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迷离》梓欣宝宝

26、真爱迷离终不悔

　　“王子带着公主回到了城堡，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又是一篇童话故事念完，裴缘缓缓地合上书本，神情里有刹那的恍惚，那看似平静的眸子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阵阵的涟漪，连那隐藏得极深的心事，也仿佛失去了凭依，被赤裸裸地晾晒在阳光下，任那岁月沉淀出的潮湿，一点点地风干，乃至一点点地复苏。
　　对面坐着的小女孩却不满了，她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一头微卷的长发扎了个俏皮的马尾，还系着超级可爱的蝴蝶结，蓬松柔软的公主裙裹着她细致的小小身体，如奶油般细腻的肌肤，脸上衬着一双精灵忽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翘，正嘟着红嘟嘟的小嘴，不乐意地跺脚道：“妈妈，你还没有讲完呢？王子和公主最后怎么样了，回到了城堡后有没有再遇上坏人啊？”她仰起了小脸，脸上满是殷切的期望。
　　夕阳透过门前的树影，筛出了一地的金光，偶尔有几缕俏皮地钻进屋内，映照在墙角的茉莉花上，映得那洁白芳香的花朵上也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于是那花香也愈发幽雅起来，室内满是花气袭人。
　　惜缘书屋里，装饰得最多的便是这茉莉了，还正是他当年新手布置的，花开了，只有她一个人欣赏，花落了，只有她一个人悲伤，夜已经这样长了，梦却还没有醒，仍在往事里徘徊。
　　裴缘的视线就这样定格在这几盆茉莉花上，五年了，她一个人面对这尘世的喧嚣繁华，慢慢地也活出了一份宁静淡泊，自有一份从容潇洒，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不曾因岁月的悠长而淡忘了沈潮，他一直留驻在她心底，思念与日俱增。
　　小女孩犹在扯着她的衣袖，那双与沈潮神似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妈妈，你怎么了？”
　　裴缘看着女儿甜美的面容，女儿脸形象她，眉毛眼睛却似足了沈潮，她弯腰将女儿抱起，笑盈盈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园园，王子救回了公主，当然是和她生活在一起呀，不会再有什么坏人了。”
　　女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稚声稚气地说道：“是不是就象幼儿园里其它的小朋友那样，和爸爸妈妈地生活在一起啊？”
　　这句无心的话却刺痛了裴缘的心，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甩掉这份不切实的渴望，目光也黯淡了下来，女儿园园从她身上挣脱下地，跑向书架边，努力地伸出手，又拿下了一本童话书，欢天喜气地跑到裴缘身边，大声道：“妈妈，我还要听故事，你念给我听。”
　　童话里美好的爱情故事，总是在男女主人公历经磨难结为夫妇后嘎然而止，婚后，有太多的不可预测，相爱的两个人在岁月的侵蚀中有的会劳燕分飞，有的会生离死别，所以，不如给爱情留一个完美的想像空间。
　　而正因为它不完美，所以弥足珍贵。
　　望着女儿一脸的热切期望，裴缘微微叹了口气，她弯腰抱起女儿，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妈妈有点累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好吗？你不是吵着要吃肯德基吗？妈妈带你去买。”
　　女儿的兴趣成功地被转移，她兴奋地拍着手道：“好，好，妈妈说话可要算数哦。”说着还轻轻地和妈妈勾了一下小尾指，蹦下地就往门外跑。
　　小孩的心总是很容易满足，裴缘含笑地望着女儿，反正今天书屋的客人也不多，不如早关了门，很久没带女儿去肯德基了，难怪女儿会心心念念地想去。

　　肯德基的门口有一个很大的广场，一个大大的充气城堡耸立着，数十个小朋友正在里面玩得热火朝天，快活的笑声象一串串清脆的银铃，很容易地就感染了过往的行人，女儿园园的眼睛早已移不开，盯着那个大城堡，眼睛里满是艳羡，小小声地朝妈妈开口道：“我可不可以也去那里玩一下？”
　　裴缘笑着点了点头，摸了一下女儿的脸道：“去玩吧，记得别玩太疯了，小心出了汗感冒了。”
　　女儿只应了一声，快活得如一只小燕子般飞入了城堡，钻过道，玩滑梯，蹦蹦床，攀岩，玩了个不亦乐乎。
　　裴缘就在一边看着欢笑的女儿，渐渐的，她的心中充满了宁静，有了女儿，日子真是过得很充实了呢，那淡淡的忧伤仿佛也有了渲泻的通道，日子也不再那么难熬。
　　在这偌大的广场里，有一个人显得特别奇怪，他是一个老人，脸上颇有岁月的痕迹，如同风干的核桃，纵横沟壑，衰老不堪，他静静地守着一个摊子，一个卖棉花糖的摊子，只要一元钱，他就开动机器，将糖和其它配料放进甩轮里，不一会儿，木棍上就积满了一大堆的棉花糖，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生意并不是很好，于是他就静静地坐着，望着这满广场的小孩，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裴缘慢慢地向这个老人走近，老人咧开快要没牙的嘴，温和地冲她一笑，又转过头去看那群玩得开心的小孩。
　　一个满头大汗的男孩走过来，给那老人一元钱，叫道：“我要一个草莓味的。”
　　木棍上很快便积满了红色的棉花糖，裴缘看着看着，不知怎地，竟想起了吐丝的春蚕，耗尽生命所吐出的，只怕也就是那瞬间的芳华，她又突然想起了沈潮，想起了他短暂的生命，和对自己温柔的守候，眼眶悄悄湿润了，只得转过了脸去。
　　泪眼朦胧中，一双小手轻轻在拉住了她的衣袖，“妈妈，我渴了，我要喝水。”女儿园园稚嫩的呼唤让裴缘回过神来，她胡乱地擦了擦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女儿，看到女儿一头的汗，柔声道：“瞧你疯得这一头的汗。”说着爱怜地给她擦干，女儿接过水，亮如晨星的眼睛盯着裴缘道：“妈妈，你哭了呢！”
　　裴缘一怔，园园已蹦跳着走开。
　　走不了几步，园园停住，她的对面有一辆小推车正推过来，推车里坐着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女孩，大概只有一两岁大，咬着手指头，红扑扑的小脸蛋，可爱极了。
　　园园最喜欢小妹妹了，立刻喜得合不拢嘴，兴奋地冲那女孩叫道：“叫姐姐，叫姐姐。”
　　那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果真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姐姐。”
　　园园跑回来冲着裴缘叫道：“妈妈，她叫我姐姐啰！”
　　裴缘笑着走过来，弯下腰对女儿说道：“是呀，你是姐姐，可要听妈妈的话，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和妹妹说声再见，进去吃了东西就回家好不好？”
　　园园向来乖巧懂事，闻言已明白妈妈的意思，她笑着对那女孩挥了挥手道：“妈妈催我早点回家了，下次再见哦！”
　　那小女孩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立刻扎手舞脚地表示不满，嘴里也唔唔叫了起来。
　　“裴缘。”那一直站着不动的推车男人忽然开口叫了一声。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微微带着颤音，好象是阮庭中的声音。
　　裴缘猛地站起身来，面前长身玉立的，可不正是阮庭中。
　　五年未见，他眉宇间的青涩已尽数褪去，反而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凝重，越发显得成熟稳重多了，裴缘愕然看了看他，再看看小女孩，眉目之间依稀有些相似，心下恍然大悟，淡然开口道：“这是你的女儿吗？”
　　阮庭中神色中的讶然一闪而过，然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紧紧地盯着裴缘，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目光中神色复杂。
　　五年了，当年乍闻噩讯时的哀痛欲绝，葬礼上的冷静自恃，都无法和眼前这个淡定从容，风姿卓约的少妇相比，虽然她依旧清瘦，眉宇间却没有那份如死灰般的空洞，看来她比想像中要坚强，是的，她一直是个柔中带刚的女子，再深的打击也不会将她击倒。
　　想到这里，阮庭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淡淡的哀伤却又袭上心头，五年了，她的影子不但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忘，反而在心底镂刻得更加清晰，但他知道，在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了他的位置。
　　在沈潮葬礼上的那一天，她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五年前，沈潮曾经来找过他，告诉他，自己已不足三个月的寿命，希望在自己死后，他能代替照顾裴缘一辈子。
　　阮庭中震惊了，不为裴缘心里是否还有自己，只为沈潮的绝症，幸运之神似乎从不曾青睐过裴缘，好不容易拥有的幸福，难道转眼就要烟消云散，早知如此，当初便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她嫁给沈潮。
　　他又为沈潮的做法而动容，是怎样地深情，才能促使一个男人，希望另一个男人来照顾自己的妻子。
　　他答应了沈潮，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他不是不愿意照顾裴缘，只是他深知裴缘的个性，爱恨是如此地鲜明，柔弱的骨子里透露着不可违的坚强，曾经沧海，她不会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尽管如此，内心里却抱有最后一线期望，也许，也许还是有机会的。

　　此时纵聚天下珍宝，又焉得以易半日聚首，重财宝而轻别离，愚之极矣，悔甚恨甚！
　　当时的一句戏言，如今却一眼成谶，沈潮啊沈潮，你竟真的如同书中的金蛇郎君一般，至死都未见过自己的女儿一眼。
　　生死剥离般的痛苦裴缘都甘于承受，但她却无法接受新生的同时也是生命的毁灭，她在沉睡中不愿醒来，那满地淋漓的鲜血不停地充斥着她的神经，时时刻刻提醒她那个可怕的事实。
　　她被抢救了三天三夜，期间沈潮早已在病发后次日去世。
　　沈潮遗言中只提到了一封信，在家中的书桌抽屉里，钥匙交给了前来探病的祝虹。
　　沈潮自认为是做了对裴缘最好的安排，不用看，裴缘也知道他写了什么，但她还是颤抖着手打开。
　　果然如此，裴缘缓缓地合上信纸，心中悲凉不已，沈潮，你竟以为找到他来代替你，我就可以再得到幸福吗？
　　除了你，那里还有幸福？不，就算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幸福，因为你留下了我们爱的结晶，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要。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份医生的诊断证明，还有那个小小的平安符，裴缘从云南求回来的平安符。
　　平安，平安，真是讽刺啊，这骗人的阿物儿，留你还有何用？
　　紧紧地攥在手中，又颓然地松开，平安符被扔在地上，揉皱成了一团。

　　沈潮葬礼的那天，天色阴沉得可怕，浓厚的铅云仿佛要压到地面上来，半空中雷声隆隆，狂风吹得人口眼难开，裴缘站在沈潮的墓前，衣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却如上古的雕像，痴痴立着，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但却没有一滴泪，所有的泪水早已在得知噩耗后流尽。
　　阮庭中在她身后站立，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他在。
　　“我知道沈潮找过你，我希望你把这件事情忘掉，他永远是不可替代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裴缘的声音是如此平静，却又是如此决然。
　　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碎，阮庭中自嘲似地笑了笑，明知是这种结果，他还是要听裴缘亲口说出。
　　有时，错过一次，足以错过一生，再回首，早已人事全非。

　　夜色悄悄来临，肯德基的门口也渐渐暗下来，充气城堡早已收起，四周也亮起了灯，裴缘和阮庭中站在大门口，空气中隐隐飘浮着尴尬，他们都想起了五年前，那迷离而又深刻的真爱。
　　终于还是裴缘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嫣然一笑，宛如午夜盛开的玫瑰，“我要走了，你保重！”
　　她抱起女儿离去，从他的身边从容地离去。

　　阮庭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渐次涌上了哀伤的神色，在夜色里却看不分明。
　　身边那卖棉花糖的老人叹出了浑浊的一口气，是叹这尘世的悲凉，命运的捉弄，还是爱情的迷离？
　　推车里的女孩费力地探出身子，挥舞着胖手臂，含糊不清地叫道：“舅舅，我饿了，我要回家！”
　　阮庭中恍如从梦中惊醒，慌乱地哦了一声，这时他的手机响起，甫一接通，姐姐阮庭梅如连珠炮般的话语已冲口而出。
　　“你把我的女儿拐到那里去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这粗鲁的喊叫此刻听起来却是分外地温馨，阮庭中微笑道：“我马上回来！”

　　他推着童车慢慢地朝家中走去，灯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背后，裴缘抱着女儿已走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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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大结局了，向每一位看过我文的人致谢，谢谢你们的支持，那是我写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