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这里是静默处》吉尔提缇

13、神灵

　　“不，我只是个老师，不是什么转世。”周贤反复纠正着，表情极其顽固，拒绝接受任何不切实际的歪理邪说。
　　白羽无奈的解释道道：“是的，您当然是老师，但那只是您的职业，您的身份是这个城市的土地神，您身上背负着这个城市的命运，天生便与众不同，请回忆一下你过往经历的一切，您还会不相信我？”
　　我过往经历的一切？
　　周贤的心口一刺，他带着一脸惴惴不安，随时准备被打翻在地的神情，双手紧紧的按在膝盖上，转头看向站在书房门口的叶时，他的眼神是那么茫然不知所措，好像在问她：我应该相信一只会说话的鸟吗？
　　叶时一直觉得神灵的转世虽然很没用，但要人守护，还要涅磐，听上去还满跩的，只是当她看周贤的这个样子，突然觉得有这事有些残酷，转而烦恼的想：哎，他就不能欢欣鼓舞的接受命运吗？为什么让她觉得是给了他委屈受呢？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轻不重地道了句：“又不是要你当蜘蛛侠，你只要像平时一样上课就行了啊。”
　　白羽点头表示同意，积极为叶时加分：“静默处是官方机构，虽然我们并不公开，但确实是存在的。叶时是我的同事，虽然年纪轻，但却是不可多得的天术者，放心吧，她会和她的契约神尽心尽职的守护您，直到您涅槃为神。”
　　周贤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旋即又黯然下去，他问叶时：“哦，这就是你的工作？”
　　叶时点点头。
　　原来如此，叶时的身份并不是学生，她就是在某个合法组织的授意下特意来保护他的。
　　虽然离奇，但这么一来，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他和叶时奇怪的邂逅就都解释的通了，原来并非他所想的，是缘分。
　　不能否认，他觉得失望。
　　气氛实在压抑，白羽觉得该给周贤一点儿时间，它轻盈跃上窗台，说道：“没有关系，一开始总是难以接受，慢慢来，神灵大人，保重。”

　　白羽飞走后，周贤一直像个木偶般，捧着本书呆坐在沙发上。
　　宵夜时间，叶时有点儿饿了，她很想去扫荡冰箱，但终于还是过去决定和周贤坐在一起，因为不喜欢看到他如此无措的陷入沉思，跟受了很大打击一样。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说你是神灵而已，又不是说你得了艾滋病。”她抓起大把核桃仁扔进嘴里，又香又甜的咀嚼着：“我还不是一样，别人在上大学，我在假装上大学，可是我觉得还蛮好的，反正我也不喜欢念书。”
　　“小叶子。”
　　“嗯？”
　　“什么是涅槃？”
　　坑爹啊，刚才白羽在的时候你又不问！
　　叶时翻了翻白眼，含糊其辞的回答：“就是……升天呗。”
　　“跟死了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啊！”
　　可哪里不一样呢？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没有伺候过其他神灵的转世哪！
　　叶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突然眼睛一亮，说：“等你涅槃了不就知道了？！到时候记得托梦来告诉我感想哈。”
　　还托梦嘞！说来还是跟死了一样嘛……
　　深感自己是在越描越混乱，火上泼滚油之后，叶时滚到沙发角落，开始自暴自弃的打游戏。
　　周贤又呆坐了一会儿，终于啪的合上书，说了声：“我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周贤却又跟没事儿人一样了，还有闲情逸致煎西多士。
　　不愧是大人，大人就应该有大量嘛，这么快就想开了。叶时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大约是有西多士吃的缘故，她的心情也相当好。
　　走进校门的时候，叶时特别叮嘱周贤不要接近副校长，周贤很疑惑的反问：“为什么我要去接近他？我又不喜欢他。”
　　那就当我在说废话呗！
　　好吧，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多面鬼识相，我也懒得招板寸不欢喜，暂时就这么相安无事吧，叶时乐观的想。
　　上课后，周贤精神饱满的讲课，学生们认真的听讲，记笔记，睡大觉，似乎一切如常。
　　课间休息时，周贤还跟叶时去买了棒棒糖。
　　然后下一堂课开始了，周贤讲着讲着，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他的表情微妙的变化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镇定，放下杯子继续讲课，却再也没有喝水。
　　大学的课程通常是连堂的，也就是说一个老师要上整个上午或下午，大多数老师都只是讲一半时间，剩下的安排自习，像周贤这种不会偷懒的人就比较辛苦，所以每到下课的时候，他的嗓子都会略显嘶哑。
　　今天，他显得更加疲劳，学生们走的时候向他道再见，他也只是点头微笑，没有像平时那样一一回应。
　　等人都走完了，叶时上前端起茶杯，不用喝，她敏锐的鼻子已经闻到了一股馊臭味儿。
　　是抹布水啊……
　　必定是在她和周贤离开教室时，某个学生干的。
　　周贤好似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把茶杯里的残水随手往垃圾桶里一泼了事，见叶时阴沉着个脸，他倒笑着说：“这点儿小事，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这的确是件小事，但让叶时介意的是：如果不是单纯的恶作剧，这应该就是一个开始。
　　她没有告诉周贤自己的想法，因为让他一起担心也是徒劳，毕竟，责任是在她的肩膀上。

　　咚咚咚的切菜声。
　　唰唰唰的洗碗声。
　　还有不着调的哼歌！
　　“啊，超市老板送米上来了！”周贤哒哒哒的从厨房跑出来开门。
　　叶时托着下巴，无奈的看着忙碌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本来想思索一下对策，却被他吵的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这家伙，今天格外活泼啊，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啊。
　　大米二十斤，老板放在门口后就收钱走人了，周贤拽死狗一样把米袋往屋里拖，脸都憋红了。
　　叶时从沙发上跳下去，把周贤推到一边，拎起米袋散步一般往厨房走去。
　　好伤自尊啊……周贤尴尬的搓了搓手，他跟在叶时后面，突然问道：“小叶子，保护我很辛苦吧？”
　　“不会啊。”
　　“其实，涅槃什么没关系吧，你还是别管我了。”
　　“什么？”
　　“真的，不如你好好体验一下大学生活，毕竟你年纪这么小……”
　　“哎呀你真啰嗦啊！”叶时脱口而出，她烦躁的跳转过身，却见周贤的眼里溢出了泪水，他慢慢的蹲下来，将脸埋在了手臂中。
　　果然没想通啊，这个爱哭鬼！
　　她心里本想破口大骂，后来又忍住了，坐在米袋子上，眉头紧蹙的盯着他看。
　　“对不起。”周贤终于止住了啜泣：“老师是不是很没用。”
　　是，非常。
　　叶时觉得此刻太坦率会更糟，但又不愿说谎，只好保持沉默。
　　他真的这么难以接受自己的宿命吗？
　　晚上两点过，书房里终于熄灯了，叶时已错过了困头，在客厅里悠悠的散步。
　　周贤也没有睡着，他在黑暗中蜷缩背脊，翻滚身体，拉扯四肢，试图变换个姿势让自己平静，可是没有用。
　　他内心被惭愧和绝望折磨着，只怪自己不够成熟，惹别人生气，可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不过是有些“与众不同”，只要避免引人注目，只要还能继续他热爱的生活与工作，那这一生也没什么可后悔。
　　但现在算怎么回事？身为神灵，必须受难？
　　唉，他还比较愿意糊里糊涂的活下去，也好过现在真像凿凿,时间缓慢，生活单一，命运将至，从此人生再无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