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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五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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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六这个日子,来的不早不晚,正是今日。
初晨我还在梦中,便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睁眼瞧见我的母妃正着一群小宫娥里里外外地搬着些物什。瞧见我醒来,几个小宫娥眼疾手快地便拥上来要为我沐浴更衣。
我觉着大清早刚从睡梦之中醒觉过来还没缓和确然不太适合下水沐浴,且我也没有清晨沐浴的习惯,只觉这些个宫娥今日有些奇怪了,挥了挥手正欲打发她们,母妃却顺势抓住了我的手将我往澡盆子领,颇为欢喜且眉开眼笑地朝我道:“今日是你同千炙大婚之日,不好生梳洗番怎说得过去?”
我脑海顿时一阵清明,连方才还夹杂的丁丁点倦意都随着这片清明消散了,我抿抿唇,一阵唏嘘,原来今日便是廿六,几日前上界便开始大红缎子挂了个满天,我只想应是为这场结亲做的准备,总觉还有些清闲日子,却不想眨眼便到了。
待我站在三十六天一片金光万丈的流云霞彩之中接受众仙家神祇参拜之时,我胆战心惊地朝身侧的千炙望了望,他却从容镇定的很,一身喜红很是衬他,我俩两团喜红就这般立于众仙家间中,忒喜庆,忒圆满。
三十六天的天尊女儿同南界南泠帝的儿子成婚,是以,于我们阶品之下的神祇,是要对我们拜上一拜的。
我瞧着下方的神祇们一番行礼止礼行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且气势场面甚为壮观得体,瞧得我一个激动,同众仙家回礼再同饮礼酒之时,手一抖,清酒撒了半杯泼了一手。
千炙掏出帕子细致将我手指尖尖每一滴水渍都擦的半无痕迹之后抬起脸来朝我一笑,温柔地道了句:“小心着些。”
底下众神祇唏嘘一片,叹道两位殿下真真相亲相爱恩爱缠绵。
我僵了僵,觉着众神祇的想象力还是颇为丰富的,不过用个帕子擦擦手么,怎么竟被他们看出个相亲相爱恩爱缠绵的。
我一阵惆怅。
仙群之中我瞧见了竹竻同小木阳。
竹竻还是那般,清和身影略显单薄,青丝垂肩,依旧姿容无双。他怀中的小木阳一双明汪的玄狸眼将我瞅着,瞅得我很窝心。
抬眸间竹竻似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敛了唇,朝我微微地笑。他身后是万丈流云华光万顷,我定定将他望了会,觉得他的笑有些飘忽,比他身后的浮云流光愈发渺然。
我回了他一个笑。
受完众仙家的参拜,我同千炙朝着三十六天大界东方齐齐叩了三叩,再向天尊天妃南泠帝南泠妃拜了拜,只消酒宴过后月老予了同心结再来这朝大界东方引一百零八道天雷浴身便算礼成。
酒席摆在千炙的叶荏宫。
席间的酒是南泠妃特特酿制的,听众仙对饮闲言时耳缝中楷了几句,大抵是这琼浆玉露万年难得一回尝,此间醇香缭绕,舌尖轻盈曼舞。这酒顶顶是壁好的。
为此我特特灌了几杯,却也没有生出众仙家这般如幻如丝的味感,大抵是此前在阁屿常常喝得竹竻的酒酿,便将我评酒的标准养的高了些,放下酒盅我叹了叹,可惜众仙家委实没有口福,若是尝过了竹竻的酒断然是不会再说出这般言语的。
竹竻的酒,如他的人,世间无双。
将将想到此处,仙群之中竟传来一个悄然活泼的声音,这个声音说出的话,很是适时地道出了我的心声,我听得心中一抖。
那悄然活泼的声音这般道:“不过是你们未曾尝过顶好的酒,四海八荒但凡品味高些的神祇,哪个不晓得竹竻上仙酿得酒酿才叫一个出神入化。”
她此话一出,原本热腾欢喜的气氛霎时冷了下来,众仙家举着酒杯的手将将都停在半空,望向那个声音的来源,我便也顺着众仙家的视线,一道瞅了瞅。
同那悄然活泼的声音很是搭衬,说话的是个长得天真烂漫的小仙,一双桃花眼很是传神。
我虚虚抹了把汗,觉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仙真真同她的外表一般率然豁趣,这番言语自个儿心中得之便好,当事人不在场的时候夸赞夸赞也是可行。若是搬到大庭广众的台面上讲,且还是当事人全正正襟襟地位立当场时讲,那被夸了的一方也未必受用,那被比下去的一方更是要难堪。
且方才她的那番话得罪的并非只是南泠妃一人,但凡有些耳根的,都能听得出她那番言语中的另一番措辞,大抵是没个品味的仙家才会觉着这南泠妃的酒是绝顶的好。
果然我瞧见竹竻尴尬着脸色虚虚咳了两声,接了几道仙众的目光后僵僵的笑了笑。而南泠妃此刻的脸色冷的三尺寒冬般叫人瞧着莫名生了股寒意。
我被那股寒意摄得再抖了抖。
几个许是将自己自发代入到那天真烂漫小仙的言语中变为没品位的仙家脸色一陡,朝那小仙尖刻:“一个黄毛丫头,竟还晓得品酒论辞了。”
那小仙粉颊一抬,甚为得意且天真地朝那仙家道:“我晓得你断然没有尝过竹竻上仙的酒,未曾体会其中滋味罢了。”
那仙家被这小仙说的脸上一热,咳了咳瞪了眼那小仙,“莫不是说你倒还尝过了。”
竹竻的酒万金难求这点我是晓得的,纵然拿稀世罕宝也换不得半滴去,也便就竹竻愿意自愿送人或是同竹竻交情好些的上门专程蹭酒喝的仙家至此才能尝上那么一尝,这些也大抵是竹竻同我说的,倒是未曾听竹竻说过他还认得一个这般天真烂漫的小仙,我想这小仙大抵是没尝过的,只是向往竹竻的酒酿过了头,才叫今次闹了这一番。
正为她尴尬抹汗的当下,那小仙又得意的道:“我自是尝过的。”
我惊了惊,我瞧见众仙群之中僵了脸色的竹竻也惊了惊。
我偏头压了声问千炙:“那小仙是谁人?”
他原本端了个酒杯瞧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瞧得很是欢快,自己娘亲被这般指点他竟还能这般从容不迫且看的很有趣味,我觉得他心态真真好。听我问他,搁下酒杯便与我解释:“这是凤族唯一一位公主,凤族韶梧老来得子很是欢喜,将这公主宠得没了边,才叫她养得了这幅性子,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些,心地倒是不坏的。”
我领悟地点点头,这才晓得为何千炙能够看得这般欢快,那小公主断然没甚恶意。不过能够这般看开的怕是只有千炙一人,在场的仙家脸色看来都不怎的好,尤为南泠妃的面色最摄人。
我正欲开口缓和下气氛,却不想那小公主得意之余不晓得是怎生想到我的,天真烂漫地瞧着我眨了眨眼,我被她瞧得一阵不安,果然她一开口便差点将我炸昏了去。
“千穹上神同竹竻上仙一道住了这般久,晓得的定是比夕若多,说的话也当比夕若来的更有力道,千穹上神你说说,竹竻上仙的酒是不是最是绝顶的。”她甚为天真烂漫的将我望着。
我嘴角抽了抽,心中道了声姑奶奶。
众仙家的视线齐齐都因她这句话落到了我身上,我被瞧得心里发毛,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得呵呵傻笑。
若我说南泠妃的酒酿好,便大抵有些对不住竹竻,我断然不是个昧着良心说话的神仙,可若要说是竹竻的好,便是大庭广众之下再次去拂那南泠妃的面子,我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神仙,两难之下,我一阵惆怅。
我摸着酒盅的杯沿滑了圈,对上那小公主一双真挚求实的双眸,幽幽道:“今日不过我同千炙大婚,怎的就成了品酒大会了。”
那小公主依旧执迷不悟,望了眼竹竻,双颊红了红,又朝我道:“夕若不过实话实说,竹竻上仙的酒酿的本就好嘛。”
一句话说到后来尾音竟有些娇嗔,她将头埋了埋,我瞧见她脖子也一道红了红。
她那番脸红耳热的形容叫我一阵了然。想是这小公主一番同人争执誓要争执出竹竻的酒才为顶好的行为不为别的,当是犯了春心,思慕竹竻。思慕之人定是望他什么都是好的,自然酿的酒也不该被人比下去,众仙家们的言论叫她觉着势必要为竹竻争一争,然她说话并没甚立据,是以,拖了我下水。
我向来觉着竹竻那般无双姿容定是很惹桃花才是,三万年前竹竻遇没遇到桃花我不知,却是我同他一道的三万年来未曾见过他碰着过桃花,叫我三万年来无不喟叹唏嘘这些个女神仙们眼光不佳不晓得欣赏,今次我终是见着了个眼光很佳的女神仙,呃……虽是年岁小了些,但终是叫我瞧着了三万年来竹竻的第一朵桃花,我很是欣慰。
我朝竹竻扫了个欢喜的眼风,他却很是不能理解地愣了愣,而后侧过身替小木阳拿了个团子塞进他手中,又拿起酒盅若无其事地抿了抿,一番淡淡然,却再没往我这边望。
我颇为无趣地收回目光,千炙起身与众仙家们碰酒,气氛终是有些缓和。
小公主坐回了座位,抓了只桃郁闷地啃了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