟是失去她。

　　究竟是何收获，能以初爱共立天平两端？

　　到底哪种诱惑，吞噬与子偕老真心情誓？

　　似乎有些珍贵的什么在流逝，江风伸手抓去，一片虚无。他打开手机，回复一字。

　　好。

　　明明炎夏，风却似秋，冷凉萧瑟，寸断肝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