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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弃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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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冬去春又来,水暖花儿开。
我照旧在初次遇见他的地方,将稍长大些的小豹子放下,心想:这家伙,居然又重了……下回再来,我会不会叼不动他?然后仍模仿上次,如出一辙地朝他咆哮几声,做出要吃他咬他的凶狠举动,果不其然地,再次将他吓跑了……
大草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后来有好几次,我在远处隐约见他,又不敢确定是他。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老,老到连追逐羚羊的时候,都渐渐感觉力不从心。
新来的狮王,拥有一身油光水亮的皮毛,远远望去,犹如神祗座下的护骑,威严霸气。
后宫的母狮子们,也许是被他棕褐色的鬃毛所吸引,亦或是爱上他年轻阳刚的身体,一个个先后弃我而去,投入新狮王的怀抱。
我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哼,水性杨花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想着,追逐食物的脚步逐渐放缓,最终停在路上哈哈直喘,肚子却不争气地在此时‘咕咕’惨叫起来。
对面的羚羊见我停下,居然很不怕死地扭回脖颈,冲我大吐舌头,然后屁股一撅,‘噗’地一声,朝我打了一个响屁,然后哈哈大笑地在我周围蹦跶了一圈,一边蹦,还一边撅屁股打屁,竟次次又响又臭,搞得周围乌烟瘴气,臭气熏天!他这才嘲笑地冲我扭扭屁股,摇摇短小的尾巴,终于撒开修长矫健的后肢,扬长而去。
他奶奶的……英雄暮年,居然连吃饭都搞不定?太悲催了!
想当年,我可是威震草原大地的金毛狮王!
一只羚羊,居然也敢在我周围打屁?这要是放在当年,我早把他肠子咬出来,大嚼大咽了!
“可惜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出现在眼前的兽爪,传进我的耳朵。
我抬头看去,新来的狮王,冷静站在我面前,随口甩下一匹羚羊的尸体。那羚羊颈项上血淋淋的,刚才还一副兴奋得好像嗑药的疯癫样,这会儿居然死气沉沉,更别说冲我打屁了,脖子都已经被咬断了……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满溢胸膛。
为什么我等待了一辈子的妹子,这会儿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却是以敌人的姿态,来驱赶我离开他的领地。
而在此之前,这周围的领地,都还是我的……
“动物世界向来是弱肉强食,你应该比我清楚。”妹子作为新的狮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垂垂老矣的我,狮吼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感情。
我本想奋起抗争的,从他手中抢夺回本属于我的一切——我的地盘,我的后宫,还有昔日荣耀的光环……
但我最终没有付出行动。
我看着他一如妹子般清高冷艳的双眸,终于还是低头叼起地上的死羚羊,就像一个可怜的下岗工人,领取最后那点微不足道的抚恤金,然后默默地离开了我生活了一辈子的辽阔大草原。
一路长途跋涉,说不完的艰难险阻。我并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能去哪儿?
羚羊肉早已吃完。我奔走于荒凉的戈壁,却找不着食物。渴了一天,好不容易寻到水源,却在刚想伸头喝水时,险些中了鳄鱼的圈套。
日复一日,我的肋骨,在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的肚皮上显露出来。沾灰的毛发,也逐渐失去以往的光彩。爪子上的肉垫,在尖锐的戈壁滩上,被石子扎破,又被血与疤的融合,磨成了厚茧。
我想,我快要死了……
如果再找不到食物的话……又或者是遇见什么凶猛的天敌……
哦,差点忘了,我是食物链顶端的狮子。
狮子,是没有天敌的。
我只是输给了自己,输给了时间,还有自然规律……
我拖着沉重疲惫的步子,终于向动物们都不愿涉足的大峡谷走去。
那里,是动物的坟场,也是老年动物放弃生命,慢慢等死的地方。
除了荒芜和宁静,里面有的,只是枯枝上等候多时的腐食者,与风干的动物尸骨。
我平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缓缓迈动步子,跨过一个又一个的动物骷髅,走进大峡谷深处。
最后一缕阳光,不打招呼地在一线天的峡谷外消失殆尽,整个山谷,都陷入了黑暗。
秃鹫和斑鸠,在树枝上头扇动翅膀,发出‘噗噗’、‘噗噗’地闷响,抬头一望,怪石嶙峋的石壁上,到处都是绿幽幽的眼睛,像恭候着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
而我……我的尸体,将是他们这场盛宴的主菜。
路过的峭壁上方,传来几粒小石子滚落的声响,在寂静空荡的山谷,回音格外地清亮。
我收回心神,抬头张望,陡峭的石林中,一双透亮的黄瞳,在漆黑的夜空下,散发出妖艳的光芒。
我定睛去瞧,对方也正仔细打量着我,步伐从容又安静得没有一丝响动。
我终于得以看清他,因为对方已经从山石的阴影中走入皎洁的月光下。
一只年轻的雄性猎豹,姿态优雅地出现在我的视野内。
他流线型的健美肌肉,随着走路的姿势,在一身花斑短毛下,隐隐流动出力量的走向。修长有力的四肢,让他优美地在怪石间轻盈跳跃,很快落于我身前。
“哼,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对方高昂起年轻雄健的脖颈,身后的花斑尾巴,竟比昔年长了许多,这会儿弯弯打着卷儿,一如当年在草丛中看到的那般骄傲。
我已是风烛残年,根本没有力气打赢一只健壮的年轻猎豹。
我无视他的挑衅,默默掉头,想离开此地。
哪知他轻松一跃,横身便阻挡住我的去路,“这是我的地盘,来了就别想走!”
我看着他如同主人般宣誓峡谷所有权的高傲模样,想起同样年轻的新狮王——也是我盼望了一辈子,终得一见的妹子,最终无力地笑笑,同他说道:
“我只想找一个地方等死,并不想同你争什么地盘。”
面前的猎豹显然一愣。凌厉的猫儿眼,有那么一瞬,流露出我俩初遇时的懵懂与天真,但很快又被他冰冷的目光所取代,“你来了我这儿,就是我的东西!我让你死,你才可以死!你才能死……”
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因为我终于败给了饥饿和疲倦,趴倒在地,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情况并不美好。
身上热乎乎的,有什么东西骑在我背上,一阵一阵地从臀部后边顶动着我,晃得我只想反胃,迷迷糊糊挣扎着开眼,却看到那只眼神凶恶的猎豹,正意乱情迷地趴在我身上动腰,见我醒来,动作非但不停,撞击地幅度反而更大了。
“你……混蛋!”我咬牙切齿,反首嘶吼一声。
阿崇露出一个猎豹特有的邪笑,“跟你学的。”伸头一口咬住我后颈的鬃毛,骑马似的晃动起他健美的豹子腰,动作和次数都愈演愈烈,喉头发出愉悦地低叫。
我被他又咬又冲,只得趴在地上直哼哼,心中千回百转,尽是万般无奈。
人家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我这算什么?
雄狮迟暮,被猎豹攻占后|庭花?
操!还连带让我想起被羚羊打屁的糗事!简直是一脑袋浆糊!
阿崇像是不满意我不专心,背后咬我的力道,渐渐加大了些,疼得我一阵酥麻,翻过身子就想挠他。谁知如此一来,竟然着了他的道。
阿崇非常乐意地配合我翻了身,抬起前肢,一爪踏上我的胸膛,君临天下般俯视着我,笑得好像一坏到骨血里去的山寨大王。
“哦,原来你喜欢从正面。很好,我也喜欢。”
“你……阿崇你适可而止一点!我要生气了!”
“好啊,生气的时候,你最美味了,那里夹得我可紧了。”
阿崇这不要脸的,一边笑还一边又欺身上来,我左推右拒,皆被他轻而易举地一一化解。
我悲愤啊……年龄果然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吗?
哪怕我是狮子,他是豹;我是王者,还是被他操……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向峡谷的时候,阿崇居然还在我身上乐此不疲。
一只蜥蜴,慢吞吞地从我被迫前后晃动的鼻头前爬过。
就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蜥蜴突然转头,直勾勾盯着我,半晌,张开扁扁的嘴巴,犹如大漠诗人般昂首感叹一句:
“啊……原来是熊受……”
我立即口吐白沫,恨不得就此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