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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被欺压的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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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沉静,雕花回廊在覆灭一切的沉寂里,透出悠悠的暗光。
宫灯内的火焰上上下下地跳动着,极度微弱,却迟迟没有熄灭。
这其实是一个普通的深宫夜晚,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走得很吃力,看所有东西都有些模糊了。也许是因为饿。
我坐下来,仿佛看到雪随深邃的眼睛。指头用力地向前戳了一下,竟然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太饿了啊。
原本我费尽心思,装着乖巧,做梦都盼望着陛下把我放出去,却没想到,我的自由,原来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夜音一出现,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却没想到,得到这个梦想了多年的自由以后,我只觉得——如此饥饿。
空气里溢满了凌谷花苦涩而冷冽的香气,我枕着锦缎包裹着的行李,沉沉睡过去。
又是那个混乱迷离的梦境。
还是那个满脸倨傲的少女,那双幽紫的眸子,冷漠得像紫色的霜。
仿佛是正在大火中,那个少女背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正在竭力奔跑。
她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异样的神色,而那个孩子,却频频回头看向我这边。
“姐姐,姐姐……”他叫我。
他的眸子里,是同少女如出一辙的深紫。
我站在原地,木讷地看着他们消失在火海深处。
他们有惊无险地逃出去了,真好。而我一语不发地呆在那里,被大火一点一点地无情吞噬。
一切却又忽然都烟消云散,所有事物都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一件又一件地消失。
面前只剩下国宴那晚自顾自饮着酒的离川,身份不明的青衣男子复杂莫辨的眼神。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人为什么会在梦境里出现,画面便突然转换,变成雪随平静的脸。
他的目光里似乎没有掺杂任何东西,却又有太多的东西流泻出来。
讥讽,轻蔑和厌恶,还有那么多的不耐烦。
我上前抓住他,像怨妇一样哭诉,“为什么要抛弃我?主人!我听你的话哄你开心从不反抗你,把你视为我唯一的亲人啊!”
雪随甩袖冷笑一声,“所以你觉得,留你在我身边还有什么意思吗?”
我叫了一声,从梦魇中惊醒。
花木丛中突然有鸣蝉尖锐地叫起来,叫声像是要把整座宫阙都撕成碎片。
夏夜天凉,雕栏上已经布满了露水,而我的粉色锦服早被露水覆满,重了很多。
抱着包袱起身,正想再往前走,就看见前方有一盏灯朝着这边飘过来。
灯近了方才发现,来人竟是殷雪随跟前颇受宠信的小安子。
他似乎是怕被发现,一路走来都在不断地东张西望。
其实他多心了,为了避开宫人耳目,我选的路已经是宫里最僻静的一条。
我皱了皱眉,无声地运了气,飞到了有着枝叶掩映的湖边。
那边小安子警惕地在我坐过的地方停留了一阵后,方才大步走了。
我有些惊异,他去的方向,居然是由映宫。
不过,我自嘲地笑了笑,按时间来看,其实我早就离开由映宫了,又凭什么会以为,他找的就是我呢。
这样想着,又往后退了一步。
脚下的石子被踩滑,只听得刺溜一声,自己的身体便不能自控地向后倒去。
北面的沙漠玫瑰的香气,伴着沙沙驰过的风向我的脸砸过来。
眼睛向下瞥了一瞬,已经隐隐看得见湖面微微荡漾的波纹。
淹死吧,淹死吧,我吃得细皮嫩肉的,能养活多少鱼啊。
可是终究被一只大手拉了起来。
撞上来人胸膛的时候,鼻端隐隐飘进来一股淡淡的佳楠香味。
这年头,为什么男人比女人还好闻啊。
环着我的双臂始终没有松开,我也没有做任何挣扎的举动。
如果殷雪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恨不得掐死我。
可是我怎么又忘了?他不再是我的主人了。
我和这个男子谁都没有说话。
他的心跳有点乱,可是怀抱很温暖,我靠在他的怀里,不知不觉地又想要睡觉。
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受伤了?”
我猛然清醒过来,用尽力气地推开了他。
借着朦朦的月光,我清楚地看见了面前男子粹白衣袍上沾染着的殷红血渍。
面上不由一囧,定是刚才摔倒时牵动了伤口,肩上的血液透过衣服渗出来了。
顺着衣服望上去,我的眼睛便落入来人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好像有无数东西从那对琥珀色眸子里涌出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竟然就是国宴上见过的青衣男子,曾经坚持是我哥哥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身白色缎衣的缘故,他的轮廓在月色下竟然柔和了不少。
见我默不做声地打量着他,男子慵懒地笑了一笑,“小残,这是在干嘛,你又不是没有见到过我。”
我想起自己现时的身份,不由得尴尬地行了个礼,就想离去。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诶。”似乎带着趣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没有回头,咬了牙继续向前走。
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突然被人轻轻点了一下,我呆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还没有回过神,男子便走到我面前,二话不说将我横抱了起来。
我把惊诧的眼神投向他,他却抬眸看向宫墙,眼底闪过骇人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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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带着我飞檐走壁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轻轻落了地。
灯火通明的贡院内,无数持着佩剑的侍卫步履整齐地穿梭来往。
这些面色严肃的人见到抱住我的冒着寒气的男子,立即恭谨地立在了原地,垂首行礼。
这个人却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直接抱着我进入了内殿。
这是一间甚为宽敞的寝屋,正中檀木云纹案几上略显零乱地摆放着一些式样古朴的藏书,暗花瓷瓶中竖插着的几幅卷轴还隐隐散发着纸墨的香气,墙角的小几上也摆了数盆遒劲有力的银针松,青丝薄幔静静悬在两侧,现出那张简单华贵的床。
看来是男子的住所。我探究地凝视着他。
仿佛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男子有些无力,“就算你怀疑我的人品,也不至于对我的眼光这么没信心好吗?”
我恼怒地瞪着他,他却自顾自绽开一抹笑颜,将我缓缓放在了床榻之上,顺手解开了穴道。
我刚挣扎着想站起来,就被他一手按住,“刚刚才解了穴呢,怎么又不乖了?”
说罢他放下手中的垂幔,出了内室。
我憋屈地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头顶帐幔上的单调花纹,内心一片空荡。
片刻之后他端着一盆白气腾腾的热水走进了内室,带着些许命令的口气对我说道,“快起床,我给你上药。”
我顺从地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凝着血块的伤口。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又热又湿的白巾在我的伤口四周轻轻移动着,我觉得有些痛,可又痒得想笑出来。
他抬起头来看我,眼神干净温柔得让我觉得惊悚,“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
我看着这个美好得如同精灵的人,他的轮廓在这一刻让我觉得似乎熟悉到骨子里。
可是真要探究下去,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概他被我直勾勾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便微微偏过头,可是声音里还是带着促狭,“苏夫人果真是富可敌国,连你这样没个样子的丫头都敢养。”
听到这三个字,我忽然想起仍在安庆宫内的夭凝,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她想到对策没有?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焦虑,他向帘外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这点事情怎么难得倒你主子,今日下午她就已经将毒全部解了,离大将军可是对她感激不尽呢。”
我疑惑地“咦”了一声,接着就惨叫起来。
当然都是含糊的,作为小残的扮演者,我可是相当的有天分啊。
刺骨的疼痛从手臂传来,我吃痛地瞪着他。
他极度变态地对着我笑,“不错不错,这药敷上去时痛得越厉害,好得就越快,不出三天,你的手就东山再起了。”
什么词儿……
但是这药果然是强悍的,在他包扎时,伤口附近的皮肤便开始沁出阵阵微凉,原先疼痛难忍的感觉也渐渐褪去,他将最后一圈纱布系在一起后,手臂的疼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对着他龇牙咧嘴笑了一下,他却将目光投向我的肩,“还没完呢,谢什么。”
我下意识地摇头。
他精致的脸庞上笼上了蒙昧不明的表情,“你是在逼我帮你脱啊。”
我正要认命地松开领子,他已经不由分说地将我的衣襟从脖颈处扯了下来。
有些和血沾到一起的衣料被他忽然撕开,伤口立即发出一阵刺痛,我吃力地拧眉,长长的指甲不知不觉地嵌入了掌心。
恍惚间听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想找死吗?”
我才没有呢,我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受这么重的伤,还不是为了活下来。
不过,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他清洗血污的时候动作更为轻柔,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不适,当我以为自己都已经睡过去时,撕心裂肺的疼痛却又将人唤醒了过来。
这次,我只是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包扎完毕后,转过身来探究地看向我,“怎么不叫了?”
痛到极致,人反而冷静得彻底。
他的手轻轻拂过我被冷汗浸湿的眉,“还是一点没变啊小孩。”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转身取了件石青色外衫扔在了我身上,“我这边没什么婢女,也找不到适合你的衣服,这件你就先将就一下吧。”
我想了一下,起身掀了帘子,走到案前,拿起狼毫笔,在纸上留了几个字。
他看了一眼,平静地说道,“先换了衣服再说,你这个样子回去难道苏夫人就不会担心了?”
听他说得有道理,我放下笔墨,进了内室更衣。
他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略嫌肥大,长长一截下摆拖到了地上,走路都要陪一万个小心。不自在地掀帘出去,却见他也已经换上了深湛的碧色长衫,正负手立在案前,手中持着刚才我写给他的那张纸。
我用手指轻敲长案,他回过神来,“还是要走?”
我点头。
他无所谓地向门口望了一眼,“随你便。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半夜三更,你从青鼎国使臣的卧房里走出去,被人看见了要怎么解释?”
我握起毛笔又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他见了笑得一发不可收拾,“小姐,这年头谁关心的是你的清白?你深夜潜入我房里,被苏引池的人撞上了只会觉得你是青陛下派在赤弦城的卧底。”
我倒是没想到这么多。
“还有。”这个人慢慢靠过来,邪魅地笑着望着我,“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么?”
我嫌恶地推开他,这个人,怎么对着谁都能发情!
我又气又恼地向着门外走,身后却响起了他略带睡意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还想去什么地方?”
我愣了一下,僵在原地。
差点都已经忘了,我无处可去。
别扭了一会儿,我回过头,他却已经和衣在床上睡着了。
浅浅淡淡的烛影里,他的呼吸和面容,突然变得如此清晰。
可是能不能告诉我,留我在这里你却占着床是什么意思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