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晴天》妖月NANA

6、菠萝炒苹果

　　这事儿最后还是由学校方面给压了下来，据说惊动了校长，调动几名老师专门调查了一下，得出事情不过是谣言而已的结论，贴张告示，不了了之。
　　而继续得以留在学校的纪然，却没有像学校方面给出的结果那样轻描淡写。
　　他被整个学校的人很明显的排挤了。
　　同宿舍的人都在嚷嚷着要换宿舍什么的；之前一起去上课的舍友也找了很多托词不再和他一起了；上大课的时候更是过分，整个一排子的座位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其他挤在一起的学生们不时地会用眼睛扫着他，低头窃窃私语着。其实这都没什么，本来他就是个有点孤僻的人，这会儿不过更加显得形单影只罢了，只是他有点受不了己打工的时候，有些人居然排着几十个人的队，却唯独不会去他窗口打饭。
　　中午时分，忙得团团转的食堂窗口处，唯独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发呆。
　　纪然想，也许他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是个不可能和别人平等的存在。那种被父母抛弃，被老天无视，别社会鄙视的绝望感，不知为什么这时候忽然死灰复燃似地淹没过来，铺天盖地地架势。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努力的不是么？有什么用呢？即便学校毕业了，这个只有靠关系才能找到前途的社会又有什么他可选择的方向了呢？何况现在不过刚入学，他就这样活得举步维艰，倒还不如直接回家种那一亩三分地，好好给奶奶养老送终算了。
　　命运，他得学会接受…….
　　[喂，来四两饭。……唉唉，你还干不干活儿了？]
　　纪然忽然被拉回神，有点愣愣地看着眼前很不耐烦的[熟人]。
　　江流那眉头皱的跟要持枪抢劫似的，伸手一指，口气有够牛逼哄哄。
　　[这个来一份，这个来一份……这个是什么奇葩菜啊？]
　　[菠萝炒苹果。]纪然淡定回答。
　　[……]江流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食堂大圆桌子上兴致勃勃等饭菜的莫南那头猪，点点头，[来一份。]
　　他在那挑三拣四地点了半天菜，对身后一些人惊奇目光完全不理会，好像一周前就在这个地方对纪然挑事儿的人完全不是他，对人家扔被子藏教科书丧天害理穷凶恶极的坏人跟他完全没关系一样，坦坦荡荡地，还十分矫情地问纪然菜里的味精放得多不多，他大少爷最近脱发比较严重。
　　等他终于施施然地捧着小山高的菜盘子转身回桌的时候，纪然身边的打饭大妈终于忍不住靠过来，十分担心地问纪然：[这小子是不是又要整你啦？]
　　纪然瞅了一眼江流的表情，心里虽然对他的行为也是很不明白，不过倒是肯定江流这次并没有要对他做什么，甚至像是在有意无意地帮他。至少因为刚才的打断，自己内心里那一刻的绝望感这会儿就消失了不少。
　　江流这行为别说别人看不明白，连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也看不明白。
　　陆旭瞅着那菜就有点惊悚。[江少，你这是要进化了么？]
　　江流抬眼瞟他一眼，低头默默吃。
　　莫南只要眼前有吃的基本上脑子都会处于死机状态，所以他只负责跟江流抢菜吃，越奇葩的越抢得欢。
　　只有莫北，在那尤自笑得高深莫测。
　　[江少，你这是在帮那贫困生么？]
　　江流突然顿住了，然后抬头瞪着莫北。[我就是在帮他，怎么样？我吃过他的饼！没听说过吃人嘴短用人手短啊？这叫知恩图报！我江流这么讲义气怎么可能有恩不报？！]
　　…..那拿人饼时的那句[寒碜]到底是从哪只狗嘴里吐出来的？
　　陆旭和莫北都在心里默默吐槽。
　　之后的每一天，甚至是每一次吃饭的高峰期，江流都会带着他的三个队友晃晃悠悠地走到纪然的窗口下，点一小山高的菜。
　　这种再明显不过的庇佑连食堂老板都有点心有戚戚焉，他本来想要把纪然给辞掉了的，那名声太坏，这孩子再可怜能干他也得考虑到自己的生意。江流搞的这一出，愣是让他把话给憋回了心里。
　　同时渐渐地，开始有人到纪然的窗口排队打饭了。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江大少再来打饭的时候就得面对十几个人的队伍，不过这次江大少还真的乖乖排起队来。
　　轮到他的时候，他照样伸出手指，这个那个的问了一大通，纪然也特别有耐心地挨个给他解释，最后要了四两饭，像是盖章一样扣在小山的最上方。
　　[谢谢你。]
　　江流转头要走的瞬间忽然听到耳边低低的声音。
　　他惊奇地看向纪然，那人正在玻璃窗后面冲着他淡淡微笑。
　　这是从他们[打交道]开始，纪然第一次冲他笑。
　　江流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大脑空白，心脏也有点要罢工的感觉。
　　他想，不对啊，这土包子怎么笑得比林妙妙还好看呢？
　　纪然表达了谢意后发现接受人没啥回应，还有点愣，他就以为自己多想了，也许人家压根没想过要帮他，只是真的开始想在食堂吃饭，正巧每次想吃的东西都在他这个窗口罢了。所以就有点尴尬地，把头埋了下去。
　　看不到笑了，江流这才回过神，自觉失态，咳了一声，装逼地回一句[小事]，赶紧夹着尾巴逃了。
　　坐回桌子旁脸开始发烧。他江流打三岁开始把别的小朋友往阴沟里推开始，自觉是个标准小流氓，浑身痞气外泄，除了身边几个发小之外，很少有人敢接近他，甚至连打照面时眼神都得避开他。那种惧怕疏离的感觉最初让他很不舒服，但是渐渐的，他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眼神，把这种眼神解读成另一种意思：尊敬。
　　弱肉强食，动画片儿里的狠角色不都是让人又怕又不敢造次的么？
　　而纪然的这个微笑，却像个小石子一样砸裂了他一直坚信的思想，终于泄露出一点腐败的味道。
　　他终于觉得对一个人好，也许并不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情。
　　于是这个周末，纪然很惊悚地发现自己的选修课上居然多出一个江流来，并且这人还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他身边。
　　江流流里流气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视全场，嘲笑道：[哎哟，原来你这么招人嫌啊，瞅瞅，这么多人，都没一个愿意跟你坐一排的。]
　　纪然抿着唇不吭声，翻书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江流把大脸凑到他眼底，腆着脸说：[你说我以后专门陪你上课，你给我写结业论文好不好？]
　　纪然漆黑的眼珠子扫了他一眼，拿书挡住他的脸。[我不需要人陪我上课。]
　　纪然把书扒拉下来。[那我陪你吃饭？]
　　[不需要。]
　　[陪你……哎呀，你总不会让人家陪你睡觉吧？]
　　刚开始还好好的，这会儿嗲音都出来了，纪然被他突然这一声给逗笑了。
　　笑了几声，纪然把江流的脸往后推了推，无奈道：[你好好的，快上课了。]
　　结果江流就真的正襟危坐了起来。
　　上课铃响了，长相猥琐的教授走了进来，江流拿眼角瞟一眼身边的纪然，发现这人已经迅速地进入全神贯注的境界，就算眼前是一大片形状相似的后脑勺，他的眼睛里却只容的下教授的身影似的。
　　江流很自豪地心想，这回真他妈让他碰上学霸了。
　　学渣遇学霸，结局无非两种：要么死磕，要么倒追。
　　江流决定要把倒追坚持到底，在他老子这半年的察看期里，怎么也得混出个人模狗样来，这样寒假回家他老子才不会再把他看得这么严。
　　只是他从来不学习惯了，上课什么的除了春天亢奋的时候随堂欢脱闹腾外，基本都处于休眠状态。这课上了没五分钟，他就开始眼皮子打架，眼前的大脑袋小脑袋像是催眠怀表似的在他眼前晃，没一分钟，就阵亡了。
　　纪然本来还很认真的听课来着，忽然耳边一声闷响，愣是吓了他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江流睡着后脑门儿磕桌子上了。更神的是居然都没磕醒。
　　纪然摇摇头，把一本书打开了立在江流的脑袋前，算是对他坐在自己身边的一点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