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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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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说,这人一旦失了魂魄,定然便没了任何情感依托,就如行尸走肉一般。
眼下白婉晨就像是一具没了生气的躯体,带着对阮晴的内疚以及对自己独自苟活于事的厌弃摇摇晃晃的走在久安城中,双眼空洞无神。
今天是盂兰节,老人们常说七月半、鬼邀伴,是地府大门洞开,一年一次的鬼魂返世享受人间祭品的日子。
穿梭在久安城中,这虽是一座外贸通商城,人们的传统节日观念却根深蒂固。随处可见的烧包、祭品、蜡烛就堆在路边,也或是巷口巷尾,拜祭的人们都虔诚默念,跪地烧纸,整座久安似乎连空气都变了味。
细细的钱纸灰飘在空中,时而沾上过路人的肩头,阴霾郁闷。
白婉晨记不得自己走了多久,当她终于知道停下脚步时,周围已经一片荒凉。
安寿园。
抬眼望去,远处的三字黑漆,庄严肃穆。她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墓园。只不过不同于其他墓园,这里安葬的或是迁来的,都是久安抬得出身份的家族祖坟,比如阮家和谭家。
也不知是趋于什么心理,白婉晨在外头踟蹰了许久方才踏步进入。
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阮家的祖坟,微微顿足,看着母亲如新的墓碑,还有新鲜的祭品,想必阮家今日的祭祀已经结束了,白婉晨面色稍有柔和,原来父亲仍是心中记挂着的。
下意识目光流转一圈,果然没有阮晴的墓碑。看来她想的没错,她和阮晴既已嫁出去了,那生是谭家的人,死就是谭家的鬼。
想到这,白婉晨目光一沉,顺着右手边的一条通幽小路径直再往上,不一会儿,视野便豁然开朗,绿荫遮阳,傍山俯瞰,下头是久安半城之景。
而几步之远的地方,有一圈木栏做护,那里,就是谭家坟地了。
白婉晨攥紧双手,慢慢走近。因是新坟,所以白婉晨一眼便看见了阮晴的墓碑,不由得,双腿差点没有站稳。
虽说生前与阮晴的关系实属微妙,当年也原是作为大姐的她嫁于谭卲寰做正房,无奈阴差阳错下,谭卲寰却执意选了当时还在读书的阮秋。但毕竟二人从小长大,不管阮晴如何看她,阮秋始终都将她当做姐姐放在心上。如今突然天人永隔,她也不再是从前的阮秋了,物是人非,情也再难自控。
眼眶刹那湿润,只是还不等她其他反应,就听后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几乎是本能,白婉晨连忙躲入了一旁的高树丛后,屏气凝神。
好一会儿才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及近。白婉晨慌乱收拾好自己的心神,擦干脸上的泪水,寻思着该如何不惊动谭家任何人员的情况下离去,不想周围空气静默许久后,忽然的说话声却是让她停住了身子。
是心楠?
白婉晨诧异地从树丛后小心探出,果然是心楠正跪在阮晴的墓前,脚边是一个竹篮,正从里头拿出一盘盘的祭品。
“大小姐,这些都是您平日里爱吃的,我知道早晨老爷和少爷他们都来看过您了,可我还是想来看看您,希望您别介意。”
白婉晨看着她,虽觉怪异,却想着许是这段时间心楠被现在的“阮秋”使唤的心有苦闷,在这也许能诉诉苦什么,便也没有多在意,目光也渐渐柔和了下来,看看四周好像也只有她一人,正打算是不是出去陪陪她,却不料一声轻笑传来,让白婉晨一顿,收起就要出去的身形,看向来人。
“心楠,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呢?”
心楠转头过去,顿时一阵慌措,连忙站起身来,双手拘谨的绞在身前,低低唤了句:“少奶奶。”
阮秋踩着一双圆头低跟皮鞋,身上是一件掐腰的云团淡粉短袖旗袍,就这么悠哉领着身后的纵儿步步走近。
阮秋站至她跟前停顿,眼风淡淡扫过地上的祭品,不动声色地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心楠啊心楠,没想到你还真有孝敬心啊。”
“少奶奶,我……”
心楠不知为何,自从出事以来,她从小伺候的阮秋竟然也会给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每每面对阮秋都会不由自主浑身紧张。
“我,不过是想来再陪陪二奶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哼哼,还想骗人?少奶奶看你鬼鬼祟祟的离开,就猜着你准没动好心思!还不快说,你又想动什么歪脑筋了!”
“我没有!”
“不说实话是不是?少奶奶,要我说心楠这死丫头不给她吃点好果子,她才没那么容易服软!”
纵儿一身虽为普通,但模样却非常盛气凌人,让躲在暗处看着她们的白婉晨都不觉皱皱眉。她是知道纵儿的嚣张跋扈,但那也是因为从前是阮晴的贴身丫头,如今阮晴死了,怎么反倒感觉她的势头不弱反劲呢?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做!少奶奶,你信我,心楠只是觉得二奶奶年纪轻轻的就孤独葬在这,虽从前大小姐与您相处不快,但毕竟也是从一个府邸里出来的,就算心楠只是个丫头,可这点情分我还是懂得!”
阮秋还没说话,纵儿倒是先忍不住了,阴着脸斜睨着心楠,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忘恩负义,不识好歹喽?”
心楠心神一凛,别开眼,闭口不言。纵儿冷笑看着她的反应。
“你说,如果我把当初车祸也有你一份功劳的事实给抖搂出来,不知你还会有那么悠闲吗?”
白婉晨一怔,不明白纵儿这话的意思,却无意间发现原本直立在原地的心楠忽然身体抖若筛糠。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纵儿却仿佛压根没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
“我胡说?那我倒要好好回想回想,当初到底是谁背着她主子跟大小姐同流合污了。”
纵儿说着边就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的主子,就连少奶奶自个儿都不知道的事却告诉了大小姐呢?而后又明知大小姐带少奶奶出门不过是场阴谋,又是谁到最后一刻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眼睁睁地看着少奶奶上车,看着大小姐故意没关好车门,然后……”
“住口住口!别说了别说了!”
心楠一声凄厉,抱住头痛苦万分地蹲下身子,浑身不住颤抖着。纵儿却好似说到了兴头上,怎肯放过她。
“怎么?有印象了吗?我说心楠啊,这真正忘恩负义的人到底是谁呢?”
“别说了!纵儿,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纵儿无视她的颤抖,“要我说,少奶奶倒也冤枉,平白无故做了替死鬼。可能她到死的那刻都还不知道吧,那场车祸不仅要了她的命,顺便还搭上了她肚子里那不足月的孩儿……”
轰!
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于心的声音。
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白婉晨会觉得突然整个天色都变了呢?一片阴霾就罩在自己的头顶,明明是酷暑的天气,却觉得一种如坠冰窖的寒。
她们刚刚说了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儿?
“纵儿……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三小姐会装清高就了不起!明明谭家少奶奶的位置是我们家大小姐的,为什么就让三小姐抢了去?大小姐可是江南第一美女!三小姐抢走了她的幸福,大小姐就发过誓定要她加倍补偿!”
“……但是现在大小姐已经死了啊!”
“哼哼,大小姐虽然死了,可不是还有现在的少奶奶么?我也不怕告诉你,现在的少奶奶她……”
“纵儿!”
阮秋一声厉喝,纵儿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脸色唰地一下顿时全白了,即刻跪倒在阮秋的脚边,浑身瑟瑟发抖。
“看来是我平时太惯你了么?竟是敢胡言乱语了?”
“少奶奶,纵儿该死该死!纵儿知错了,再不敢乱说话了!还请您恕罪……”
“啪啦!”
猛然掐断树枝的声音,惊断了纵儿颤抖求饶的的声音。墓碑前三人同时往发声处望去,皆是一阵惊讶,特别是心楠,待看清楚从树丛后慢慢走出来的人影后,浑身一颤。
“白、白姐姐?”心楠心有惊慌,“你,你怎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