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重生记》坑

9、不弃坑

　　“放肆！”闻言我简直怒不可遏，喝斥声未落，太傅已直挺挺跪在了地上，低眉顺目，并不看我。

　　我心里头堵得厉害，更憋着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想我一个众人眼中的暴君加昏君，平日里却鲜少对太傅说重话，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样不是第一个想到他；宫中、朝中的大事，哪次寡人没有听他意见？

　　他倒好，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无论何时，都与寡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我越想就越为自己不值，嘴里吐出的话，仍旧不死心地试探着他的心意：

　　“太傅你倒是说说看，你给寡人举荐这人，究竟是何意思？”

　　太傅跪于床榻前。长长的睫羽在有些苍白的面容上，留下些许阴影，一副我见犹怜的脆弱模样。

　　清瘦的骨架几乎撑不起他肩上宽大的朝服，浑身上下的书卷气息，似乎易折易损。好像寡人随随便便一个借口，一个命令，亦或者一个善变的心情，就可以轻易取之性命，又或者……对他为所欲为……

　　可寡人纵然负了天下人，也从不曾负他，更不会欺他辱他，以前未有，今后也不会。

　　可他对寡人呢？向来是一副不温不火，畏惧恭敬的模样，叫寡人如何不气，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唉……”我眼神黯淡地叹息一声，声音小的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耳边却忽然传来太傅斟酌良久的回话。

　　“启禀陛下，这人是前些时日陛下发出招贤贴后，慕名前来的。微臣曾将他暂留府中，观察数日，发觉此人性格乖张，心性迥异，所以一直未曾举荐给陛下。”

　　我一听更觉异常，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又不敢往深处去想，生怕错怪于他，嘴巴偏偏管不住似的，主动开口打探，“那你今日为何又改变初衷，将他带来见寡人？”

　　太傅抬头瞄我一眼，很快又将目光垂下，仿佛皇宫大殿的地面上有蚂蚁在搬家！语言更是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婉言相告，“微臣……微臣见陛下近日兴趣似有变化。此人暂且不论是否真有才学，相貌倒是一等一的好。陛下若是满意，不妨先留用……”

　　不妨先留用……

　　留用……

　　留来做何用？

　　“呵……”我表面上冷笑一声，内心却无比凄苦，胸闷难当。

　　点到为止的话，太傅到此便不再言语，意思已再明白不过。

　　寡人又不是傻子！昏聩残暴自当后人去评说，但朝堂宫闱寡人也呆了这么些年月，我能听不懂太傅他的言下之意？

　　仅仅是长得好，就举荐给寡人，当我是什么？饥不择食的色中饿鬼？喜好尝鲜的断袖之癖？还是没有伦常，忘恩负义的昏君？！

　　想来又觉自卑可笑，寡人五岁丧母，十岁丧父，是太傅手把手教我写字，一句一行教我念书。寡人少年执政，日日与一帮位高权重的老臣应酬较量，是太傅从旁指点，一次次解救我于朝堂水火。

　　如今寡人得了天下，早已在心里将太傅当成是自己最亲最近的人，多少肺腑之言、体己之话，寡人何时与其他人说过，也只有在对着他时，才敢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才敢放纵撒娇。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到了太傅眼中，寡人竟与别人眼中的寡人，并无区别……

　　弄了半天，寡人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又一厢情愿的蠢人罢了。

　　我自以为与太傅是知己之交，相濡以沫之情；原来太傅只是把我当作皇帝，从未与我交过心。以前未有，今后……呵呵，我更不敢想……也不再奢望什么了……

　　太傅他……终究是误会我昨夜留宿他的意思……还自作聪明的给我送来一个男美人……哼，怕我不放过他么？怕我利用权力地位逼他就范么？还是选个美人让我尝尝鲜？好安慰寡人内心的寂寞与孤独？

　　呵呵，一个男美人……

　　一个男人！

　　给我做妃么？还是给我当皇后？

　　他前阵子不是还提议寡人早日立后，好安定天下民心么？

　　现在给我送个娈童，叫我给天下人做个喜好男风的表率？

　　我内心自嘲冷笑，胸腹肺腑无一不泣血内伤，憋屈得我只想一巴掌打在他光洁如玉的脸庞上，好泄我心头之恨！

　　但我终究没有下手，因为……我下不去手！

　　我心中不禁苦闷，看着至始至终低眉顺眼，跪在我龙床凤塌前的太傅，眼神渐渐黯淡，渐渐眯起，渐渐显露出杀气。

　　“寡人……要杀了……”我故意一字一顿，缓慢清晰地说着旨意，眼眸却不自觉地锁定在他如玉的脸庞上，果不其然在说到此处时，看到低垂眼帘的他，不禁然抬起了头，一向平静无痕的眼眸，竟有刹那间的惊惶。

　　我略勾嘴角，凄凉一笑，道出了最后的那个字，“……他。”

　　“寡人要杀了他。杀了那个忤逆寡人的疯子、傻子。”

　　我愠怒地重复着旨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到太傅眼中不易察觉的惊惶，在听完我的话语后，稍纵即逝……

　　而他很快又换上了更为复杂，叫我实在看不懂的表情。

　　不过我已无暇去管他在想些什么，因为我已经足够悲哀，悲哀到自认为朝夕相处的知己，竟害怕我会杀他？还是害怕我杀了那个他引荐的美人，我会再次纠缠于他，逼他做那肮脏不堪的入幕之宾？

　　天晓得，我晓得，寡人就算杀尽天下人，也不会让他少一根汗毛。寡人也绝不会逼迫他做什么他不愿意做的事。

　　可是，他晓得吗？

　　呵呵，他纵然是不晓得的，要不然他刚才不会用那样惊恐的眼神望着我，哪怕他隐藏得够好……埋得够深……却欺瞒不了用心对待他的人……寡人。

　　我不想再看他，因为看着他，我的心就会不自觉地痛。

　　我转而看向刚才听到我说话，就蹭蹭走来我床柱前站立的傻仙。

　　只见这人甚为奇怪，到了床前，并不看我，反而用手指着我床头摆放的一个半人高的矮胖花瓶。

　　那花瓶上画的图案，是一个撑头侧卧的宫人，闲散打扮，白净脸蛋，似有些楚楚动人。

　　那疯子指着画中之人，便道：“皇上，你不能杀在下。”

　　“……”我一时无语凝噎，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又听闻他道，“在下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你若杀了在下，改日你亡国了，谁来救你于水火？”

　　操！我还当他狗嘴里吐得出什么象牙？！一听立马肝火上冒，‘噌’地一下从龙床上跳起来，抓过他的衣襟，就把他整个人转过来，脸对准我，面贴面怒瞪着他，“寡人在此，你对着个花瓶指桑骂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你敢对着寡人再说一次？”

　　他微微一愣，继而笑得一脸纯真，毫无虚意，“不好意思，在下眼神不好，刚才还以为对着的是你。”

　　他一句无心的话，却听得我眉毛猛抽，无端端想起了上辈子将我丢去侏罗纪时代，瞬间被恐龙踩成肉饼的大近视眼——阿崇。

　　“呵呵呵呵……”我笑得满眼狰狞，一脸的猥琐。

　　这可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阿崇啊阿崇，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眼神不好不是你的错，脑子也不好，那就怨不得我了，呵呵呵呵……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给我报仇的，休怪我不念旧情。

　　我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子，一手扬起来，就这么小手一挥挥，朝宫门外喊道：“来人啊！把这个人……拖出去，砍啦！”

　　话未落音，心情已爽快无比，刚才的一肚子怨气，这会儿竟舒坦了许多，笑盈盈地等着宫殿外时刻守候的侍卫冲进来，将面前的阿崇带走，杀掉！哈哈哈……剩下的时间，就全是我跟妹子的啦！

　　至于那个不知好歹的太傅，哼！管他那么多呢，爱咋咋地！寡人还不伺候了！真当寡人是断袖啊？就算太傅长得一表人才，说实话，面前的阿崇，比太傅好看多了！不知道好看多少倍！要杀阿崇，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可惜寡人不喜欢男人，嘿嘿嘿……寡人就喜欢美女！要大胸部、细腰、长腿、讲话嗲声嗲气的大美女！最好皮肤滑腻如膏，还要通体雪白，要一生一世都只爱我一个，如果还没跟别人睡过就更好了……因为寡人也还没跟人睡过……

　　我想入非非地站在床上大流口水，太傅悠悠怯怯的声音，从边上传来，“陛下，您的腰疼……好了么？”

　　“嗯？”我闻言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咦？

　　刚才一激动，就跳起来了，现在才发现，我的腰好像一点也不痛了……看来这家伙刚才杀猪似的弄我，好像还有点管用……

　　我这厢才觉得他有些用途，还没开口圆场，这厮一听太傅之言，居然率先叫嚷起来，“你一个做皇帝的，怎能过河拆桥，言而无信？我治好了你，你要依言放了那个晕倒的太医，免他死罪。”

　　我觉得他说得有理，点了点头。

　　他还嫌不够，又继续说道：“而且我治好你有功，你要封我个官做做。”

　　我眼一眯，看着他思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