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解围 ...
-
满地金黄，林木森森。
祁家后院的园子里，奼紫嫣红地开着各式娉婷裊裊的菊花。
金盏、墨香、丹火、秋紫、粉凝，在阳光下快活地颤动着。几朵花苞含羞地缩成指甲盖的大小，被翠绿的花萼紧紧包裹着；还有的正迎风展开出犹若拳头般大小的花朵，蜷曲的花瓣如掌管花房的莫庭那手里特制的铲子边缘，一耙耙的弯成奇特的模样儿。
而此刻，园子里的角落中，一道鸢蓝的娇小身影蹲在地上，正如痴如醉地盯着一盆腊梅，摇头晃脑着。
斑驳斜影，乌金正待西沉。一旁的绿衣侍婢苦恼地皱着眉头，正想提醒着时间与地点的不适宜。
忽地，只见那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纤长的素手迅速伸出又收起，白嫩的小手中已是静静躺着一抹澄橘；小心翼翼地拿了上好的绢丝手帕，包起那开过最灿烂时刻的花朵，再是珍重地转交给了身后的侍婢。
“唔，碧倚，快帮我把这朵花给好好收着！”如珠玉碰撞、又如泠泠泉水般的声音，如释重负地在偌大的园子里响起。
“娇娇，这盆可是老太爷最爱的腊梅......”藏在这么深的地方，莫庭花费了极大的心力，好不容易才让这盆难得的寒石腊梅提早开花，可以放在祁家老太爷的案头上供以觀賞了。
就算娇娇是摘了那过了赏期的花朵，也难保不会让精明的老太爷发现、从而发怒啊！
“你不说、我也不说，咱们何惧有人知呢？”蹲着地上的人儿终于抬头。
黛眉似柳，一汪墨玉眼透亮清澈，两团粉嫩的红晕染上颊盼，梳着双丫髻、上绑红流苏，一脸的稚嫩可爱。
“可娇娇......老太爷可是天天让着海总管数着花朵儿的啊......”绿衣侍婢哭丧着脸，揣着怀中如炭星般火烫的绢丝包花，心下满是后悔。
为何偏要随了娇娇的意，陪她到园子里来呢？
祁府这般大，为何偏偏要绕到这老太爷的院子后头，来逛着甯安园呢？
想必娇娇定是揣着一早就打听好了这寒石腊梅的位置，只等着四下无人时来摘取而已。
她怎么就没听杨妈妈的话，一时心软跟着娇娇来到最靠近外院的地方来呢？
要是被哪家的客人冲撞了怎么办？
“哀呀！许是让风吹了呗！”祁清站起了娇小的身子，双手插着腰，声音如珠玉般脆响着，“碧倚就是太胆小了，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怪不得娘亲总要你盯着我，这也不行、那也不准的！”
“可、可是杨妈妈......杨妈妈就是这般教导奴婢的啊！”碧倚站在那里，面对才比自己的腰高上些许的祁清，反倒是有些没底气儿地站在那里，委委屈屈地像个小媳妇。
祁家可是大宇朝最古老的丹青家族，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至比大宇朝开国还要更早。
而家族越是古老，规矩越是多；祁慕白多年终得一女，上上下下地捧着、含着、疼着，其溺爱的程度让夫人杨芸不禁大感危机──就怕这唯一的掌上明珠被自家老爷给惯坏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杨芸同样疼喜这得来不易的闺女──只是既然祁慕白偏要做慈父，她就不能夫唱妇随跟着一起宠。
更何况祁清上头还有三个早已以懂事的哥哥......父子纂着老太爷沆瀣一气，这一来二去的，杨芸乾脆把心一横，做起了严母来。是以祁清自小长到十岁，身边的人无一不是杨芸精挑细选过的。处处张罗与思量，就怕宝贝女儿长歪了；由其是大丫鬟碧倚，杨芸身边的杨妈妈可是隔三差五地细细盘问着祁清屋中的事，威胁恐吓不在话下，更是让碧倚养成了忠心有余，胆量却不足的个性。
“碧倚，你可是我的大丫鬟......”祁清一双清澈乌亮的眼眸紧盯着碧倚，企图说服自家的大丫鬟，“杨妈妈说的你听就是，做与不做、可是另回事啊！”
“娇、娇娇！”碧倚这下可不依了，一反刚才勉强收着腊梅时的乖巧，挺起鼓鼓的胸.脯，义正言词地说道，“娇娇，师傅有说：做人言行需一致！娇娇可不能像刚刚说得一样，说一套、做一套的！那样可不是做人的正道！”
果然，她们娇娇还是需要有人守着，杨妈妈说得果然是对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她家的娇娇长歪了！否则上课总是专心又认真的娇娇，怎么会不听师傅的话？
这回去不再好好清查一次可不行，她们这一房就这么一位娇娇，可不得叫哪方小蹄子胡乱捣鬼的好！
看着一下脸色多变的碧倚，祁清一下子头大如斗。
“碧倚，咱们回清苑去吧！”眼看碧倚企图上演清苑里多年常见的清人戏码，祁清连忙打断了碧倚的思路，“那腊梅可得赶紧着处理，否则、我费尽心思想要弄给爷爷的生辰礼物，可就要泡汤啦！”
碧倚被打断了思绪，听到是要送给老太爷生辰里的材料，也跟着急了起来，注意力被错开，就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回去。见着祁清心急，乾脆是跟着提着步伐，一主一僕地匆匆走在洒满防滑的石英粉的青石小径上。
“娇娇、娇娇！”忽地，一阵迅速接近的呼喊声，拉回了正钻研着配置颜料方子的祁清的思绪。
就见一名身穿着茜色裙袄的女子，急匆匆地顺着小径朝自己跑来。
认出那是自家四哥祁勒的大丫鬟银纷，祁清不禁皱起了眉头。身为大丫鬟，银纷是个事事都相当严谨的女子；这么一通提裙奔跑在祁府交错的小径上，平日里银纷是绝计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银纷姊，你这是怎么了？”碧倚一步上前、抢先发话，纵使她平日与银纷交好，也不容许她冲撞祁清。只是看着银纷匆匆奔来，左右是四下无人，乾脆先行跳过她的失礼，直奔着主题问了，“难不成是四郎君又找着咱们娇娇救什么火儿了？”
说也奇怪，祁家一贯阳盛阴衰，儿子孙子满打的生、闺女孙女却是两手一摊就能数全──而且还是老中新三代一块儿数。
祁慕白思女心切，好不容易终得一女，却还附带了一个超级不省心的臭儿子！似乎是为了平衡么女祁清的乖巧，早一刻出生的祁勒性格跳脱，与以丹青传家的既有习性相背而驰，打小就是药草不离手，更是偷偷地翘了族学的课、在八岁那年去和番僧小学了一手的医术回来！
要不是始终有祁清总是帮忙挡护着，依着祁家家法，祁勒的小屁.股，早被祁慕白给打开了花儿了！
是以，打小养成依赖妹妹掩护习惯的祁勒，也习惯了有什么事、都找这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妹妹商量。当然，因着如此，身边的侍婢每逢有事，也就是跟着成习惯了、总是第一个就找祁清。
当然，闯祸永远都比正事多就是了......
“宋、宋家郎君来了！”银纷顾不得人都还没跑到祁清面前行礼，失礼地扯了嗓子，惊惶失措地叫道。
文有祁、武有宋。
宋家是大宇朝开朝最为得力的武将世家，与以丹青传家、却从来都只以文职入朝的祁家相比，对大宇朝的贡献大相迳庭。但目前宋氏也传到了第十五代、人人皆是处事强悍，代代都是高居于各种武职的顶位。宋祁两家是通家之好，虽然只有在玄字辈曾相拜兄弟，但一路下来，子孙们却没忘记过老祖宗的相好。
两家在朝廷上虽然不会结党，该走哪路就走哪路......但私交倒是始终维持的不错。
只是在前几任皇帝的手上，武人多强盛、文人多衰竭；宋家的院子是一年比一年高高筑起，虽然守着祖宅未搬迁，但是两家的关係，多少还是远了点。宋家子嗣繁茂，不过这一代的孩子一贯喜维持武人思维，不大喜欢同以丹青传家的祁家孩子多做交往。所以这时会来祁家作客的宋家人，又是以郎君相称的，只有宋钰铭这名由宋子卿与御赐的妾室所生的庶子，还肯翻过宋家高高的院墙而来了。
“来了就来了，不就是又找四哥针灸吗？”祁清挽着耳间的碎髮，没有任何危机感地说道。
银纷看着祁清没进状况的样子，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两位郎君可掐起架来了！”急急忙忙地挑着重点讲，企图激起祁清的忧患意识，“老爷教育郎君们向来是不手软的，前天四郎君才因为又在族学偷看医书被先生发现而被打了，至今还没能好好结痂呢！要是再和宋家郎君这么一掐架，四郎君的身子哪里能受得了啊！”
“呃，听起来倒是挺严重的。”祁清摸了摸鼻子。
祁家走文职、一家老小又是成天画画......但这却不代表祁家人底子就弱。
要画出一幅好画，不但要有恆心、还得要有足够的体力和耐力。有的时候，为了採集题材，甚至还得不惜翻山越领，亲自去寻找好的材料才行。祁勒有伤在身，虽然基本底子不差，但由于不在最佳状态，论起宋钰铭那结实的小身板，确实是落了下风。
男孩子掐架，只要不出事、长辈们多少都睁一眼、闭一眼的。只是接待客人是在花厅，两人就算是掐架，照着银纷的态度，想必不是小架。这要是一传到正和娘亲画画正开心的爹爹的耳里......恐怕不是一顿胖奏就能解决的事了......
默默地拿出衣袖里的银针，祁清头也不回地让碧倚将腊梅先拿回清苑里用冰给镇着。
急匆匆地跟着银纷的脚步，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赶紧救火去要紧。
作者有话说第1章 解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