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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七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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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着他这番话委实冷了些,僵了嘴角不知该不该赔个笑的当口楼昨却是朝他道:“既你一年之前已放手,今日也便不该来看这热闹。”
裘三公子一双魅人双眸微微扬了扬,而后摇着扇子朝我们走来:“没错,玉斐最是爱瞧热闹,只是一年之前,谁也没说放手罢?”
我想了想,确然,当初他那话,只是放了水。倒不想他裘三公子真真好兴致,事隔一年,竟还能一道来将我们寻一寻,看一场热闹,心态委实好过了头。
楼昨向前一步轻笑道:“我同云玦已是夫妻,裘公子倒是晚来了一步。”
皇姐尖锐的声音又响起,这寂静山间,她这一声划破长空的音调很是可怖。
她说:“楼昨,是你逼得我!”
方才我们的注意全转去了裘三公子的身上,自然忽略了她,此时她这一声突兀的话,令我们齐齐去看她,却是我还未回过神之时,便见眼角闪过一丝寒光。
皇姐这番动作委实快得没甚准备,楼昨伸手护住我之时,却是为时已晚。
我惊愕地瞅着皇姐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刺穿楼昨的手掌透进我的胸膛,不偏不倚,正是心口的位置。
有大片的鲜红漫着心口的位置染红我的衣衫,与楼昨的袖口。
我看到父皇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神连话都忘了再说半句,我看到裘三公子那手中折扇脱离他的手连弧度都没有,径直落到了山间柔软草皮上,我看到皇姐那阴侧森然的面容突地变成了满是悲戚的神恸,最终捂着脸慢慢俯身而蹲,我瞧见有水珠从她指缝之间溜出来,没有断点。
她嘤嘤哭泣:“楼昨……我对你还是下不了手,我只能杀她,我只能杀她……她欠我的……她一开始便欠了我的……”
我看到楼昨一双深邃无底的墨眸此时空洞一片,他的手还护在我的心口,这大片血渍之中,定是也融了他的血,匕首就这般穿过他的手掌,一定很疼,至少,插进我心口的那把刀子……叫我挺疼的。
他的肩膀颤抖地厉害,我伸手想扶他一下,却是绵软地没有半分气力,他声音嘶哑,我却是能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喊我:“云玦……云玦……”
可我突然觉着,我似乎并不是叫这个名儿的呀。
我想应他,可嗓子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看见他抱起我的身子朝着山下跑,我想喊他,却仍旧徒劳无功,我这才发现,我竟已经脱离了那个身子,我看着楼昨抱着我的身子一路踉跄地跑,身形很是不稳。
正要追上去的当儿,却是被一阵大力一带。
彼时我已坐上一片软软的云头,回身看之时,映入眼底一抹绯色。
身体不再是轻飘飘的触感,伸手看了看五指,竟,竟不知是何时,已不复我那具身体的样子,一双手,明了是孩童才有的一双手。
身后那抹绯色声音激切,探过身来问我:“千穹,你可有怎样?”
我脑中轰得一声,登时清明一片。
站起了身,摸着心口满是哀怨朝他道:“那幽冥司君果然怀恨在心!什么一生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于一身,什么百年之后享尽天年回位九重天,全诓了我半句,现下竟还叫我死的这般惨,这笔账我需得同他去算一算。”
千炙一张稚气脸蛋浮了一抹天真笑意:“你如今不是安稳的回来了?”而后眼角往云头之下一望,瞧不清是幻觉还是怎的,千炙眼角浮现与他天真笑意甚不搭衬地一抹阴冷,继而又朝我道:“我们还是快些回离淮宫,叫师傅看看你心口的伤。”
我望了眼云头之下已然看不到的墨色,心头一痛。九重天,此时我并不想回去。
正欲御着云头往那墨色消失的方向追去之时,肩头竟被固住。
回身入眼是千炙一脸的神色悲戚,黯然朝我道:“你如今已回身九重天,下界的这个劫便当是渡了,下界的这些人,你也不当再挂念了。”
我脑中又是轰地一响。
这话是何意,怎的说不必再挂念了?那是我真真切切一颗爱过了的心,如今我爱的人,他还在下界,他当我死了,我怎好回这九重天。
我需得去寻他的。
那时我这般想。
我卯了劲要往云头下冲,千炙在我身后使了个诀便将我定住了,千炙的仙修,本不如我。因着我心口有伤,且在下界待了良久,仙修一时竟还没完全回复。
方才那一幕还在我的眼前,那闪着寒光的匕首穿透楼昨的手刺进我心口时,我瞧见楼昨那目空一切的不再深邃的眸,心底的悲恸愈发,竟也不知怎的,千炙的那道仙障,竟被我给冲破了。
只是还未等我御下云头,周身竟是被一团白光笼罩,那白光之中我瞧见师傅白袍袭衣朝我走来,语调淡然却又夹带丝许温和,他唤我的名字:“千穹。”
我眼角一酸,竟是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
我不晓得我哭得为的哪般,彼时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下了云头去寻楼昨,只是见着师傅,我那些不知何处滋生的委屈现下竟全部临头涌了上来。
我听到师傅清冷声音在我头顶这般道:“幸得是误打误撞这一刀捅进了千穹心口也才算得抵了她一个劫,你这般闹,是也想讨个劫数渡一渡么?”
千炙懦懦道:“我……我不过看不得千穹同别的人……别人的一道……”
师傅无可至奈何地叹了气:“也罢,如今也算回来了。”
我全然没曾听懂他们说的什么,抹了抹湿了一脸的泪正欲再去追楼昨的身影,却是被师父抱进了怀。
师傅身上有清淡天气之气的味道,很是好闻。
从才我很是喜欢师傅身上的这个味道,每每粘着师傅,而如今,我撑了手,半点再不想靠近。
我要去寻楼昨,自然若是谁靠近我,都是禁锢。
师傅淡然音调在我耳侧响起,似是安抚:“同师傅先回离淮宫愈了心口的伤,你这般模样,还指望能办成什么事?”
我定了神,觉得很是有理,却是还未等我出声答应,那一团白光再是一闪,我已然站定在满院梨花斐然的离淮宫之中。
不过凡间短短十几载时光,离淮宫的梨花,还未结成我离开之时许诺竹竻的果子。
心口那道伤如今隐隐作痛,竟是不知,被人捅了肉身,我这本体竟也会觉着疼。
也是,我动的真心也是下界这副皮囊之下的一颗本心,自然不多说,疼的,自然也是我这本体。
我本以为师傅会将我带至他此前闭关之处疗养我的伤口,然却并不是这般,我身子一轻,竟是落进了院中一株梨花花芯之中。清香涩然的香气环至我的周身,我心下登时明了了。
师傅曾与了我一半的神元,又是为了竹竻的伤失了三分仙修,师傅如今的身子,应当还需得养将的,自然再挪不出多些的修为来为我疗伤。
我彼时想到这边,师傅淡然的声音自花芯外传来,有些绵远,却也真切:“这满院的梨花都各自沾了我的仙修,你每日在这花芯之中坐一坐,也能好得快些。”
听到这边,我竟是想到了竹竻一张苍白的脸,迫不及待扒着花瓣朝师傅道:“师傅快些将竹竻也带来这梨花里养养伤,他那般薄贴的身子,需得好好养一养的。”
“既然晓得,当初那些丹药怎的竟连渣都没曾留?”师傅语调虽是淡然,我却听不出责备,却是叫我一阵懊悔。
“你体内已融了为师一半神元,这梨花中的气泽自会与你融会贯通,而竹竻却不能,竹竻那边为师自会想办法,你且先养着。”师傅清淡声音仍旧绵远从花芯之外传来,我却飘忽了心思。
楼昨曾同我说过他的从前,他的族人,而当初我用竹竻疗伤的丹药救的那个凡人,莫不是,莫不是正是他?
师傅彼时曾拿走了他们那时的记忆,且那时的师傅与幽冥司君还一道将那些被我勾了魂的凡人送了回去,自然,我同楼昨要救得那些个人,是没救成的。自然,楼昨他,也并不记得那时的我。
如今一想,彼时那个一身风华却还是个孩子的男孩,当真与楼昨神貌相似。
回忆翻江倒海一道袭来。
我想,我同他,真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