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如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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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医院电话吵醒时，陈扬和谢煜刚睡下没多长时间。话筒里刘桂香的声音之急切，在寂静的夜里，犹如平地起了响天彻底的雷，分外刺耳。
谢煜手颤得几乎握不住手机，陈扬从后面抱住他，手掌包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紧张到僵硬的背脊。
“没事的没事的，不是已经移送ICU了，那证明至少生命是无虞了。”陈扬给他穿上衣服，往日他给谢煜扣个扣子都要扣错几次，现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却手稳如磐石，干净利落把扣子塞进扣眼里。“我们现在就赶过去，没事的没事的。”
谢煜被他拉着手往下走，下楼梯脚一滑直接跌下去两格，陈扬忙拉住他。
他坐在台阶上，喘了两口气，浓稠如酒的夜色下，有晶莹的泪珠缓缓从他眼角渗出来，滑到他淡色的唇上。
“我好怕，陈扬我好怕。”他眨了眨眼睛，泪落得更快。“为什么爱我的人，都会离开我？我只有姥姥了，为什么连姥姥他们都不留给我？”
“你胡说什么？老太太只是一时受了刺激中风而已，又在医院，抢救及时，她不会有事的！”
陈扬抹掉他眼角的泪，托起他的下巴，用唇吻掉他腮边的泪。贴着他的耳廓细细的摩挲：“你还有我呢。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舍得离开你的。”
陈扬紧紧抱着他：“永远都不会。”
夜里路面上很少车辆，陈扬一手握着谢煜的手，另一只手操控方向盘，油门都快踩到地，一路风驰电掣开到医院。
到了医院谢煜反而活过来了，从大门一直跑，在电梯里心跳加速，好像再不到他就要缺氧而死。空荡荡的走廊，静得落针闻声的医院里老远就回荡着他慌张的脚步。
刘桂香挨着ICU门边站着，一看到他立马迎上去。谢煜的目光掠过刘桂香，落在看到他就从靠椅上站起来的女人身上。
“谢……”梁雯茜脸孔苍白目光慌乱涣散，看到谢煜朝她走过来，下意识低下头往后退，连句话都说不全。
谢煜森然的目光照着她森然的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
“说不出来？”谢煜又往前走了一步，她半步后撤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那我换个问题问你，姥姥为什么会突然中风？你跟她说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谢煜质问的声音克制不住地上扬，尖锐地像是要刺破什么：“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是我害的你贫穷受苦是吗？就算我对不起你，那姥姥呢？她没有一件事不是为了你着想，你报答她过什么？你一走就是二三十年，一分钱也没给她拿来过，还把我扔给她，你现在还有脸回来？都不怕上天报应，你晚上都能睡得着吗？你知道为什么你女儿会得白血病吗？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做的孽的报应！”
他完完全全撕破了往日在这个女人面前仅存的隐忍的伪装，像是要把这几十年时间经她手所受的一切委屈都统统发泄出来。
他已经忍得太久，太多，他不想再忍，哪怕他一直渴望从她身上补偿的东西以后永远不能得到，他也不会再忍。
最后一句话如毒针入骨，梁雯茜唰的站起身，扬手就要朝谢煜脸上扇过去，半途中却被截住。
陈扬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往座椅上一推。然后轻轻拥住谢煜因愤怒而颤抖不止的身体，把他拉到一边坐下。
刘桂香刚去把受到惊动的护士挡回去，陈扬吩咐她去接杯热水，她根本不认识陈扬，却不由自主为陈扬气势所摄，听话地跑去接热水。
梁雯茜闪着莹光的双眼注视着对面相拥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他们十分亲密，手足相抵肌肤相亲，哪怕是寻常男女情侣也不足以比拟他们不避人前的亲昵，不禁冷笑了一声：“谢煜你现在有的是底气跟我叫板了，你做什么，都有人为你撑腰了啊？”
谢煜猛地抬起头，陈扬紧紧压住他不让他起来，拼命地把他的头埋进自己胸膛里。
谢煜想要推开他，手里却塞进了一个方块状的东西。
梁雯茜脚下那双七厘米的钻光高跟鞋，一下一下敲击着医院乳白色的瓷砖地板，走到他们面前。
“是，当年是我抛弃了你。我当初和你爸去美国，你爸找不到工作，整天和那些地痞流氓出去混，吸毒打架什么都干，有一次有一对有钱的华人夫妻想要买你，他二话不说就跑回来要把你抱去，要不是我把他从阳台上推下去，你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我生你养你，最后把你送回老家，这么多年不认你，我是为形势所逼，我要一份好工作嫁个好人，不能再被人拿你来说三道四，我不想再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我受够了！”
谢煜揪着陈扬胸前的衣襟，侧过一边脸，长翘的睫毛揭开一片诱人的湿润，红得惊人的双片唇抿了抿。他问：“那姥姥呢？你明知道她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为什么还要刺激她？”
“我刺激她，我用什么刺激她？”梁雯茜的修饰得闪亮的手指几乎戳到谢煜的脸颊上去：“还不是你弄出来的那些丑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简直跟你爸一模一样！勾三搭四、花心滥情。骨子里都是一副下贱样！”
谢煜张着唇，身体抖得像筛子，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那些往事，他不容置喙，亦无法辩驳，就像报纸上那些绯闻，他的确吸过毒，的确和陈扬纠缠，的确和顾柠交往……不知内情的人用简单的线条去勾勒一个又一个的关系网，所有事件在他们眼中都是冰冷单调。没有人关心，他转圜于其中，到底有何思何想。
这些命运安排他经历过的人和事，应当是生命中的恩赐，因苦难而知珍惜，因爱情而感幸运。
但这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本应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之所以被摊到阳光下任人评说，只因为他是明星。
那他到底为什么会涉足娱乐圈，那又是怎样一个难以言明的命运机遇？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爱那些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每个人，他渴望他们能够给予他爱，所以他才成为最终受伤的那个。无法逃避的伤害，只要他还爱。
刘桂香虽然是个没读过几本书的农村妇女，此刻看到梁雯茜那么嚣张地指着她一直对之非常有好感的老板任意谩骂时，心头的火腾一下就蹭了起来，把手里的纸杯往地上一砸，撸着袖子就冲了上去。
陈扬拦住刘桂香，把几乎是蜷在座椅上小猫交给她，让她扶谢煜去休息室休息。
单手插着兜，他给谢煜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的，自己的就歪七扭八，刚刚还被谢煜拽开了两颗。他也不在意，歪着头斜着眼，一副痞子样对梁雯茜说：“市长夫人，你再不愿意承认也好，血缘斩不断，你是谢煜的母亲，我是谢煜的爱人，我能不能和你谈一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梁雯茜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果然是物以类聚，只有你这种同样下贱的私生子，才看得上他。”
陈扬有那么一刻是真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打死抛尸环城河就算了，要是谢煜不解气就凌迟、碎尸，还是在她活着的时候。这样她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找死的话。
梁雯茜昂首阔步迈着大步往电梯口走，陈扬靠着雪白的墙壁，忍了忍掏出根烟的欲望，闲闲地道：“听说令爱后天就要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了，你说要是明天人家骨髓捐赠者突然不同意捐赠了，这个不太好吧？”
随后传来金属强烈摩擦瓷砖的声音。梁雯茜愤然转身：“你——”
“别他妈用你那只肮脏的手指着我。”陈扬并没有流露出刻意的厌恶，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语句却字字见血：“我的出身再下贱我也出身豪门，你要是没了市长夫人这个身份，你就什么都不是。”
梁雯茜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连厚厚的粉底都难掩她脸色的难看。
陈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意按了几个键，随即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在医院这种地方制造噪音是不道德的行为，陈扬只放了几秒就关了。优雅的收起手机，只见对面的女人几步跨过来：“给我！”
陈扬低头笑了两声，笑声低沉得十分动听，可在梁雯茜耳中，却似恶魔之音：“你做梦呢。”
梁雯茜看了他好几秒，才找回平静的嗓音：“你不就是心疼他吗？我保证以后我不会再见他，不会再像刚才那样伤害他了，不就行了。”
“你不会再伤害他，我不会给你机会。这个录音我也不会给你，我要你这辈子都时时刻刻感受那种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刃的感觉，只有你不自在，才是我心疼他的表现。”
梁雯茜变色道：“你卑鄙！”
“我肮脏，下贱，没有徐夫人你这么高尚的品德，我不耍手段就活不了你不知道吗？不知道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以后呢，说话做事走路都小心点，别让我再看到你一根头发。”陈扬揣着兜往谢煜的休息室走，路过她身边，话语如风掠过她的耳际，激起她背脊一阵战栗的酥麻。
“不然，我就让你跌得粉身碎骨。”
刘桂香站在门外，频频往门上小小的玻璃窗格望着，那里面漆黑一片，不见五指。
陈扬在她身后停住她都没发现：“你怎么不进去？谢煜怎么样？”
刘桂香明显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怯生生操着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化的乡音普通话回答：“先生他问了俺婆婆的情况就让俺去休息了，他不让俺开灯，俺觉得他很不高兴，俺担心他就在这看他一会儿。”
“谢谢你关心他。”陈扬对她微笑颔首：“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我看着他就行了。”
刘桂香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过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扬手扶着门把问她：“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报纸上了都说先生怎么怎么不好，但是我知道先生是好人，而且，你也是好人。那个女人，她今天就拿了那张报纸来跟婆婆大吵大闹的，每一次她来婆婆都心情不好，她不是好人。”刘桂香斟酌着措辞，目光带着恳求：“你以后能不能不让那个坏女人来？”
陈扬笑着点了点头，扭开门把走了进去。
窗帘是拉开的，才有高高明净的月光洒了进来，陈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看到在一个黑影坐在床边，枯木一般坐着。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如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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