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佟樱

6、伴读

　　半倚着镂空的窗台，躺在软塌上的楚淮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重复着每天工作的楚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干么又叹气了？要不是你运气好，这样的生活你想都别想，你却这样不惜福，可是要遭报应的呢。”
　　楚淮瞟了她一眼，却不搭话，轻轻哼了一声。
　　回想搬进听雨阁的那天，面对满腹疑惑的自己，那个变脸像翻书般容易的竣王一句解释也没有。临走前抱着他又哭了一场——其实是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后，一走就好几天不见踪影。
　　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经思考，楚淮总结出三点：
　　一、竣王在做戏给人看。至于观众，倒可能是府中的仆人。想必是想把他找回“王弟”了这个消息传出去。
　　二、自己应该是长得比较像某人——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竣王的弟弟，所以做了倒霉鬼。
　　三、那个竣王的弟弟的存在很重要，不然那个竣王也不会硬要一个陌生人假装。
　　但这么一来问题就大了，先不说他是否真的长了一张跟竣王的弟弟相同的脸，重要的是，他哪来那个弟弟的记忆？即使退一步，说没有了记忆忘记了礼仪什么的也没关系，那么要一个空有相同皮囊的人有何意义？
　　“主人为什么不说话呢？小仪刚刚的话只是想激励主人，如果惹得主人不高兴，小仪甘受惩罚。”收好一大堆瓶罐药品，楚仪继续发话。
　　她分明就不把楚淮放在眼里，却又说出这样的话，让楚淮不禁皱眉道：“小仪姑娘不用客气。你的主人是竣王又不是我。”
　　“主人的弟弟还是我的主人，即使那个弟弟是假装的。”楚仪无惧地直视楚淮。
　　两人敢在听雨阁的大厅说出这种话，其实是因为早在楚仪进听雨阁的时候，就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停留在大厅及附近的地方。
　　说来这楚仪的身份也让楚淮十分好奇，看她打扮大概只是个比较高级的仆人而已，指挥其他人的时候却毫不见羞涩，倒像个主子。昨天她跟前来探望自己伤势的总管碰上，连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老人也主动向她打了个招呼。
　　不怎么想跟这个老喜欢惹他的奇怪姑娘吵，“假装的就假装，我还不愿意呢。好了，你把药换完了吧？让我静一下吧。”
　　楚仪脸上明显地写着“你真没种”四个字，却也不再说什么，扭过头噔噔噔地走向门外。
　　楚淮闭目了一会，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平常楚仪一走，过不多久就可以听到仆人回到各自岗位的走路声，今天过了这么久了，却居然没动静？
　　张开双目，发现门外有个绿色的人影，不是楚仪又是谁？
　　见她似乎向谁行了个礼，楚淮马上知道谁来了。
　　“王弟，”竣王扬着大大的笑容走进大厅，而总管紧跟其后。由于笑容的关系，楚淮发现刚见竣王时他身上那种阴沉的气息完全地消失不见，整个人容光焕发，十分可亲。“伤养了这么些天，感觉可好？”
　　“已经好很多了，多谢王兄关心。”楚淮回以标准的回答，还附送一抹笑意。
　　待竣王坐到软塌旁、总管也站好后，楚淮才低声地问：“尊敬的竣王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尽管楚淮努力克制，但语气中还是充满了浓浓的不耐烦。
　　这几天，是他忍耐的极限了。如果这竣王还不肯告诉他一切，他可能会不择手段。
　　竣王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向前倾着身子，像是检查楚淮的伤般，口上却道：“本王的王弟一个月前死了，但他半年……正确来说是四个月后必须成为太子的伴读，刚好你的样子、不说十分吧——毕竟神态气质难以完全模仿——至少非常像本王的王弟，所以……”说着耸耸肩，意思是下面的事情大家都明白——楚淮必须代替那个王弟。
　　“为什么你王弟一定要成为太子的伴读？朝中就只有他有资格吗？”
　　“你似乎不知道这个位子多重要，”竣王冷哼一声，“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知道吗？成为太子伴读，就可以第一时间与之建立起友谊，这可对将来的前途大大有利，而对我们竣王府来说这种关系更为重要，你的好处自然也不少。”
　　“真能瞒得过？其他大臣我想不是白痴吧？”
　　“王弟的死讯本王一直压着。他来这里也没多久，仆人们都不大认得他，而认得他的人……”看到楚淮渐渐变冷的眼光，竣王冷哼了一声后加了一句，“为成大事牺牲在所难免，之后本王向外宣布王弟出外游历，打算在这段时间找个对策，没想到到被袭村镇视察的时候刚好见到你，甚至让楚仪全力救了你。于是就将错就错，说王弟出游时遇上战乱，幸好逃过一劫终被本王救回。”
　　楚淮沉吟许久，“我并没有你王弟的记忆和知识。”
　　竣王的眼光又变回当初的别有深意，“没关系，可以说你受了惊吓，以前的事记不清楚。况且还有几个月，本王会尽量让你看起来像个王族。再说，做伴读太出彩也没用。”
　　“那他叫什么名字？总不会叫楚淮吧？”即使误打误撞地都姓楚，名字总不可能一样吧？
　　“这倒没关系，王弟从小病弱，二八以后才稍微健康了一点，父王生前一直小心地保护着他，名字、相貌等外人一般都不知道。”
　　敏锐地觉察到不对之处，楚淮开始不着痕迹地套话：“既然相貌外人不知道，竣王不需屈就我这粗俗的蚁民吧？找个读过经书有气质的人那么难吗？要是我经过这几个月还是改不了一身俗气，到时候进退有失结果激怒太子，那不是更会影响到你跟这个王府吗？”
　　“如果太子没见过王弟，一切都没关系，但……其实如果不是相貌，本王想王弟也不会被点名为伴读吧……”鬼使神差地，竣王说出一件不得了的事实。
　　“太子伴读，居然只以貌取人？！”
　　“呃……”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竣王脸色有变——演戏不算。
　　楚淮直视着竣王的眼睛，他有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竣王突然地叹了口气，“一个平民居然这么犀利，倒是少见。”本来楚淮不使用谦卑的语气与他说话，就够惊奇的了。顿了顿，他继续道，“男风在贵族间并不少见，而当今太子正好于此道。太子伴读，同处同宿。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楚淮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没发白，他咬牙道：“名为伴读，实是男宠？！”
　　点点头，竣王冷着脸继续说道：“你也不要担心，皇家对这种事多有研究，应该不会弄伤你的。反正都是男人，你就当发个恶梦算了。要是殿下满意，以后你的前程也不需要担忧。”
　　楚淮还想说些什么，竣王却已起身。
　　“好了，本王非闲人，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吧。……警告你一次，不要试着逃跑，”竣王的脸越发残酷，“就凭你这个破身体，是不可能逃出本王的掌控的。”
　　咬着牙，楚淮拼命忍住上去撕打眼前男人的冲动。
　　“楚廉。”临走前，竣王道。
　　“在！”
　　“你留在这，别让小鸟飞出去了。若有闪失，就提头来见本王吧。”
　　“是！”总管恭敬地回话，也不再跟着竣王，留在原地。
　　竣王一走，门外那绿色的人影也就不见了。跟着而来的，例行是仆人们归位的脚步声。
　　楚淮跟总管大眼瞪小眼，两人一直没说话。
　　最后还是楚淮气闷地别开眼，得知自己以后的命运后，他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可恶！真该死的混蛋！
　　那个冷血竣王，居然连自己弟弟都敢出卖！
　　就为换取自己的前途？！
　　男宠？！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呵！自己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替安珂报仇呢，现在连“贞操”能否保住都成问题！
　　如果他真被男人上了……他一定会气得立刻杀了那个男人——不管他是太子还是儿子！
　　如果楚淮此时可以自由行动，他肯定会把听雨阁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烂以发泄心中的怒气。可惜，他现在有伤，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成。
　　无处发泄，心中怒气当然是越来越多。
　　怒到极点，忽然想起刚这劲爆的消息也是自己从竣王口中挖出来的，那么……会不会他还有更变态的算计？
　　眼睛又看向还是直直站着的总管。
　　如果有，他应该是知情人之一吧？
　　如此紧要关头，楚淮也不管以自己目前的体力是否能支付得起读心的消耗了——之前错过了正主儿竣王就够可惜的了，马上猛盯着总管——
　　然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