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长雾

1、废弃的“冥王13号”（上）

　　现在是仙后座阿尔法星工作日下午三点，安静的办公室里毫无预兆地响起了洪亮的声音：“下午好啊！扬，接下来有一个联盟文件需要你承诺。”
　　黑头发的年轻人愣了一下，打开办公室的视讯：“凯尔，你吓到我了。”
　　金发上司大咧咧笑道：“哈哈哈我可没看出来你被吓到了，你这阴沉的小个子！”
　　扬不想理会上司无聊的恶作剧，问道：“什么联盟文件？”
　　“保密协定一类的，”凯尔眨眨眼，故作潇洒地一指，“嘿，阴沉小子，就是你！这次远程回收工作的资料员！”
　　“知道了。”扬面无表情地关掉视讯。

　　史蒂文·扬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黑发青年，换算成地球的时间计算法，他今年20岁。不过作为第七代星际移民，扬对母星一无所知。在他3岁进行智力测试的时候，五个等级他是第三等，于是他得到了平庸的学习规划、平庸的工作和注定平庸的人生。现在，他是仙后座阿尔法星政府的一个普通的资料员，负责回收和整理一切暂时用不着的废弃资料。
　　其实扬觉得这颗星球也一样平庸无趣，星际移民计划已经过去一千多个地球年了，仙后座阿尔法星依旧用着α这个代号。特别是相较于星际联盟的其他移民星球，例如孔雀座的阿尔戈斯星、天秤座的阿斯脱列亚星，据说它们的名字都来源于母星奇妙的神话故事，而不是字母代号。

　　就在扬发呆的时候，联盟机器人伊利斯已经来宣读这次工作必须承诺的联盟协定了，还必须更新他的工作芯片。
　　阿尔法星的工作保密协定也分等级，根据泄密程度可以分为锁定、拘捕和自爆。因为扬直接为阿尔法星政府工作，所以他的泄密威胁是最高等级。不过扬丝毫不担心自己这份怀揣定时炸弹的工作，因为轮到他处理的一般都是“总统今日饮食”“贝塔树种再生实验失败日志”一类的玩意，如果总统不死于食物中毒，科学家不在这个几乎无法成功的实验中得到灵感，那么这些档案大概在50个阿尔法星年以后就会被销毁。
　　伊利斯更新过扬的工作芯片以后，扬可以自主调阅这次的工作文件了。凯尔所谓的“远程回收工作”是指一趟星际旅行，回收一个漂泊于绘架座的废弃飞船“冥王13号”上的资料。
　　扬总算感到了一些兴趣，因为他是最普通的三等智力公民，所以查阅信息库的权限也中等。但他对历史感兴趣，因感前途注定无聊，他开始关心过去的星际移民历史和母星文化。不过“历史”对阿尔法星来说无足轻重，所有的一等智力公民都在致力于科技研发和星际探索，扬早就习惯了在有限的条件内自娱自乐。
　　据扬所知，绘架座的“冥王13号”应该属于早期的太空探险飞船。在星际移民计划刚刚开始的时候，所有探险家们拿到的都是单程票，他们插着死神的羽翼离开母星，带着希望奔向未知无垠的宇宙。勇敢得令人着迷，扬这么想。
　　工作文件上没有说明为什么去那么遥远的绘架座回收“冥王13号”的资料，但是要求了必须带回“冥王13号”上所有可检视、可修复的资料与样本。一定是有原因的，扬草草看了一下背后附带的外派组人员名单，决定要查一查“冥王13号”。

　　仙后座阿尔法星一天只有20个小时，所以当下午四点的时候，公务员们就结束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扬搭乘地下轨道回家，轨道沿线的三维景象更换了主题，据说是母星的丛林风光。大片的绿色植物真的很有趣，扬忍不住来回搭乘了几站观赏。因为阿尔法星的植物如果吸收附近阿尔法恒星的光芒，只会长成红色。是的，就是如此无聊，这颗恒星也代号阿尔法。
　　扬的晚餐是他觉得最方便的营养B餐，几乎没有什么味道，像水一样喝下就可以。然后他购买了价格不菲的丛林主题来装潢他的房间，不过气温和湿度真是要命，他又不得不把环境设置调为默认，单纯地欣赏虚假的绿色植物。

　　在丛林的水塘里洗过澡后，扬查阅了关于“冥王13号”飞船的资料。这艘飞船的出发时间是将近一千个地球年以前，是属于第一批星际探险者的飞船，配置了当时母星最高级的深度睡眠和空间跳跃装置。这艘飞船搭载了50名不同种族的自愿探险家，飞往绘架座β星团寻找类地行星……
　　扬揉了揉自己的黑发，不同种族……他知道自己的黑发和凯尔的金发不同，但他不知道任何关于母星人种的资料。这令他无限好奇。
　　但是接下来，资料中断了。扬可以查阅的权限只到这里，至于“冥王13号”出发后的状况、发回的结果和被废弃并不回收的原因都不得而知了。扬敲击着桌面，感到有些心烦。他这二十年的人生已经克制了许多好奇心，但是连工作项目的调查权限都没有，令他有些焦躁了。
　　听着丛林里的虫鸣，扬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听着，我每天要工作十一个小时，所以别来烦我！”如果你按下文森特的门铃，那么那个趾高气昂的小机器就会发出这样的尖叫。
　　但是这唬不住黑发青年，扬非常淡定地又摁了三次门铃，说道：“文森特，是我。”
　　一分钟内，棕色卷发并且脾气暴躁的文森特打开了门：“扬，虽然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我已经快要累死了。”
　　“政府不会让你这个一等公民累死的，”扬走进房间，“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有一趟星际回收任务，要去绘架座β星团。”
　　“真远，”文森特挠挠头，关上了门，“这样的远程工作本来没必要派人类去的，愚蠢的阿尔法星政府就是不肯信任人工智能。”
　　扬耸肩：“感谢经久不衰的机器人暴乱小说系列。”
　　“所以……呃……道别完毕你可以走了？”身为多年好友，文森特完全没有想要招待扬的意思。
　　“文森特，”黑发青年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果这次我回不来了，请你一定要在我的葬礼上唱《蓝色星球》，你知道我喜欢这首歌。”
　　“哈？扬，你的精神状况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是一次星际回收任务。”
　　扬摇了摇头，认真道：“你知道‘冥王星13号’吗？那艘莫名其妙废弃的飞船。”
　　一等智力公民文森特并没有那么好骗，他无奈道：“我知道了，你又想让我帮你查资料了。”
　　“这个领域的资料又不是加密项，看在我就要去送死的份上……”扬恳求地看着文森特。
　　“该死的，你知道我喜欢你的黑眼睛。不许这样，扬！”文森特捂住眼。
　　“请求你，文森！”

　　“好吧好吧，最后一次了！扬，你也该控制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文森特最终还是妥协，登入了信息库。
　　“我的权限只能查阅到基本资料，‘冥王13号’出发以后的所有情况都无法查看。”
　　“唔，‘冥王13号’这个名字真酷，”文森特输入查找，“让我看看，目的地绘架座β星团……”
　　文森特点下键的瞬间，房间停止能源供应，并且响起了警报声：“禁止！警告！禁止！警告！”
　　“怎么回事？我的保密协定里可没说不能提‘冥王13号’啊！”黑暗中，扬问道。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的朋友，”文森特无奈地回答，“要么是我的权限触发了敏感问题，要么就是我们被发现替用权限了。总之，现在等着警察来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