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乱弹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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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穆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应该本本分分地念书，本本分分地找工作，本本分分地结婚生子，然后本本分分地度过这一生。
但是他没有预料，那个与他名字同音的少年许慕，会成为他生命中，那道最难以想象的，转折。
我不是变态。我只是，爱上的那个人，恰好是一个男人。
这条孤独的路，至少，有人陪我一起走。
医学院的大四学生徐穆，因为同班同学顾优暑期有了实习安排，手上的家教工作拜托给了关系过硬、品学兼优的班长徐穆。
家教的对象是一个叫许慕的高二少年，锐利而尖刻，带着这个年纪的男孩特有的傲气和倔强。
徐穆没有料到，自己大学生涯中最后一次接受的家教工作，居然会给自己引来一场浩劫，以及十年的追逐。
许慕说：“徐穆，你等我，等我长大，等我有能力张开保护伞把你牢牢护住，我们就在一起，永远一起。”
徐穆说：“许慕，你还小。我不可能永远独自站在远方等你。”
像许慕这样的男孩子，阳光，正直，英俊，理应拥有最开朗的青春岁月。
徐穆一直这样认为。
许慕应该在高考中考出让他的家人骄傲的成绩，意气风发地接过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接受亲人好友的祝贺与赞美，然后在众星捧月的春风得意中，入学报道，在新生联谊会上遇见一个模样好看的女孩子，交换□□和手机号码，然后慢慢地，发展一段被家人和朋友们祝福看好的恋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同样为男人的徐穆纠缠，被家人责备。
许慕应该做的，是用他注定精彩的大学生活，来冲淡年少无知时，带着叛逆的，轻狂的爱慕。
那样该多好。
许慕将拥有锦绣前程，人人仰慕，父母亲友疼爱关护，将来，他亦会有如花美眷相伴身侧，亦有稚子笑语绕膝头。
多好的生活。
只要，不再和徐穆纠缠，许慕所拥有的，将是许多人羡慕的美好人生。
————————片段
徐穆坐在飞机靠窗的座位上，怔怔地看着视线中，越来越远的地面。
身边的乘客忽然递给他一张面巾纸。
徐穆迷茫地看着递给他面巾纸的人，认出，那是刚刚在登机口和男友告别时哭得如同生离死别一般的女孩子。
女孩子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刚刚哭得通红的眸子里，现在除了善意还有几分同病相怜的了然，“是难过要离开恋人了吧？”
徐穆怔怔地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女孩子善意地微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位置，“难过的话，没关系的。”
徐穆迷茫地抬起手，食指轻轻碰了碰脸颊，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碰触到了一片濡湿。
令人心惊的潮湿。
徐穆谢过女孩子的面巾纸，接了过来，还是怔怔看向窗外渐渐朦胧不见的地面，一时无言。
“不是恋人……”徐穆忽然轻轻地开口，说，“是……爱人……”
————————片段
徐穆接到顾优的电话的时候，是慕尼黑时间的下午三点钟。
十年过去，顾优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带着微微笑意的跳跃感，让他在话筒里听着，仿佛穿越回了十年前的大学校园。
“你一定得来，老班长。”顾优笑盈盈地在大洋彼岸说，声音通过电波传了过来，有些失真，却还能认出是当年那个不论办什么事情都坚定执着的女孩子的模样。
哪怕是看不见她的脸，徐穆也能想象出这位老同学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单手握着电话听筒，眉梢有点微微上扬的眉飞色舞，嘴角轻笑着抿起，带点爱娇的小得意。
徐穆揉了揉眉峰，有点儿想笑。
大学念书那会儿，他和顾优是同班同学，也是五年的老搭档，他是班长，顾优是团支书，顾优每次冒主意要折腾什么班集体活动的时候，总是用那样的表情笑嘻嘻地，抱着双手，斜斜地看他，说：“你得来，班长。”
徐穆还没来得及笑出声来就听见电话听筒那边，属于男性的磁性嗓音在不满地嘀咕着——“这么晚了还给那谁打什么电话……哼……”
这一下，听着这个似曾相识的语气和句式，徐穆是真的笑出来了。
“你们俩现在还那么好啊。”徐穆忍俊不禁，微笑着调侃。
顾优大窘，使劲把腻乎在她身边的温融推开，眼眸含嗔，斜斜地瞥了温融一眼，把后者的不满全部用眼神镇压住，想了想，又觉着丈夫的眼神太委屈了，索性凑上去在温融脸颊上亲了一口。
原本有些不乐意的温融眉开眼笑了，还得寸进尺地要求深吻什么的。
顾优眼角一抽，把得寸进尺的某人赶回房里哄孩子去，才对着电话说，“别理他，他呀，从来都最见不得我跟你打电话了。”
徐穆倒是觉得没什么。
他和顾优搭档了五年，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比他们低一年级的小学弟当初是如何对着他们班上一枝花紧追不放的。
这位温融学弟从念大学时候就看不大顺眼徐穆。
原因无他，徐穆和顾优同时作为院系辅导员器重的年级委员会成员，经常要在一起处理公事，安排活动。接触多了，两人不仅是公务时间相处的多，就连私底下，他们也是十分谈得来的好友。
作为顾优小男友的温融，看不顺眼徐穆，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
顾优觉得温融吃醋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徐穆则是觉着身为学长和学弟计较不是正派好学长该做的事情，于是面对着温融的看不顺眼，也都是一笑而过。
“哎，班长，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吧。毕业十周年呢，你要是再不来可真是没什么意思了啊。”顾优叉腰，把话题努力岔开。
徐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办公桌，听见这句话，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语气清淡地说，“最近，我比较忙……”
“哟！”顾优哼了一声，眉梢挑起来，“您现在是国际级别的大医生了，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学了啊。没办法，谁让我们这些没出息的现在只能在市医院混着，没法跟您这样在国外赚外币的高手比啊。再说了，您欺负我们不懂行啊，您就算是忙得团团转的大医生那也是有年假的，而且前两天遇见徐阿姨，阿姨还念叨说您这大忙人两年都没休过年假了。”
徐穆苦笑。
顾优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从大学那会儿就是的，她总能把他的推辞全部堵回去。
“顾优……”徐穆想要辩解。
顾优根本懒得理睬他的诡辩，“你可别给我一推二推三推的。十年聚会，你这个当老班长的不出面组织组织，让我一个副手越俎代庖，这可不是个事儿啊。”
“顾优，你知道我……”
“我不知道。”顾优淡淡地打断徐穆的话，“徐穆，十年了。”
“顾优……”
“阿姨的身体这几年不是很好，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顾优的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神莫测。
“我、程越、苏郑宁，我们这些留在A市工作的老同学一直都在帮着照顾着。可是，跟你说句实话，徐穆，大家也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评职称、发文章、做科研、坐门诊、上手术、值夜班、带教学……我有自己的家庭，程越最近因为房子的问题和他媳妇正闹着，苏郑宁因为这些年一直在急诊待着忙也没结婚，家里急得给她一有空就安排相亲……没谁能够全全面面地照顾阿姨。”
“阿姨独身一人把你拉扯到大，有多辛苦你比我们这些局外人明白。徐穆，你的心结，能让你一个人懦弱地躲在国外，把阿姨一个人孤独地扔在家里吗？”
徐穆怔怔地看着窗外慕尼黑六月的阳光，灿烂明媚，可是却照不进这间办公室。
电话听筒里，顾优的声音淡淡的。
“徐穆，人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你该是时候回来了。不管当年的事情让你有多么难堪，难以面对阿姨，但是这么多年来，也该是个头了。”
“徐穆，咱们是大学五年的朋友，我就跟你说一句，别让自己后悔。”
——————————我是第一次玩弄基情好羞涩的分界线——————————
放下电话，顾优一个人迷茫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温融把儿女哄睡着了，从孩子的房间里走出来，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走向妻子。
“都睡了？”顾优按了按纠结眉心，微微翘着嘴角，问丈夫。
温融点点头，走到顾优身边坐下，把妻子揽到怀里，头靠在他的胸前，轻轻拍着妻子的背，像是安慰，“徐穆答应回来了？”
“嗯……”顾优叹了口气，合上眼，“他都去德国去了十年了。”
顾优其实一直在想。
如果当初她没有撺掇徐穆接下那个家教工作的话。
是不是，如今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徐穆，许慕。
那两个人的命运，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交织纠缠成死结的。
“这跟你没有关系。优优。”温融轻轻拍着她的背，嗓音低柔而坚定，“他们只是爱上了相同性别的人而已。这是感情的事情，和局外人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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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卫生间的灯泡我帮您换好了，还有厨房的水管也修好了。我给您把遥控器装了一个声控装置，您要是又找不见遥控器了，就喊一声，就会有应答的。”男人带着无框眼镜，有一张帅气的脸，笑起来的样子似乎是溢满了阳光，他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笑嘻嘻地和徐阿姨说话，笑容冲淡了他身上的矜贵气息，名牌衬衣的袖子随意地卷起来撩着露出手臂，样子极好看。
徐阿姨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淡淡笑容，神色不算热络，看着那个男人一脸灿烂的笑容，冷硬拒绝的话早就已经说不出口，徐阿姨知道，自己心里还是软了下来。
十年，不是一个一时热血上头的小孩子能够坚持下来的时间。
十年，也足够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为之让步。
“小许，今天留下吃饭吧。”徐阿姨看着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厨房，微微提了提嘴角，“今天买了鱼，做清蒸鱼吃。”
“阿、阿姨……”男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被留饭。
“别拒绝了，老太婆一个人吃不完那么多东西，买了别浪费。”徐阿姨提着袋子绕过呆滞着的男人，走进厨房里，把鱼和蔬菜拿出来放在案板上，淡淡地说，“我一个老婆子，你别嫌弃我手艺不好就是了。”
“哪里会！徐穆说过阿姨您的手艺最好——”男人忽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一时不慎又说出了那个他在徐家被禁止说出口的词，像犯了错一样猛地住嘴，小心地看着徐阿姨。
徐阿姨拿着刀切菜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她动作熟练地切着菜，把鱼递给小心翼翼看着她的男人，“把鱼拿去辞了。”
就像没听到那个名字一样。
“哎！”男人欢喜笑着接过鱼，就拎着鱼拿着刀去了洗手间。
徐阿姨看着他一脸傻笑，又想起眼前这人是个家庭富裕的富二代小少爷，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做辞鱼的活。
动作利索地切好一盘辅菜，徐阿姨还是觉得不放心，放下菜刀过去看看。
推开洗手间的门，徐阿姨惊讶地看着和鱼誓死搏斗的男人。
俊秀的脸上和名贵的衬衣上，都沾着猩红的鱼血，狭长的眼睛此刻努力地和那只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对瞪着。
男人似乎想要努力抓住那只鱼，但是挨了一刀的鱼先生在濒死关头爆发出的力量直接一尾巴甩到了脸上，眼镜也被抽飞。
徐阿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男人有些羞窘地站在那里，小声解释，“……还不熟……多做几次……就会了……”
徐阿姨忍不住笑着摇头，“你把我说的话都给说了。”
男人更加不好意思了。
看着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徐阿姨觉得，自己就像是看见了很多年前，自己儿子为了让自己生日开心偷偷攒了饭钱买了鱼回来煮汤的事。
那时候也是的，一贯温吞的儿子，被自己发现了在卫生间里辞鱼，闹得一团乱，到处是血，一本正经的脸上全都是鱼血，红着脸不敢抬头看她。
徐阿姨突然温柔慈爱地笑了，像每一个母亲看见了心爱的孩子那样。
“你去换件衣服吧，小穆的房间里，有他大学时候的休闲衫，然后把脏衣服换下来放在洗衣机边上的盆子里泡着，等会儿我帮你洗。”
“阿姨……”
“我啊……”徐阿姨拎起已经半死不活的鱼，走出卫生间，背对着男人，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柔和，“我年纪也不小了，剩下的日子里，也只想看见我儿子快快活活地在我身边守着了。如果你还那么喜欢他，想和他在一块儿，他也放不下你……我也不想拦着了。”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快活开心的时候，我不想我儿子一辈子愧疚地躲着我。我也不想让一个好小伙子用一辈子来枯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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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慕从身后抱着徐穆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脊上，带着一种千山万水寻觅而来失而复得的安心和温柔，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背。
徐穆一瞬间僵住，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什么魔咒，若不然，他怎么会在此刻，动弹不得。
“你真狠心……和顾姐姐一样狠心……该说你们真不愧是朋友吗……”许慕低声嘟囔着，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顾姐姐是个女人，那么狠心就算了……你怎么也忍心看我难过了这么久呢……”
“许慕，我不是女人。你知道的。我不是女人。”
——【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勇敢地牵着你的手走在阳光下。那一步，迈出去太难了，要面对的，不只是众人诧异鄙夷的目光，还有母亲的痛苦和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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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怕什么呢，徐穆？阿姨已经同意了我们，我也脱离了那个想要掌控我的婚姻乃至人生的家族，你还在怕什么呢徐穆？”
“我怕，有一天，妈妈还是会后悔让自己的儿子离经叛道。我怕，有一天，我会屈服于社会外人歧视眼神的压力。我怕，有一天，忽然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我怕，有一天我因为别人的关系再一次放弃你。那时候，我们就永远走到尽头了。我怕我们在这条单行道上，会永远回不了头。我更怕，我自己会后悔。许慕，我怕我会毁掉我们的的人生。”
“什么是人生？没有徐穆的许慕，他的人生，只是一场演给别人看的连续剧，不管多么精彩，那都不是我的快乐。”
“离经叛道，就一定能够快乐吗？”
“至少，我能够拖着你一块儿，至少，我们俩总是在一块儿的。”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乱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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