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貌岸然的星际时代》舟州冷

1、CH1 长安居

　　夏渊泉穿着一袭宝蓝色长袍，布料特异，织丝细密，不见布纹，但是并没有如同上古织法的绸缎一样闪着珠光，只是显出暗沉沉的纯正深蓝，乍一看去无一丝修饰，质朴非常。这件长袍上身剪裁妥帖，衬托出他肩宽腰细长腿的衣架子身材，袖子从肩膀向下缓缓放宽，最后在手腕处由秀金线的玉白色宽锦缎密密地贴着皮肤收起口来。一头乌发由一顶金冠束起，腰上围着金丝嵌白玉的腰带，脚上瞪着一双黑色短靴，被垂坠至脚面的长袍掩住鞋面和靴筒上连绵不绝的玄色云纹。

　　夏渊泉打了个手势，房子的智能管家心领神会，在大厅前方三米处显出他的镜像。夏渊泉从头到脚细细审视着自己，镜像是三维显示的，对面的夏渊泉目光也指向他，仿佛两个夏渊泉就这样面对面地细细打量着对方。正面没有不妥，夏渊泉点了点头，镜像便开始旋转起来，将右侧面正对着他，然后是背面，最后是左侧面。

　　确认自己着装完毕，夏渊泉打手势，门开，静谧无声的空间立刻被一把清脆的笑声打破，是他的小姑姑夏宜晴。

　　今晚是夏渊泉第一次参加家族宴会，祖父母便让小姑姑夏宜晴看顾着他。在被小姑姑折腾了一上午之后，夏渊泉终于穿戴妥当，而小姑姑作为今晚宴会主角夏渊泉的引路人，也需要回家稍作准备，便把他放下，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可破坏发型。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开宴，夏宜晴又回来做最后的检查。

　　夏宜晴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裙，也是仿古礼服，上古东方仕女风格，纤腰束素，长裙曳地，一支点翠孔雀造型步摇将长发盘起。她年纪比夏渊泉要大上十来岁，容颜身段却看上去仍然如十七岁少女一般年轻，唯有雍容优雅的一举一动和稳重成熟的眼神透露出她的年纪。虽然这个时代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保持青春，但年近四十仍然看不出岁月痕迹的女人也殊为少见了。

　　她仰着头端详夏渊泉，忽而抿嘴一笑，说：“爸爸妈妈比较传统，不喜欢男子做女态，偏偏又深信男生女相福泽深厚，以前我还好奇他们到底怎样才能在家族少年子弟里找到合眼缘的孩子，看到你我才明白了，就是要等你回来呢。”

　　夏渊泉静静地立在厅中，看上去简直可以说风仪超拔，秀色夺人。但也绝不会让人生出轻慢之心来，因为夏渊泉双目黑沉，面色又冷，配合他行止坐卧时始终挺拔端直的姿势，浑身散发出无形的威慑力让人不敢亲近。

　　夏宜晴微微一笑，满意地继续说：“嗯，不错，你这样很能镇住场子，爸爸妈妈如果看过你这时的模样，肯定不会那么担心了。不过在他们跟前要像之前一样，多笑一笑，不要端出这张脸来唬人。

　　夏渊泉听到这里便笑起来。他笑得很合宜，让人感觉爽朗直率却一点儿也不粗鲁。他说：“我演得还像吧！这件长袍一上身，我感觉都不像自己了，不由自主就想严肃些，然后就练习了一会儿。小姑姑，起初知道要穿这种□□上古风格的礼服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穿越了。”

　　夏宜晴一边帮他整理袍子垂坠出的裙摆，在一些地方捏了几下定型，一边随意聊天一样说：“你需要学的还多着呢。你这件长袍，光布料就能抵上一艘地月飞船，可不是因为它看着好看，还因为它能跟随人体瞬间移动。能瞬移的精神大师们也就备着一身这样的短衣服，其实那样一身也够用了。但我们家不同，进进出出都走瞬移通道，不穿这个穿什么呢？比方说，待会儿我们去祖宅长安居参加宴会就得走瞬移通道，难不成穿着内衣裤进大厅？ ”

　　夏渊泉抬起手臂，看了看这布料，没看出太多门道，便放下了，带着笑意说：“我什么都不懂，小姑姑费心了。”

　　夏宜晴却皱起眉来，“小泉，知道你是好孩子，但这句话实在不妥当，又生分，还让人伤心，听到的人免不了要想，你为什么会什么都不懂，然后可不是会想到你小时候被绑架然后失踪的事？别说带过你几年的爷爷奶奶，就是二十年前没怎么跟你接触过的我，看着现在的你，想想你小时候都免不了伤心。记住了，在我这里仅此一次，再没有下回了。千万不要在你爷爷奶奶面前提起这一茬，让他们伤心。好不容易才回来，以后好好的就行。”

　　夏渊泉美丽的脸上一直挂着些笑影，即使听到夏宜晴这一大段不知是恳切爱护还是含沙射影的话，也还是自自然然地亲昵地说：“小姑姑，我才一句话，你就这么一大串，怪不得爷爷奶奶让你教导我呢，恐怕是受不了你这个话痨，才把你发配到我这里。”

　　夏宜晴笑起来，“哟，会调侃你小姑姑我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饶过你，先记着，以后再找你算账。”

　　夏渊泉伸出手臂，让夏宜晴的手伸过来搀着，边走边说：“小姑姑，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而且也没吃什么苦，你看，我这不是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吗？看你们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也很忧郁。虽然提起这些事你们会一时伤心，但一直不提，就这么搁在心里一辈子撂不开该多难受。”

　　夏宜晴轻碰了下他手臂，语带宠溺：“行了，这一通说，还调侃我话痨，看看，这就被你比下去了。你以后都好好的就行了。”

　　然后两人都静默了下来，恰好停步在瞬移通道之前。两扇刻着龙凤祥纹的漆雕红木门悄没声息地向两边滑开，柔和的蓝色辉光从内部温柔弥散而出，夏渊泉搀扶着夏宜晴的手臂，两人肩并肩地同时抬脚走了进去。

　　瞬移通道是这时代最伟大的发明，凝聚着从上古到如今的文明智慧，是科技的结晶，也是上古文明的复兴成果，只要修炼为精神系大师，就可以如同神话传说中一般，安全地使用瞬移通道瞬息万里。

　　不久之前，夏渊泉在祖父母的安排之下通过了精神大师测试，确认能够自如使用瞬移通道，他回归家族核心再无一丝障碍。

　　当夏渊泉从瞬移通道如梦似幻的蓝光中走出时，他们已经抵达千里之外的长安居。

　　长安居居长安。

　　长安居这座古老的庄园仿佛从万年时光里走出。红墙碧瓦，斗檐拱璧，画壁雕梁，上古东方风格的建筑在碧树掩映之下显出神秘庄严的气息。

　　夏渊泉和夏宜晴从瞬移通道走出本可以直接进入宴会大厅，但作为长安居宴会的正宾，他们在迎宾侍者的引导之下绕出长安居，重新从正门步入这座宅院。

　　早已有无数媒体侯在正门前。今天受邀前来长安居的每一位宾客都是在银河系举足轻重的人物，虽然在严格的安保条件下媒体记者们无法靠近，但只要能拍到类似“某某人抵达长安居，某某人是长安居贵宾”这样的照片，就已经有足够新闻价值了。

　　从人类开始成规模地移民外星殖民银河系时起，母星地球便开始休养生息，人口密度按照千年移民计划逐年下降，最后仅仅余下一亿人口，一半人口为银河系政治中心——人造的浮空钢铁之城南极星服务，这一半人口公务服务期结束后便离开地球，并非常驻人口。其余一半人口都是千年显贵，也只有积淀深厚的家族才有能力留在生活成本可以说是天价的母星居住。

　　长安居所在的□□古城长安更是如此，居住了百万人口，其中一半是夏氏集团员工与家属，另外一半也与夏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是为夏氏服务。夏氏家族的祖宅长安居从千年计划开始之前就坐落在这里，六千年过去，长安居早已不仅仅是一座宅院，它在夏氏集团影响所及的星域之内都象征着无双的权力和财富。

　　当年某些人将夏渊泉从这里扔到了遥远的银心星域不知谋划了多少年，恐怕从他还未出世就已经开始谋划。而在夏渊泉被夏氏权力中心遗忘的时光里，没有人知道，他为了回到这里，准备了十八年，筹谋了两年，足足用了二十年的时间。

　　如今终于夙愿得偿，义父和已逝的双亲当能死而瞑目含笑九泉了。夏渊泉望着长安居大开的正门后面照壁上龙飞凤舞的“长安”两字，笑得意味深长——如今我已经挣脱一切束缚，无论生者死者，无论用感情还是强权，再也没有人可以约束于我。

　　夏宜晴能够感觉到身边人有些不平静，当下轻碰他手臂，传音入密：“专心，上下左右前后都有镜头。”

　　传音入密是精神大师之间短距离沟通的手段，是纯粹精神层面的交流。

　　夏渊泉笑容微微收了收，恰好表现出只有夏宜晴能看出来的心虚。他目视前方，笑容温和，仪态从容，虽然美得有些雌雄莫辩，但当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两人保持着稳定步伐前行，绕过了照壁，进入夏氏私家范围之后，夏渊泉有些夸张地松了口气。

　　夏宜晴轻声说：“不要做怪样。”夏氏推崇上古君子之风，讲究“事无不可对人言”，进入长安居院内，反而不便使用传音入密了。

　　夏渊泉笑得眯了眼，表情柔和，他用同样的轻声回说：“除了我们家人，还有谁总是这样，做个表情都得事先拿尺子量一量呢。”

　　夏宜晴忍不住笑了，轻声说：“那是你没见过池雪明，爸爸妈妈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请来，待会儿你可要向他学习了。”

　　夏渊泉是真的诧异了，面上当然一丝不漏，“那位影帝先生？他来做什麽？”

　　夏宜晴回说：“这是你爷爷奶奶为你准备的惊喜，我可不能告诉你。”

　　夏渊泉：“……那你刚刚告诉我的是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边随意聊天一边相携前行，这时已经穿过进门的那一进大院子，正沿着抄手走廊绕过一个小花园，马上要到宴会大厅入口，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因为除了夏渊泉作为宴会正宾，又是他在母星地球社交圈的第一次亮相，他需要在正宴开始时由宴会主人介绍出场，而其他宾主早已开始宴前社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