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衫》桃花古扇

30、第二十九章、日落情深知何处

　　听见他说的话，我的心怦然一动，忆起往日他因心痛的折磨而苍白惨淡的脸，不由得地放轻声音道，“现在还会发病么？”
　　他淡淡点点头，像是那痛与自己无关似的，“最近也如前几日般频繁发病，不过多是在深夜，况且有紫云赠送的碧玉，自觉疼痛便减轻了些。紫云送的真是个好东西呢。”他轻轻一笑，那笑十分纯真明朗，不知为何在我看来却异常地心酸。
　　“你……”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枉为一个神仙，却连他这点小病都治不好。
　　“昨夜倒是并未发病呢。不过……因为一直担心着紫云……”他不再说下去，像是自言自语般，又像是在对我汇报一般，那神情让人觉得颇是好笑。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倒引起了我的怀疑，昨夜，不就是我在王宫的那一夜呢……我没在慕府，他便过得好好的……莫非这病，与我有什么关联不成？而且我那像是受他感染的巨大的悲伤……是什么呢？念及此处，我又暗笑自己的痴傻，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我跟他素未相识，断然不可能有什么前缘俗事，他的病是从小便有的，自然不可能与我有关。但……
　　“在想什么？”他温柔地注视着我，目光中柔情万千。
　　“在想你的病啊，”我不假思索道，眉毛一定皱成了一团。
　　“……，不要紧的，我没有关系。”他眸光波动，淡淡摇头。
　　我侧头看他，撇嘴道，“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都疼成那样了。”
　　他依旧摇头，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只要……紫云在我身边，就会好很多……也不会觉得很疼……”说及此时，他那幽深如一汪静泉的目光投射到我的眼底，如春日的阳光般让人倍感心安与暖意。
　　我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总觉得他今日的目光太过于温柔，让我有种意乱神迷之感。我望了望已成橙红色的夕阳，“啊，已经到了傍晚呢……”
　　“紫云……”他又开口唤我，那含蓄而又蕴着无限缱绻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回头看他。
　　“怎……”话还未说完，剩下的话早已被他牢牢堵住。
　　温热莹润的唇贴上了我的，我呆呆地惊住，任由他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我的唇。一个淡淡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样，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暖暖的春风般，吹得我心涟漪四起。
　　“你！”我惊得捂住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紫云……”他依旧是那样风华出众，亮如辰星的眸子在夕阳的余晖之下仿佛含着无尽的留恋之意。“可以，留在我身边吗？”那样恳求的语气，那样明亮的让人不忍拒绝的眼神，还有唇上那似乎带着他的余温的轻轻一吻，都如印记一般刻在我的眉间心上。
　　从此之后，紫云再也不是紫云了吧。
　　我不确定自己对于慕凉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我知道，我不忍心见他因犯病而疼痛不堪，看到他受伤的眼神之时我的心也会隐隐作痛……我喜欢跟他一起赏花喝茶，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花，看着他在风中被吹乱的发丝……这样，算是动了凡心吗？天火灼心，永堕尘道。我心一惊，慕凉箫他是个凡人，我与他又怎么可能……
　　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冷声道，“慕凉箫，我与你是不可能的。与其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你还不如多关心一下茵茵……况且我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我……我几天后就会离开了。”
　　“紫云！？”他大惊，亦站起身来扯住我的衣袖，“为何要突然离去？”
　　我努力稳定自己纷乱的思绪，转过身来，与他目光相接，“不是突然，而是……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言罢，又望见了他眸子里那深切的哀伤，仿佛一只受伤的仙鹤，孤独却依旧凛然如神祇般不可侵犯。慕凉箫，就算你上辈子是个养花的，也一定是花中之神吧。我淡淡叹了口气，狠心转过身，不再看他的眸子。
　　“那么紫云对我，又是何种感情呢？”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颇是委顿。
　　“我只当你是一般的朋友而已。”狠心说出这句话，心却莫名地开始疼痛。
　　“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
　　夕阳之下，两个人影投射到地面之上，那刚刚植好的蓝花楹的纤细木枝，也在地中投出了一首细长的影子。我们彼此都沉默了，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如一副静止的画面。余晖撒落在淡色的衣衫之上，点点橙黄，淡淡的温度却无法融化两人之间那横亘着的冰之鸿沟。
　　我几乎要窒息在这里，头也不回，疾步离开了这里。

　　回到房里之时，我依旧心跳不已。双手不自觉地抚上唇间被他轻轻掠过之地，一股盈着苦涩的甜蜜涌上心头。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心乱如麻，也是第一次为自己不是凡人而感到悲哀。我时常悲叹人间多灾多难，人的寿命不过匆匆百年，还要经历生老病死。他们的生命在我们看来不过是蝼蚁之力。可就在此刻，我忽然感到，做一个凡人也是很好的吧。虽然人生不过百年，但若是能于这百年间充分地体会到人情冷暖，找到一个相知相爱的人相携走过，虽则有尽头之时，亦是无憾无悔之事啊。漫长的生命，如我们，是否早已在长长的时光之中遗忘了最初的那份心动与甜蜜？那些早已结为连理的神仙夫妇们，又是否能几万年如一日般眷恋着对方，浓情蜜意一如初见呢？
　　我的心，乱了。

　　“紫云。”正在胡思乱想之间，门外的一声呼唤将我拉回现实，我慌忙放下尚且停留在唇前的手，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莫书，轻轻舒了口气，“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狐疑地望着我的脸，“发生何事如此惊慌？”
　　“没、没事啦。”我摆摆手，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对了，子母瑶果带回来了吗？”
　　他见我不愿回答，也不强迫，轻轻张开手掌，一粒小小的红色果实正静卧于他的掌心之上，周身还萦着淡淡的红光。
　　“哇，你真的找到了。”我欢快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自他手中拿起这只听过名字的子母瑶果，细细地观察着。“想不到这小小的果子竟有那样神奇的功效。”
　　莫书点点头，“西花园之中便植有许多这种树，想得到果子并不难。只是……”他顿了顿，却不再说下去。
　　“嗯？”我转头看他，“只是什么？”
　　莫书脸色微红，“只是我前去向那里的守园仙女求取这果子之时……”他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
　　“被调戏了？”我忍着笑看他。
　　他瞪了我一眼，脸上的微红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
　　“哈哈，你一个大男人去取这种东西，当然会被调戏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到他越发黑沉的脸色之时才想到他是为我而取，于是我乖乖止住笑，谄媚似地道，“好啦，我以后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你要这果子是为了谁？”他恢复到一脸的正经，问道。
　　“嗯……是狄国的四公主狄拂尘，我在王宫时与她认识的。她因为自己的身体问题所以不能与心爱的人成亲，我想帮她嘛。”
　　“天下许多未成成为眷属的有情人，难道你也要一个一个地帮吗？”他似乎不太赞同我这样做，口气中有了淡淡的责备。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我有些心虚，嗫嚅道，“我跟她很谈得来嘛，所以才……”
　　“紫云，我不是怪你……你目前做的这些事诸如紫云衫，子母瑶果等事小，虽然会微微扰乱人界的固有秩序，但不会铸成大错。但若日后你因情之一事犯下扰乱人界纲常与天界秩序的大事，那时，恐怕……”
　　“咦，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摆摆手表示不可能，见他仍然一脸的严肃，我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好啦，我帮完她就会跟你回天界了。”
　　他低头看我，面色犹带怀疑，“当真？”
　　我用力点点头，生怕他不相信。
　　只要帮完拂尘姐姐……我，我也该尽快离开了，不然只怕会与慕凉箫越陷越深，他若因此为我受苦，我又怎能忍心……
　　慕凉箫……

　　“紫云姐姐，紫云姐姐！”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与莫书的谈话，我与他对望一眼，打开门，一脸焦急的茵茵一下子冲了进来，拉住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茵茵？”许久没见，她似乎又标致了不少，不过，“发生什么事了？”
　　“紫云姐姐快去花园中看看吧，慕哥哥他，他的……总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莫公子也来吧！”她回头望了一眼一旁的莫书，一个劲儿地拉着我往花园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