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堆雪》龙临歌

35、第三十五章 当承诺变成谎言

　　尽管有些虎头蛇尾，但落雪的程家别院之行总算落下了帷幕。对于秦陌桑而言，最大的收获不是秦家兑现桃花会的承诺，而是他的落雪乖乖在跟他僵持了近半个月后终于冰释前嫌，重新恢复父慈子孝的状态。当然，这仅仅是秦陌桑一厢情愿的想法，对心思玲珑的落雪来说，却并非仅仅如此。
　　秦陌桑当初在哄落雪的时候口口声声答应着不再见雨滴，但在心里还是悄悄的打了折扣。因为他与雨滴的桃花之约还未完成，两人至少还要再见上一面才能保住秦家的信誉，身为秦家家主的他，自然是责无旁贷。可自从和落雪在桃花会上与雨滴的一面之缘后，落雪的激进表现已经让秦陌桑有些焦头烂额了，所以当他接到来自白玉楼的请帖时，下意识隐瞒了这件事，并毫不犹豫将当初的承诺变成了善意的谎言。
　　只可惜，谎言就是谎言，善意与否，不是由说的人决定的，而是由听的人决定。庆幸之余，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现在的落雪，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仍他揉捏塑造的小粉团，而落雪对他的话，也不再如以前那样言听计从。

　　昏黄的夕阳穿透花窗落在了灰蒙蒙的走廊上，温柔得如同一幅优美的梦境。落雪捂着白纱缠绕的十指，站在低矮的栏杆前翘首以盼。淡淡的霞光将他娇小的身影拉得纤细而修长，比名家画卷中慵懒凭栏的美人还要多上几分柔顺。
　　末叶缓步走了过来，关切的问落雪：“少爷，手还疼吗？”
　　“不疼了，”落雪摇摇头，望着自己被缠得肿了一圈的十指，不自觉的羞赧浅笑，“末叶哥哥，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落雪好想让爹爹尝尝落雪的手艺呢！”
　　末叶脸上有着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缓和了下来：“少爷很聪明呢，第一次做饭就做得那么好，老爷一定会很高兴的！少爷，时间不早了，你也饿了吧，不如先吃饭，末叶拨些菜留给老爷，不怕老爷回来尝不到少爷的手艺！”
　　落雪固执的摇着头：“落雪要等爹爹回来，一定是今天事情太多了，爹爹才会被拖到那么晚，要是落雪扔下爹爹一个人先吃，爹爹回来时可要伤心了！”
　　拗不过落雪的末叶只得笑着陪在一旁，笑容却是有些苦涩无奈。
　　今天是十五，秦陌桑应约前往白玉楼，为了避免落雪起疑心，将一天的事务了结的他没有及时回府，而是直接转往白玉楼，早上临走前秦陌桑刻意吩咐末叶要想办法稳住落雪，让落雪乖乖的吃饭睡觉。本来整个上午末叶都干得不错，落雪也没有提起秦陌桑，可就在下午的时候，落雪突发奇想要亲手给秦陌桑做饭，临时抱佛脚的当了一回厨子，毫无意外的将那双从来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弄伤了，包得跟十根柱子似的。守在旁边的末叶被他吓得提醒吊胆，担惊受怕了一下午，好不容易迎来了傍晚，却低估了落雪对秦陌桑执着，于是出现了方才的一幕。
　　这下好了，老爷沉醉在白玉楼的温柔乡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少爷却非要等老爷回来才肯吃饭，末叶正处在中间的尴尬位置，还不能把缘由告诉少爷，当这么个两头不讨好的下人，他容易么？
　　“末叶哥哥，”有些厌倦的落雪无聊的半趴在栏杆上，轻声问道，“爹爹以前从来没有那么晚还没回来，就算是应酬也会叫人捎话……为什么今晚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额……可能是老爷要事缠身一时间忙忘了吧……”末叶被落雪的突然发问惊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躲在后面悄悄擦了擦脑门。
　　差点忘了他的小少爷是个心思剔透又敏感的人儿，稍有异常都能察觉出来……少爷啊，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老爷不想让你知道……
　　落雪失望的“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仰着头望着晚霞渐退的天边，那里，一轮清亮的圆月正在冉冉升起。
　　“好圆的月亮啊……今天应该是十五了吧……十五……”
　　落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直起身子，无聊的小脸顿时严肃起来，狐眼微眯，瞬间爆发出的凌厉神采让末叶有些无措。
　　“末叶哥哥……爹爹这么晚没回来，是不是瞒着落雪去白玉楼见雨滴了？”落雪的声音有些干涩，甚至还有丝丝梗咽的喑哑，那样平淡的语调说出残酷的现实，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敬畏。
　　还未等末叶回答，落雪又自顾着接下去念叨：“爹爹骗人……爹爹骗落雪……爹爹答应过不再见雨滴了的……爹爹骗我……”
　　望着有些失神落魄的落雪，末叶急了，拉过落雪的手拼命求道，就差没给他下跪了。“少爷，少爷您别吓我……老爷不敢告诉你，这不是怕你不高兴么？桃花会的承诺还没有完成，老爷就算今天不去，以后也总有一天要去……您别想那么多，好好吃饭、休息，等老爷回来以后，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自从见过雨滴以后，爹爹就变了……爹爹以前从来不向落雪隐瞒行迹的……落雪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无理取闹……爹爹为什么不肯好好跟落雪商量，一定要瞒着落雪？落雪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变成爹爹喜欢的样子……可为什么爹爹眼里还是看不到落雪……雨滴真的比落雪好吗？”落雪睁着漂亮的狐眼如同没有灵气的木偶般呆滞而懵懂的望着末叶，“我要去问爹爹……我要去问清楚……为什么他宁可要雨滴也不要落雪……”
　　回过神来的落雪突然一把推开了比他高出半头的末叶，身手敏捷的从栏杆上翻了出去，头也不回的奔向马厩。身为普通人的末叶自然比不过习武的落雪，匆忙间只能隔着栏杆焦急的喊着落雪。不一会儿，骑着高头大马的落雪径自从马厩里奔出来，一连带倒了好几个人，一路风风火火的冲出了府邸。
　　“少爷！”
　　末叶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被笼罩在夜幕降临的冰蓝，心头突然闪过一丝风雨欲来的压迫和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