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笑华灯》颜九兮

29、悲怆

　　分道扬镳的路上，单君笑与石霍默默的看着对方，叙别之意尽诉眼中。
　　“保重。”
　　“保重。有机会我会到北方看你们。”
　　“谢谢你。”
　　紧紧握着单君笑的手，华灯不舍的看着即将与他们分开的石霍。
　　“华灯，我们走吧。”
　　单君笑哪会不知道她心里的难过，可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们终究不能连累石霍。
　　惜别之情埋在心底，单君笑与华灯转身准备离开。
　　石霍在心底乞求老天，让这对隔世千年的恋人能真正开始他们的幸福。
　　蓦然，华灯一个僵硬，停在了那里。
　　原本准备离开的石霍竟也停了下来，神色凝重的看向前方。
　　“阿爹……”华灯喃喃的望着对面的银发老人，顷刻之间，泪湿于脸。
　　单君笑放开华灯的手，恭敬的朝洛正天鞠躬行礼，清朗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喊到：“爹！”
　　洛正天不发一言，炯炯的目光里闪烁着泪光，他沉痛的看着他们。
　　“阿爹！”
　　大声的喊着，华灯重重跪在地上，伤心痛哭，泪水浸湿了衣襟，划痛了单君笑的心，牵引出了老人的眼泪。
　　“阿爹！华灯不孝！让阿爹和娘为华灯担忧操心！”
　　颤抖着开口，洛正天悲痛的声音狠狠刺激着华灯，“你还知道你娘在为你担忧操心吗？她现在病入膏肓，只知道念你的名字你知道吗！”
　　“娘！”
　　嚎啕的哭声震得单君笑跪在华灯的身边，抱紧她，他对洛正天大声说：“爹！君笑与华灯已结为夫妻，今日所发生的事皆因君笑而起，请爹不要怪华灯！爹要怨就请怨君笑吧！”
　　“你们……”
　　单君笑的话让洛正天大为震惊，他重重叹息，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他大为失色的转过头，黑压压的一群人正朝这边冲来。
　　“你们快走！快！”
　　洛正天慌乱挥手催促单君笑赶快带华灯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叔父，即使华灯是您的女儿，您也不可以包庇她呀！毕竟她现在可是和僵尸私奔呢！您这样让敬重您的乡亲们会怎么想？”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方博年执着扇子悠闲的摇晃，故作惋惜的说道。
　　没想到单君笑竟然是一个僵尸，洛华庭竟然为了他要和自己解除婚约！哼！今天他方博年不报这个仇就不叫方博年！
　　“是啊？怎么可以？”人群附和着他的话高嚷着，脸上皆是凶神恶煞的表情。
　　方博年得意的冷笑。
　　“博年你……”洛正天没想到自己的亲侄子会落井下石，他颤抖的指着方博年，气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开！”
　　一个壮实的汉子恶狠狠的推开他，一个踉跄，洛正天倒在地上。
　　“不要伤害我爹！”见到爹爹痛苦的神色，华灯急急的想冲上前，却被身后的石霍拉住。
　　“表妹，我们怎么会伤害叔父呢？只要你乖乖过来，把那害人的僵尸交给我们，这不是很好吗？”
　　“你……你不是人！”心中怒火熊熊，华灯没想到自己的这个表哥竟会卑劣到这个地步。
　　“对！把他交给我们！”人群高声叫着，一步一步的逼近他们。
　　石霍一个箭步冲上前，唰的亮出除魔棒，慑人的气势骇住人群，不敢轻举妄动。
　　“不要伤害他们！”单君笑在一旁急声阻止。
　　“我答应过碧筝，不伤害一个人！不管怎么样，我始终都记得他们对君笑和华灯的好！”
　　犹豫了一下，石霍还是收回了除魔棒，但仍和挡在单君笑和华灯前面，散发危险的气势警告着蠢蠢欲动的人群。
　　人群再度向前逼近，他们手中的铁器直指向单君笑他们。
　　“不要！求你们听我说！听我说！”
　　华灯惊慌的喊着，看着这些曾经疼她爱她的乡亲们，她哀求，哭乞，无助的模样催人泪下。
　　也许是被华灯可怜乞求的样子动容，逼近的人群渐渐停了下来。
　　“求你们听我说……笑哥哥不是坏人啊！他不是！被害死的乡亲不是笑哥哥害死的，是其它的僵尸！笑哥哥为了我们大家，把那些僵尸都消灭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呀！”
　　华灯的话让大家有一些不知所措，心里琢磨着该不该相信。
　　见到他们的犹豫，方博年心里紧张起来，他大声的说：“单君笑怎么可能不是坏人呢？他根本就不是人呐！大家要是不信，可以问洛家的大小姐，她可以作证！”
　　方博年指着人群里面一个白衣女子，让原本想隐藏自己的她，无所遁形。
　　“姐……姐……”
　　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华灯眼中泪水盈满，她不能置信最疼爱自己的姐姐竟然会……
　　所有的人都望向人群中，洛华庭步履沉重的走出来，她不敢看爹悲痛的表情，不敢看妹妹伤心的面容，更不敢去看单君笑那冰冷的足以冻死她的眼神。
　　阴鹜的笑着，方博年尖声问：“表妹，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大伙吧。”
　　不敢抬头，洛华庭低垂着螓首，声音细如蚊吟，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我……亲耳听见华灯和……和他说话，他说……他说……他是僵尸！”
　　咬着牙把话说完，洛华庭只觉得全身冰冷，犹如掉进了冰窖。
　　“大家都听见了洛大小姐的话了吧？还犹豫什么？除掉这僵尸，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啊！”煽动着众人的情绪，青天白日之下，方博年令人憎恶的嘴脸此刻完全暴露。
　　“不！不要！如果笑哥哥真的想伤害大家的话，他应该先害了华灯呀！可他没有啊！而且……而且笑哥哥也帮我们很多忙不是吗？求你们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呀！”
　　华灯急促的声音响起在众人的耳边，有几个人小声的嘀咕，“好象是啊……”
　　“对呀……”
　　方博年把袖子狠狠一甩，冷声道：“表妹，谁不知道你和这僵尸关系匪浅，说不定你也已经被他咬了变成僵尸！了”
　　“你……”
　　阴狠的话让洛华灯倒抽一口气，悲愤的恨视着那张扭曲的脸。
　　“大家不要听她的，快把那僵尸解决了，还咱们西塘镇一个太平！”
　　方博年的话让犹豫的人群再度向前逼近，并且越来越快，眼看他们的铁器就要砸上单君笑和石霍——
　　“等一下！”
　　娇小的身影从两人之间冲出，跑到了人群之中。
　　单君笑大惊失色，“华灯！快回来！”
　　猝不及防的抢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手中的铁锥，华灯把它对准自己的胸口。
　　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动作骇住，停在那里不敢再走一步。
　　“华灯！”洛正天惊惧的叫了起来。
　　“不要！华灯！”
　　单君笑慌恐的想冲上前，却被华灯的动作威胁得不敢轻举妄动，“不要，华灯！放下它！”
　　铁锥往胸口刺进了一分，鲜血立刻染湿了她的衣服。
　　“笑哥哥，不要过来……”
　　视线寻到那苍老的身影，华灯朝父亲露出乖巧的一笑，眼眶中泪水流转，却始终忍着不让它落下。
　　“阿爹……华灯自小就让您和娘操心，华灯不孝……请您告诉娘，华灯好爱好爱你们……你们的养育之恩……华灯只有来世再报了……”
　　目光移转，华灯看向一脸震惊的洛华庭。
　　“姐姐，华灯真的不怪你，真的不怪！以后姐姐就要代替华灯的那份好好照顾阿爹和娘……华灯不能再吃姐姐煮的荷叶粥了……”
　　“不……华灯……不要……”捂着脸，洛华庭失声痛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望着面前一个个她当成亲人般的乡亲，华灯扬起灿烂的笑靥。
　　“华灯从小就倍受大家的喜欢，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华灯的疼爱。华灯用性命发誓，笑哥哥绝不是害死乡亲们的凶手！如果大家真的不相信，非要一个人来赎罪的话，就让华灯来吧……华灯求你们不要伤害笑哥哥！现在华灯就把命交给大家，希望你们能答应华灯！”
　　回过头，定定的看着单君笑，她的唇角绽放出此生从来没有过的绝艳笑容，深情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不舍。
　　“华灯！不要！求你不要啊！”撕心裂肺的痛喊着，就在单君笑想冲上去的那一刻——
　　嚓——
　　衣料破碎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清晰的剜开每个人的心。
　　如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华灯倒在地上，胸口叉着那只铁锥，殷红的鲜血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不！！！”
　　单君笑疯狂的冲到她身边，抱起那失去力量的身体，心中的悲怆仿佛要吞噬他。
　　一股又一股的恨意涌上心头，怀中满身是血的华灯和碧筝重叠，他狂乱的大声吼叫着，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般破空悲鸣。
　　“不要！不要死！华灯！不要——”
　　单君笑的眼中紫光浮现，他无法压制住那如惊涛般汹涌的悲痛，手中渐渐在变冷的身体让他发狂的恨视着所有人，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要杀光杀尽。
　　“笑哥哥不要……”
　　细不可闻的声音自怀中发出，拉回单君笑几乎湮没的意识。
　　“华灯！”
　　“笑哥哥……”
　　困难的睁开眼，涣散的人影让华灯不得不伸出手，努力的想抚住这个深爱的人的脸。
　　单君笑紧抓着她的手，急切慌乱的大声呼唤：“我在这儿！华灯我在这儿！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笑哥哥呀！”
　　那痛苦的声音刺得华灯心中好疼好疼，她扯开一个笑容，很绚烂很绚烂。
　　气息微弱的启开唇，她颤抖着声音：
　　“笑哥哥……不要难过……不要哭好吗……华灯好高兴……能成为笑哥哥的妻子……华灯真的好幸福……
　　笑哥哥……你说过的话……华灯都记得……现在华灯想告诉笑哥哥……认识笑哥哥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让华灯明白了……什么是爱……华灯终于明白……碧筝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肯为笑哥哥……牺牲自己……因为那就是爱讹……笑哥哥……请忘记时间的流逝……不管今后的岁月有多长……请不要忘记……一个叫华灯的女孩……非常非常……爱你……她的爱……和碧筝姐姐一样……那么真……那么深……
　　华灯很高兴……自己是碧筝姐姐的转世……即使没有她的记忆……可华灯仍然认识了笑哥哥……代替碧筝姐姐……完成她未做完的事……嫁给笑哥哥……
　　……华灯说过……一定会保护笑哥哥你……华灯终于可以像碧筝姐姐一样勇敢的……保护你了……”
　　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紧紧抓着单君笑的衣服，努力撑着自己的意识。
　　“不要说了华灯！你坚持住！笑哥哥一定可以救你的！一定！”
　　“笑哥哥……千秋万世……我们永远在一起……”
　　纯真的笑颜绽放在苍白的脸上，凄艳的鲜血自华灯的口中涌出，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晶莹的眸子缓缓闭上，她的容颜宛如睡过去了般，那么安静，那么幸福。
　　石霍怒视着人群，咆哮声震慑的他们无力反驳。
　　“你们满意了吧？你们逼死了她——一个到死都没有埋怨过谁的善良女孩！你们终于满意了对吗！”
　　人群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凄绝悲怆的声音让他们的心悔恨疼痛，眼泪涌上每个人的眼。
　　“造孽！造孽啊！”佝偻蹒跚的身影走出人群，手中的拐杖重重的跺着地面，老人老泪纵横的呵斥着人群。
　　“瞧瞧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什么啊！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你们害死了！造孽啊！我阿土婆相信华灯娃儿的话！如果你们有谁敢再动单公子一下，我阿土婆不要这老命也要和你们拼到底！”
　　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一个，两个，所有的人都恨恨的扔下了手中的铁器，深深的看着那冰冷睡去的女孩。
　　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没想到一做竟就害死了那个他们最疼爱的娃儿！这一生，他们都要受良心的谴责啊！
　　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悲怆，天地落泪。
　　沉默呆滞的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单君笑轻柔的抱起华灯冰冷的身体，没有看向任何人，他带着天地间最寂灭的表情缓缓离去。
　　天，地，悲痛的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