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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间毒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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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南宫歆只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便歇息了。方意芜凝神观察了她很久,确定她确实是极为体虚,竟似有不足之症。只是那张容颜雍容明艳,所以让人难以想象她虚弱更甚那个所谓弱不胜衣的江某人。
方酃然不敢打扰母亲休憩,便又抱着方意芜回了他们自个儿的房间。他们两人的房间只隔了一幕凤凰花,风吹时仿若细雨沙沙,在空气中流动着清新的凉意。
回房之后,便是大眼瞪小眼的时间。方酃然是大眼,方意芜是小眼——不就是比赛谁能够在空气中冷酷地对视对方长时间不眨眼么,对她来说还不是小意思——
结果这真的不是小意思。没过一会儿,方意芜就觉得有些撑不住了,身体不顶用果然是大悲剧。揉了揉眼睛,她做出一副很困很累的模样,希望眼前的小鬼可以识相一点趁早闪人。
根据下人们的一些谈资,她知道这个身体原先的小主人本来就是内向沉默少言寡语未老先衰如丽子小姐的那一类型,因为是早产,身子又一直不好,身体状况发育得极为糟糕,比同龄的小女孩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个子矮小、身体虚弱是不言而喻的加上还有个一直处处打压她的姐姐,性子好像一直都冷冷淡淡的,自己要是显得太自然太热情太活泼太天真反倒才是奇怪。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中心思想不动摇,总是没错的。
岂料却被方酃然误会了她的想法——或者也不算是误会,因为他确实看出她想睡觉了,温柔道:“小芜,你是不是想休息了?”
点点头,发不出声音。
这个身子毕竟只是个孩童的,还是大病初愈甚而毒素未消的,要多休息也不为过。所以在方酃然很轻柔地把她放到床上,还盖好了被子,替她小心仔细地拈了被角的时候,方意芜还是很开心地享受了这一切——旋即就觉得不对头了,方酃然不但没有离开,还开始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
这么一张唇红齿白天见犹怜的正太脸伺候在她旁边,一脸爱怜横溢,若是换了个时候,方意芜说不定会很是受用。就算不受用,也可以自动开启屏蔽,在脑内过滤掉所有的噪音——当初修炼时,平心静气可是基础课程。
只可惜这些时日身心俱疲,她满心愤懑怨恨无处可发泄,现在实在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但说方酃然叽叽喳喳也不对,因为他一字一句都似端庄吟诵,语调清平悦耳,一如竹叶风声,十分动听。
“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
方意芜困倦地抬不起眼睛,模模糊糊地靠在玉枕上,任那清朗童音随软风凉花的气息柔柔拂过,如春雨无声。
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躺在床上的小女孩翻了一个身,神志彻底沉入黑暗。
方酃然替她理了理散开来的长发,口上仍然软软地念诵着幼童之词:“事非有意,譬如云出无心;恩可遍施,乃曰阳春有脚……馈物致敬,曰敢效献曝之忱;托人转移,曰全赖回天之力……”
这是他幼时功课,也是妹妹睡前所喜闻的句子。每天每夜,在小芜睡前,他总会这样轻声吟诵,让自己的声音伴随妹妹进入梦乡。
细心凝视着方意芜逐渐放松的表情,方酃然让自己的话音慢慢低了下去,直到小女孩的呼吸渐渐沉稳,脸上的郁色也渐渐散去,才小心翼翼停了话语。替她将被角拈了又拈,方酃然正欲离开,刚迈出了一步,忽然皱了眉头,厉声喝道:
“谁?!”
“大哥,是我。”
门后传来了一个轻软温和的声音,方酃然一愣,原本冷肃的神色收了回去:“谨然?”
推开门的小小少年,看模样绝不超过十岁,眉目清秀,容色诚恳,只是似含着一丝病弱怏气,倒像是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更小了些。
这便是方府的二少爷,三夫人江黛容所出的长子方谨然。
方谨然有些怯生生地探出了半个身子,目光在床上沉睡的小女孩身上绕了一圈,对着方酃然便绽开了一个温软可怜的笑容:“大哥,我是来看看芜妹妹的……”
本能地觉得他这样的笑容没什么善意,但方酃然毕竟年纪尚幼,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语,只一点头:“哦。”
方谨然并不在意,而是慢慢走了进来,在方意芜的床边停下,说道:“芜妹妹现在怎样了?”
他的声音细软娇弱,话语的每个字也都是无可挑剔的问候。但方酃然还是反射性地皱了一下眉,旋即说道:“托福,小芜她现在已无大恙。”
方谨然的眼眸眨了眨,像是温水里浸泡了两颗黑曜石一般。他十分关切地问道:“那我听说芜妹妹的嗓子……”
“只是因为声带受损,暂时不能发声罢了。”方酃然笑得也很是温和,“母亲已经驱人去蒋家了,也向医圣谷发出了信函,相信假以时日,小芜一定会恢复的。”
方谨然用手拍胸,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那就太好了。我之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很担心芜妹妹。她的身子本来就很弱,结果又被那两个贱人这样暗算……”他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咳了几声。
方酃然连忙道:“谨然,你的身子怎么样?”
方谨然止了咳,随意在这室内看了一圈,也不认生,在桌旁坐下,又咳了几下,断断续续道:“没什么……还是……还是老样子。一直都好不了。”
他这样垂下眼睛,分明有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感觉。方酃然道:“谨然,别这样,不足之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上次来的大夫不是说了么,还是要多休憩,多养着点儿的。”
方谨然微微一笑,说道:“嗯,我知道的,大哥。”他顿了一下,说道,“方才我在外面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些声音,大哥是不是在和芜妹妹说话?”
“只是小芜困了,所以我为她念几段文字罢了。”
“是《幼学》里的句子么?”方谨然一笑,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大哥应该早就学完了罢,我是前天才念到《兄弟》一节的。”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世间最难得者兄弟。须贻同气之光,无伤手足之雅……”缓缓吐出这句话,方谨然对方酃然笑得很是和善,“是罢,大哥?”
方酃然勾起了嘴角,他本就是一副美若好女的容颜,微微一笑更显得秀致无伦:
“虽曰安宁之日,不如友生;其实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世人从来只赞玉昆金友、伯埙仲篪,这一点,谨然你应该也很清楚的。”
方谨然正欲接口,床上的小女孩却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十分古怪的声音。
“小芜,你醒了?”
……废话,她是说不出话又不是听不到声音,这么大的对话声还不能吵醒她,除非她是睡死了。
关切地蹲下身和妹妹平视,方酃然却只得到方意芜一个冷冷的白眼,一颗幼小纯真的脆弱少年心立刻被伤了。
方意芜同样又扫了一眼方谨然,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二哥。
看模样还可以,清清秀秀柔柔弱弱的,一看就知道是江黛容的娃。
话又说回来,你们两个小正太这么若无其事地唇枪舌战,真当她是背景板吗?
当下一视同仁,也给了他一个白眼。
方谨然头一次在这个素来内向冷漠的妹妹身上看到这种眼神,也是一噎。
方意芜默默地凝睇了他们两个,用眼神传达出——喂喂你们要唇枪舌战还是兄弟阋墙都没问题,但问题是要说话到外面的院子里,而不要来她的房间碍她睡觉啊!
但,眼神传达是需要心灵感应的,显然方酃然和方谨然与她都没有什么心灵感应。
方酃然不退反进,关怀问道:“小芜,你怎么了?想要什么吗?口渴了?想吃东西了?”
方谨然十分柔和地加了一句:“大哥,你这样问也是没有用的,小芜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你还指望她怎么回答你?”
室内电闪雷鸣。
处于风暴眼的方意芜接触不到一点风雨,反而安之若素稳如泰山。
打破这暴风雨前的沉默的是一个甜美的女音:“大少爷?”
方意芜的脑子迟钝地运转了一下,才认出眼前的女子一身翠衣,容色如冰,正是南宫歆身边另一位头面侍女,绿蕉。
绿蕉不动声色地看了方谨然一眼,对方酃然柔声说道:“大少爷,夫人遣我来找您。您果然在小小姐这儿。”她对着方谨然一福身,“二少爷,小小姐现在需要休憩,请您改日再来看望罢。”
方意芜在内心给她竖起了大拇指——不容易啊,终于有个人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现在如果还有哪个杂碎敢过来扰她睡觉她一定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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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送走了两个小家伙,方意芜幸福地倒回床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还不太适应这个玉枕,枕起来冰凉凉得挺硌人。
她本就困累,绿蕉临走时还燃了安神的香,丝缕烟雾幽幽聚散如烟花,更是催人入梦。
但不知怎的,身体越是疲惫,神志反而变得越是清明。
明明是极倦的时候,脑子里却仿佛有什么不安定的事物横冲直撞,急欲突破那薄薄的一层屏障——
而有清冷声音于虚空悠悠响起——
“终于找到了……异魂……”
方意芜猛然睁开眼,完全是凭本能一跃而起,迅速跳下床冲出了门。在她推门而开的一瞬间,眼前寂寥空阔,空无一人,但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有什么靛紫色的物体倏忽变换,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个东西的形状,那一抹深浓颜色转瞬便消失无踪。
刚刚那一连串动作说来简单,却是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发生,方意芜本就体虚,那么大的动静连带着还牵动了她的旧伤,一时之间胸肺都像是噎了什么东西,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倚着门框痛苦地咳了几声,方意芜撑起自己瑟瑟颤抖的身体——无关恐惧,只是生理上的无力。
她艰涩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周。全无异样。
仿佛什么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刚刚那个声音也没有响起过。
仿佛她只是太累了所以才出现了幻听。
就在那一瞬间,她再清晰不过地感受到,自己仿佛被什么毒蛇的眼睛所死死凝视——
阴冷凶冽,满含着森然的恶意。
那绝不是仿佛。
方意芜惊魂稍定,思忖了半刻,目前情况远比自己揣测的更复杂,而自己再这么靠在门边吹冷风也明显不是办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房继续休憩。正待往回走,背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芜小姐?”
这声音清丽温润,仿佛水晶丝线,令人赏心悦耳。
方意芜生生顿下脚步,内心里仿佛有百万神兽在茫茫草原上奔驰而过。
她只是想睡个觉而已啊睡个觉而已啊!人是铁饭是钢睡觉更是金刚石她不期望什么别的也没有奢求她只是想要在香喷喷软绵绵的大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个觉啊!为毛连这样的需求都总是被一个又一个碍事的家伙打断?!
在内心酝酿了一下情绪,好歹把这口恶气吞了下去。方意芜怯生生地转过身,一只小手扶住门框,一副娇弱天真的模样。
来人年纪大概二十过半,神色恭谨,举止合宜。身上的衣料可以说从衣领到袖口都是洁净无暇,领如蝤蛴,素白如雪,衬着晶莹肌肤,宛若一株清丽淡雅的雪梅,浑身都有一种不可捉摸的出尘之感。
方意芜的第一印象是——这人活生生就像一个水晶娃娃。
他的五官极其精致,如同名家手下的工艺品,颜如舜华,冰清玉润。线条优美的唇型噙着中规中矩的弧度,浅淡微笑便已令人不禁浮想联翩。然而触及那双深深黑瞳,方意芜便不由想起某句很zhuangbility的形容美人的话。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几乎就可以用在此人身上。
她把之前收集到的信息在脑子里过滤了一番,立刻就得出了眼前这个极品美人的身份。
展泠,方府的管家,据说也是方怀季的心腹。
显见美人的皮相是极品的,皮相之下的脑子也是极品的。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一贯方针,方意芜一脸茫然无知,展泠轻声问道:“芜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方意芜一脸死蠢,像是听不懂人话。
展泠向她走了几步,柔声道:“芜小姐,您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方意芜继续一副死蠢脸。
“芜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我最大的不适就是你啊我现在想回房睡觉啊虽然美人你生得很好看我也的确很喜欢美人但是我更喜欢睡觉啊美人你能不能先闪回去放我一马让我回去睡个觉先……
方意芜显然不但和方酃然方谨然没有心灵感应,和展泠也没有。所以展泠不但没有听到她内心的呼声,反而更加关切,一副要问到底的模样:“芜小姐,您怎么了?”
问问问问个毛啊!她现在又不能说话,五岁小丫头也不会识得几个字,出于谨小慎微她更不会轻举妄动——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展泠微笑起来,原本水晶娃娃一般的容颜愈发美丽不可方物:“芜小姐,您现在的身体还是不要再乱跑的好,万一大夫人知道了,发起脾气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好交代。”
再?
方意芜敏锐抓住了这个字眼。而且从这个说话口气来说……方意芜这个孩子,难不成和这个大美人很熟?
还不及多想,方意芜觉得身子一轻,竟然已被展泠抱了起来。她正愕然,展泠抱着她进了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水葱一样的指头顺着她散开来的长发缓缓摩挲,动作之温柔几乎不下于方酃然。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之前可没听说展泠和方意芜有什么关系啊……而且因为展泠年纪轻轻,又生得漂亮出奇,府上的下人对他和方怀季的关系还多有龌龊之想。南宫歆和方怀季的关系不睦,连带着对方怀季这个心腹似乎也并不怎么看得上,从这个角度来看,方意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展泠有什么好关系……吧。
等等,她现在这个身体可只有五岁啊五岁……
方意芜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下展泠,卿本佳人,奈何为贼……恋童癖是没有前途的啊大美人!
展泠的动作却忽然一顿。
方意芜正想着难不成他们这一次终于有了心电感应她的心理活动传给了这个大美人,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
一线微凉。
原本安好的被角仿佛有什么凸起了的东西,蜿蜒爬行,一路游弋。方意芜迅速掀开被子蹭到床边,堆叠在一起的锦被里缓缓透出了一线赤红,颜色鲜艳,细小模样。
毒蛇抬头,菱红眼眸,眼上一痕赤金,红信如砒。
展泠的眼一细,立刻抱起了方意芜后退了几大步,声音力持镇定:“砒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砒蛇?方意芜看见那条小蛇的时候,也是一愣,却不是为了恐惧或是因为自己又一次被下手的愤怒,而是为了……熟悉。
没错,是熟悉。而且不是一般二般的熟悉。
这种全身赤红又细又短的小蛇……她不但曾经见过,而且还曾经附身过。
那是她不知道第多少次移魂了,隐约记得貌似是在一次被马蹄子踹死了的苍蝇还是什么昆虫的身体之后,她眼前一黑,再一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
一条蛇,蜿蜒游走,用肚皮贴着阴湿寒冷的地面,茸茸不知何物轻轻摩挲过光裸的身体,在身体里游走的每一寸血液都是冷的……那种感觉,就算不是第一次经历,也绝对谈不上好过。
在经历了穿越一次又一次禽类兽类昆虫类两栖类云云之后,不是她自夸,她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安之若素的脾性。
当然,这么悲惨而不为外人道的经历,也不是什么值得自夸的东西。
这蛇虽然很小,毒性却很强,而且有一种很奇怪的特性,只咬不吃。就是咬伤了其他生物,看着它们翻腾挣扎痛苦而死,却半点不碰,反而喜欢吃一种花瓣,鲜红如血重叠绽放的一种花。她曾经还奇怪过,毒蛇居然也是吃素的。但多少也安心了一点,毕竟和草丛里的老鼠啊昆虫啊相比,沾着露水轻雨风雅得多的花瓣绝对是好选择。
但不被它吃,不意味着不会被它毒死。
任由展泠抱着也不是办法。展泠看上去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指望他把这条蛇干掉看起来没什么指望——方意芜很清楚,这蛇虽然细小速缓,但是爆发力极强,来个忽然袭击什么的搞不好就会当场挂掉。
难得她穿越成了人,难道还要穿回去不成?
绝对不行。
这是身为人类的自尊问题,她再怎么没皮没脸,于生存方式上还是有底线的。
方意芜挣扎着从展泠臂弯上跳下来,展泠一脸错愕:“芜小姐?!”看到方意芜不进反退,一步步朝那条蛇靠过去,他变了脸色,“等等,这太危险……”他倏然收住了声音,不可思议地看着方意芜靠近了那条蛇,抱住自己的枕头,像是去送死一样地伸出手。
而那条蛇也毫不懈怠,张开嘴露出獠牙就是一口!
一口……咬在方意芜的玉枕上。
方意芜面上微露出一个笑意。
就她的经验来说,这蛇很喜欢赤色,却极厌恶碧色。看到红色就会亲昵贴近,看到绿色的事物就会毫不客气地除之后快。
玉枕已经被咬出了四个窟窿,绽开细小裂缝,可见这蛇有多憎恶翠色。
很是温柔地抚摸了死死咬住玉枕不放的小砒蛇,方意芜爱怜地摸了摸它眼上的一痕金色,小砒蛇抖了抖身子,像是被人打了七寸一样,立刻放开了玉枕。但它却并未半死不活或者勃然大怒,而是反倒像是贴近母鸟的雏鸟一般,十分亲昵地卷上了方意芜的手臂,小小的头颅轻轻磨蹭着小女孩的皮肤,温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一幕心惊肉跳,生死一线,却如此收场。方意芜回眸一笑,正看到展泠难以置信的神情,忽然起了玩心。将小砒蛇捧在手里,她十分可爱地踩着小碎步走到展泠面前,献宝一样地递给他看,还附赠自己一个无邪无辜无暇的三无笑容。
展泠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后退了半步。不知是责任心还是自尊心关系,他的身子僵在那里,逃也不是进也不是,动弹不得。
方意芜暗暗捏了小砒蛇的某个部位,它立刻弹起,倏然吐出红信,扑向展泠。展泠花容失色,顿时夺门而出:“芜小姐!我先把这条砒蛇引开,您先别动,我去喊人来……!”
方意芜打了个哈欠,招了招手,小砒蛇又乖乖顺顺地爬回来,缠在了她的手臂上。
很好,碍事的总算解决掉了——
她终于可以安安分分开始自己的睡觉大业了。
而原本还是一脸惊慌失措的展泠,在出门离开了方意芜的视线之后,所有的情绪都如潮水般褪去,似面具一般全然笼住,只剩下波澜不惊的冷漠。
秀丽清雅得不可方物的容颜,缓缓勾起了一个浅淡弧度。
“果然是她啊……”
手指上掠过一线青紫色花纹,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