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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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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报纸上登出来那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外行人眼里的成功》后,这位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评论员“丘石”就好像故意跟我杠上了,哪怕在评论别人的作品,也会看似不经意实则老谋深算地把我拎出来举成一个反例。
不久前我关于胡靖容的那篇文章前脚刚登上专栏,他马不停蹄就在后脚夹枪带棒一番,弄得我极为光火,陆岩只好不停在我旁边宽慰:“别气,别气,放宽心,你好歹想想寒山与拾得的那两句名言,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明明是唐代高僧颇有哲理的话,从陆岩嘴巴里冒出来偏偏有了个讨饶的意味,但却很能让我买账,不然我倒有极大的可能直接在专栏里向那个丘石宣战。
我一直以为能写出那么刁钻刻薄评论的人,十有八九是个年过五十,其貌不扬,大腹便便满脸油光还顶着个地中海发型的愤世嫉俗老学究,可如果他的真面目其实是眼前这个风度翩翩长得像奥斯汀巴特勒的型男,反倒让我不知所措了。我知道我与丘石迟早会较量出个高低,不想因为对方是个帅哥而怜香惜玉而先弱了气势。
这时那人似乎完成了写作,一口喝完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开始收拾东西,我当下立断,也迅速把电脑装回包里,悄悄尾随在他身后。
出了咖啡店,他认准一个方向,不紧不慢向前走着,我远远跟在后面,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主动上前搭讪。
自从闹出了岳钧楠的那出乌龙事件之后,我便对向陌生人搭讪这种事产生了心理阴影。如果直接冲上去问那人“你是不是丘石”,实在显得很没有教养;可如果先礼貌做一通自我介绍,他要真是丘石,明白我是唐尧且来者不善,倒有极大的可能死磕着不承认。
一时间我进退两难,叹了口气,准备放弃这种可笑的跟踪,转身往回走,哪知道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突然也转过身,撒开步子竟朝着我的方向狂奔而来。
我愣了一会,定睛一看,发现在跑的人还不止他一个,在他身前不远处,也有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在飞奔,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手里还抓着个造型前卫的半月形金色镶亮片手包,像极了Fendi不久前才推出的限量版,国内还没上货,程沐媛两周前托人在意大利代购了一个,花了足足四千美金,我感叹一番后忽然回过神,这种女人的手包怎么会在一个男人手里?
“抢劫犯”三个字刚从脑子里一晃而过,那个小年轻已经冲到了离我不足三米远的地方,追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朝我大吼一声:“拦住他!”我被这声音激得脑子一热,忘了自己是身高尚不足一米七的弱质女流,忘了劫匪是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彪形大汉,甚至忘了我还穿着一双八公分高的细跟踝靴,就这么抡起电脑包,迎面砸上劫匪的脸。
我没有办法形容这股冲击力,须知根据物理学上的定律,物体产生的冲量是与质量和加速度相辅相成的,一只麻雀尚可让飞行中的客机机毁人亡,我相信那个被我塞了一台电脑,两本书,一个移动硬盘,外加一瓶香水的大号电脑包带来的效果绝不是四两拨千斤那样简单,并且事实胜于雄辩,在强烈的撞击感失重感外加眩晕感之后,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包腾空而起,半空中转了三圈,再“砰”一声落在地上,而那个小年轻也满脸是血的仰面躺倒,抽搐两下,不动了。
男人迅速跑到青年身前,单膝跪在地上将他死死按住,另一只手掏出电话开始报警,就在他打电话的当儿,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车也从路的尽头开过来,在我身边停住,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一身裸色套装,齐耳的短发梳得严谨整齐,脸上估摸着是用过昂贵的保养品使皱纹相当不明显,皮肤白皙,五官颇为立体,像个混血儿。她小心翼翼将落在劫匪旁边的金色手包捡起,拍了拍上边的灰,然后感激地看着我和我背后正奋力按着劫匪的男人:“真是谢谢你们,这是我儿子送给我的东西,如果弄丢了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向他解释。”
“没什么,不过请以后千万记得要随时关上车窗。”男人一边按着劫匪一边客套同妇人应着话,我则赶紧查看自己的电脑包,拉开拉链的一瞬间,我只听见脑子里轰隆一声,一时间想骂死那些不靠谱的广告商,在顾客面前吹得天花乱坠的所谓“钻石品质”,居然能被张人脸撞得凹下去一大片,当然这不算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包里的香水瓶子也碎成了好几块,淡绿色的液体顺着电脑边沿裂开的缝隙缓慢向内部扩张,一寸寸蚕食着我已千疮百孔的理智。
这情形让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电脑坏了不要紧,关键是我存在里面的无数篇稿件,这可是比我命根子还重要的东西啊!
警察来得很快,将劫匪拷走的同时,也把我,男人,连同那位妇人请到了警局里做笔录,从警局出来后,妇人第二次向我们表示了感谢,并且准备掏出钞票来将她的谢意物质化,被那个男人婉言谢绝,我站在旁边不出声,满脑子浑浑噩噩,不停想着要交稿时要怎么跟陆岩交代。
“小姐,你怎么了?”等妇人离开,男人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我的魂不守舍。
我默然不语,只打开包,将那个飘香万里的畸形电脑亮给他看。
他眸子里惊愕了一会,随即问道:“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我点点头:“比小命都重要。”
他又问:“能修得好吗?”
我苦笑一声:“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了,硬盘开裂,还渗进去了大半瓶香水,谁要是能修好让我管他叫爷爷我都愿意。”
他拍拍我的肩,说道:“别急。”然后抬手拦了一辆出租,再示意我上车。
“我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或许没办法把硬盘修好,但是说不定能把里面存着的资料完好无损地找回。”
我顿时眼睛一亮。
出租车将我们带到了市中心的一家3C卖场,男人领着我在迷宫一样的卖场里奇拐八拐,绕进一家小店,找到似乎跟他很是熟络的老板,将我的情况说了说,又把电脑交给了他。老板白白胖胖,看起来很和气,让我们在外边稍等,自己进了柜台后的房间,鼓捣了大约一个小时,才招呼我进去,指着屏幕上一大片的文档文件说:“能转出来的基本就这些,你看看。”
望着那些熟悉的文档,我激动得险些流下眼泪,他简直救了我的命!
“还好渗进电脑里的是香水,香水这东西挥发性强,如果换成果汁什么的,就麻烦了。”老板呵呵笑着,将拷贝着资料的U盘交给我,我宝贝似地揣进衣兜里,这才舒了口气。
男人一直等在外面,见我出来,他迎上来问:“情况怎么样?”
“托你的福。”我现在对他满肚子感激,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上不少:“该拿回来的都拿回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你也挺厉害。”他微笑看着我:“见你把电脑包往那家伙脸上轮的时候,我追在后边都吓了一跳。”
“我要是早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才不会横插这手呢,反正看你跑步的速度,迟早也会追上那个抢劫犯。”我伸出手:“不过安全找回了资料,无论如何我都得谢谢你。到现在都还没正式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唐尧。”
他温热且宽大的手掌也握上我的,低声吐出两个字:“景泓。”
那两个字在我耳朵里绕了一圈,我愣了愣,随即眼神一突:“你说你叫什么?”
“景泓。”他又重复了一遍。
“景泓?你是《大都会周刊》的专栏作家景泓?”我声音变了调。
我的反应让他表情略微诧异了一下,但他还是轻轻点头。
我则像是被陨石砸中脑门,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