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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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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端着杯子喝水,听见他这话忽然之间觉得如鲠在喉,咳了两声急忙放下。
“欧洲毕竟不一样吧。”我擦擦嘴角:“爱情海一贯是旅游胜地,那么受推崇,应该不会让人失望。”
“那你去过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
“我不喜欢旅游。”
这是实话,如果大学时期跟着登山社团到郊外野营不算的话,我的确没怎么旅游过。前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有几个闲钱都会算计着买两斤肉吃,这几年闲钱多了,人却变懒了,就算想去,也找不到伴,一个人的旅行凄凉得可怕,至于跟团,那不叫旅游,叫参加“无用商品购物大会”。
景泓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我,将我话带着上扬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你不喜欢旅游?”他的表情像是有人第一次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
“没错,我不喜欢听歌,不喜欢旅游,不喜欢摄影,你要以为我是那种风花雪月人淡如菊没事就爱把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挂在嘴边的文艺青年就大错特错了。”我用调侃的声音说:“我喜欢的只有油炸食品,碳酸饮料,重口味电影,还有任何能在半夜三点钟送上门的外卖。”
“听起来倒是个小孩的喜好。”他摆着一张不赞同的脸:“垃圾食品不益于健康,这种常识你应该知道。”
“我身边不益于健康的东西多了去了,香烟,烈酒,高浓度咖啡,喜欢用死鱼脸对着人的编辑和想男人想到疯的室友。跟这些比起来,纠结以上那些垃圾食品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一时口没遮拦泄露了我的秘密,陆岩自己都不知道我私下里会用“死鱼脸”来形容他催稿时的表情。
“呵……”景泓被我说得笑了,不是应酬客套的微笑,也不是上次在酒吧那样的大笑,而是用手撑着脸颊,脑袋侧着,咧开嘴角,以一种优雅随和的姿态笑出来。他刚喝过水,薄唇湿润发亮,搭配白瓷一样的牙齿,这笑容绝对担得起“风情万种”四个字。
“我想你应该经常和别人玩一夜情吧。”
我忽然说出的话让他笑容咔嚓一下碎掉了。
“唐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笑容。”我说:“如果把场景换成深夜的酒吧,你那个笑容的潜台词就是‘快来和我上床’。”
“很显然你的判断不对,我向来洁身自好。”他掩饰尴尬般在额头上搓了几下,似乎并不善于应付这样露骨的谈话。
我却不以为然:“得了吧,我都不介意谈这种问题,你一个大男人还矫情什么。”
“真的没有,而且唐小姐,你也不能只靠一个笑容就判定别人的言行吧,这样好像显得你很有这方面的经验。”他眯起眼睛幽幽地看着我,杀了我一个回马枪,可惜这招祸水东引只适合对付一些小姑娘,碰到稍微见过世面的老江湖就不怎么管用了。
“人吧,十八九岁的时候可以荒唐几次,到了二十岁,就要总结教训,这样才能在二十五岁之后练就一双慧眼,到了我这个年纪如果再不会对男人察言观色,下场肯定很惨。”我说:“你要是不信,到夜店去对着任何一个性取向正常的女人摆出刚才那副的表情,看看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我一会:“真的?”然后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低声吐出三个字“怪不得”,似乎我的话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不过他很快就收敛表情,端正坐姿,有一些恼怒又有一些怨怼地对我说:“我今天请唐小姐你来是为了谈工作的,怎么话题会飞到那种地方去了。”
我耸了耸肩,分明是他自己要对我露出那种挑逗的笑容,我顺着一说,现在听起来好像是我在占他的便宜。
餐厅服务员送了菜单上来,我是饿极了,早上被程沐媛匆匆拖出门只来得及喝了半杯酸奶,现在腹中空空无比想吃一些油腻腻的肉食,可翻开菜单看了一圈后,我有些傻眼,扭头朝服务员问道:“怎么全是素菜,你别告诉我这里是素食餐厅。”
眉清目秀的男服务生没说话,只定定看着我,露出一副“你才知道”的眼神。
我满脸不可置信,这年头居然会有素食主义餐厅出现,我一直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存在于小说或者电视剧里。
景泓面色如常地报了几个菜名,见我没有要点菜的意思,便又点了几个,打发走了服务员,他眉目温和地对我说:“这里的甘蓝菜汁是特色,我要了两杯,你应该会喜欢。”
我却实在掩饰不住脸上惊异的神色:“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会有素食餐厅。”
他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这不难理解,毕竟有那么多素食主义者。”
“得了吧,现在连和尚都不会守着那些清规戒律。”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些表面上宣称素食主义的人大多是为了沽名钓誉,谁知到他们会不会半夜窝在家里一边看恐怖片一边啃炸鸡排。”
他又笑了,只是经过我刚才一番提点,他这次的笑容明显端庄得多:“唐小姐,这种事情怎么听着像是你经常在做。”
我脸色毫不羞愧,也对他的暗讽听而不闻,重新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观点:“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素食主义,那一定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目光挪开,向周围扫去,我跟着他的方向看,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整个餐厅都坐得满满当当,门口的接待区还有好几个人在排位。
“市场是最好的佐证,也许你不相信素食主义,但一家素食餐厅会有这样高的人气,这就够说明很多问题了,有些事情不是因为你不想承认,所以就不存在的。”随着他的话,两杯甘蓝菜汁被端上了桌,盛在小果冻盒那么大的塑胶杯子里,颜色绿得像遭了重金属污染后藻类横行的水。
我看见他端起自己的那杯,在我的杯子上碰了碰,然后仰头喝下,表情看不出异样,还回味悠长地伸出舌尖在薄唇上舔了舔,出于好奇,我也端起来小抿了一口,忽然就明白了这东西为什么要用这样小的杯子装。因为如果不能“一口闷”的话,那种徘徊在舌尖的浓重甘蓝味和催吐剂效果差不多。
看着景泓依旧淡笑着的脸色,我脑子里忽然蹦出个念头,把喝这种东西当成享受,难道他有隐而不宣的自虐倾向?
那杯甘蓝汁本已让我对这顿午饭不抱期望,可后边流水一样端上来的菜却清爽而精致,适时扭转了我对这家餐厅的看法。我惊喜地吃完最后一块水果匹萨,那种浓郁的香气依旧在唇齿间徘徊不去。
我自诩匹萨界的大拿,过去许多年的时间里叫遍了这个城市所有能叫到的匹萨外卖,光是水果匹萨就数不清吃了多少种,也对那种水果和乳酪硬邦邦拼凑在一起的味道腻味了,只是今天这个显然很特别。
“这匹萨里是不是加了松露?”我问向景泓:“松露的香味好浓,可又不像添加剂。”。
他点点头:“纯正的黑松露,老板特意从法国空运来的,不过也只是起到一个提味的作用,你难道没吃出来吗,那个匹萨上盖着的其实不是乳酪,是香蕉凝乳。”
我忽然就明白了,怪不得那层乳酪能和水果融合得惟妙惟肖,搞了半天本身就是水果制品。
“这家店的厨子还……有几分本事。”我咂咂嘴,终于舍得吐出一句称赞。
“唐小姐,饭吃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工作了。”用湿巾擦完手后,景泓提了一句,我才想起来他约我到这里的真正目的,不禁有些汗颜,之前废话那么多,倒把正事给扔了个十万八千里。
工作的内容和他之前曾提过的差不多,他详细地解说了一遍自己构思的新书大纲,并且罗列出了不好掌控的点,让我试着用自己的笔法写出来,其实都不算很刁钻,我记在随身带着的记事本上,答应他写好后会直接发到他的工作邮箱。
服务生端上了饭后甜点,许是谈完工作了,景泓的表情变得轻松而随意,指着那两碟东西道:“尝尝这里的人气甜点,这东西需要提前预定,不然来了都不一定能吃到。”
本已淡忘的甘蓝汁阴影忽然又卷土重来,我僵硬地笑:“不用了吧,我吃饱了。”一边扫了一眼面前的两碟东西,目光忽然顿在其中一碟光泽透亮的红色小果子上。
拿起一个扔进嘴里,熟悉的清甜味立刻散开,我又看了看四周座无虚席的场景,忽然间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