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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猜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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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我的呼吸才暂时平定下来,“你刚才——说的什么?”
“娘娘,苏引池早就死了,而我,”面前的“苏引池”苦笑一下,“不过是他的替代品。”
我细细地打量着他,“可是,如果你真的只是冒牌的,赤弦城应该早有人发觉啊。”
他淡笑一声,缓缓开口,“娘娘,您不要忘了,陛下是天下少见的用毒高手。”
“可是我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能够完全改变人的外貌和声音的药。”
“因为这种药极为隐秘,陛下在七年制作时间内和制作成功后的这几年时间,都没有告诉过其他人。”面前的男子顿了一刻,又继续说道,“连微臣也是在两年前陛下命微臣假扮苏引池时,才知道这件事。”
“两年前——,怪不得赤弦城会忽然依附青鼎国。”我沉吟着揉了一下眉心,“那么你究竟是谁?”
“微臣暗善。”
“这样改头换面,必然会失去以前的所有亲人,你怎么舍得?”
他先是看了地面一阵,才缓缓阖上了眼睛,“微臣没有亲人。“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
但是接下来他说道,“微臣曾经有一个妹妹,但是我们俩都进了千绝门,从此形同陌路。”
我忍不住有些遗憾,“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红阴。”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红阴。”
我的神情僵滞了好半天,“她……很厉害。”
“有这样受陛下信任的妹妹的确让我很开心。”暗善摇摇头,“不过,她死了。”
我的头脑渐渐麻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
“陛下说她是被想要暗害您的刺客毒死的。”
“他这么说吗?”
“是。”
“那你信不信?”我的笑意渐渐淡得让自己都觉得虚假。
“当然相信,而且她为了保护陛下心爱之人而死,我替她觉得骄傲无比。”他的眼睛里虽然溢满了悲愁,但是端秀的双唇仍然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
我的心像是面团一样,被两只肥壮的大手用力揉搓着,最终混乱得不成样子。
我忽然想避开这个人,连他呆过的空气也一并避开。
可是还没等我有所行动,一股寒意已经将我的发丝掀起来。
见我下意识地后退,暗善连忙说道,“娘娘,剑没出鞘。”
我这才仔细看过去。
暗善手中持着一把式样古朴的长剑。
我谨慎地将剑接过来,着迷地抚摸着剑柄处被握得油亮的地方,耳中听到他让我将剑转交给夭凝的话语。
他的声音很虚无,我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惊诧地望向他。
“微臣身上就这点祖传的东西还值钱了,劳烦娘娘交给夭凝,让她留给我们的孩儿,再劝她回锦泽城,找个好人交付余生吧。”他涩笑着说道。
我在剑身上流连的手指渐渐不再挪动,只是轻轻叩击着上面雕镂花纹的尾部。
“你把剑传给你的孩子,是想让他和你一样成为杀手吗?”我淡笑着问道。
“娘娘误会了,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为什么不拿回你的兵器,给他一份来自父亲的感情?”
“微臣已经央您转告夭凝,另寻一个好的人家。”
“好的人家?”我感慨地笑起来,“夭凝已经嫁过一次,又怀着你的孩子,在民风保守的锦泽城,还能去哪里找好的人家?”
他低着头,一语不发地沉默着。
我继续说下去,“一方面秣马厉兵,一步步向锦泽城侵渔,一方面却把自己妻儿抛往锦泽城,任其自生自灭,这就是暗善你对‘愧对于她’做出的反应?”
“这么晚了,难得两位还有如此雅兴。”
一道冷冽的声线从身后徐徐逼过来。
对面的暗善已经面容镇静地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凉没有让他起身,而是径直走到我的身后,俯身将我抱起来。
“你不是在皇贵妃那里吗?”我无视他几乎要凝结的冰冷眼神,无辜地笑着问道。
“前提是你要安分守己。”
他的语气又尖又冷,平日面对我的柔情半点不剩。
我无趣地闭了口。
他丝毫没有理会仍跪在地上的暗善,抱着我便不由分说地出了帐门。
离开之前,我将怀里的古剑丢开,剑器以一种无法挽留的姿态向下坠去。
可惜最后只是落在了厚实的地毯上,我屏住呼吸也没有听到任何碰撞声。
走出暗善的军帐,凉带我离开盛大的守卫森严的营地,一直步行了大半个时辰。
今晚的月光清亮得没有半点灰尘,照在他的脸上,原本就不柔和的轮廓发出的凛冽气息明白得叫人心惊。
我不明白他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
所以,当他在一片长满深草的平地上停住脚步时,我仍然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他微仰头看向斜上方的月亮,沉默了一阵才语速平淡地开口,“殷雪随今天来过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吃惊,“你让人监视我?”
“重点好像不在这里吧。”他语气不爽。
“那好吧,我的重点是,殷雪随来了,你对我摆脸色做什么?”我对他的冷面相对还是有些不适应。
“你想知道为什么?”他俯下头,对我微笑,“如果你不这样让人心寒,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半分委屈?”
“我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以妻儿的名义骗走我的属下,减小对奉幽的威胁,若若,你这样做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对不起我吗?”
他冰冷地笑着,同时面无波澜地望着我。
我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神情不变地凝视着他。
“若若,对我善良一点,再大度的人,也受不了你这样永无止境的背叛。”
又是一个一口咬定被我背叛的人。
我没有解释任何东西。
我没有告诉他夭凝此刻的状况,没有告诉他当时听到夭凝的遭遇时,内心涌起的是如何复杂的感情。
我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他将我放在草丛里的一块巨石之上,我才不得不开口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离开。”他喷洒在我身上的气息如同驶过的风一般,带着生硬的味道,“我想你也应该尝试一下,被所有人抛弃的感受。以前的你,被太多人保护着,所以任性得恶毒。”
保护?我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在月光下明亮皎洁的石头其实是可以冷到人的骨子里去的。
可当他问我是不是很冷的时候,我摇头。
他迟缓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远。
四周的草丛高高低低地跳跃着,像是一片不断起伏的蔚蓝的海洋。
广阔的,望不到尽头的,冰冷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