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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飞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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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姿轻盈地出现,穿过那道巧妙的暗门,如同偶入阴间的精灵,织入银线的裙子在幽暗的密道仍然洁白无瑕、闪闪发光。她好奇地四下看着,金发浓密灿烂,眼瞳湛蓝清澈,脸颊圆润可爱,和壁画上的天使一模一样。
埃里克看得这样清楚,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出阴暗的角落,面对这小小的姑娘。她怎么会是人间的女孩儿呢,愚昧肤浅的凡人是没有不怕他、不畏惧他、不厌恶他的。
但这个小安琪儿直视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退避。
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那湛蓝的眼睛太过于清澈和耀眼,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埃里克突然感到了敬畏,她来自哪一处花园、哪一处圣堂?怎么能足履这样的幽暗之所?他踌躇了,不敢上前。但女孩儿向他伸出手,白嫩的手指摸上他的脸,有些冰凉。
细小的手指从脸颊丑陋的皮肤上移,轻触额头,如同神的使者给予他福音,在憎恨与诅咒中长大的埃里克第一次觉得圣歌中的上帝是真实存在的。
他想赞美这个落入凡间的天使,想为她颂歌,想包裹慰藉她带着凉意的手指
而那女孩儿笑了。
埃里克再一次被虏获,被那静谧如湖水,一动起来便流光溢彩的蓝眼睛。
外面的人声靠近时,埃里克便已机敏地躲入密道深处,然后另一处更加显眼的暗门被打开,一大群人在小吉理的带领下匆匆走来,埃里克看着他的安琪儿被一个男人抱走。
安琪儿称他父亲,埃里克明白,那是来自天国的使者在地上行走使用的身份,褪去翅膀,降临到上帝的某个孩子的家里。
他们簇拥着那小公主离开,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他听到了她在凡间的名字,珊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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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误入密道的老板之女被顺利找到,吉理始终有些不安,在那剧院公主坐上马车之前,她迟疑地问:“你有没有看到……”她忽地有些发寒,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她虽然救了那个男孩儿,但埃里克还是让她感到害怕,他不需要她的帮助,自己就能在这剧院的地下顺利生活,像一只蜘蛛,把整个地底都变成他的网络。吉理一直知道剧院里有密道,但埃里克变本加厉,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来资金,和工匠沟通,但一切都按他的意愿发展,短短两年,这个剧院已经面目全非。
而且,她知道,他在计划成为幽灵。
珊朵拉好奇道:“你在怕什么?”
她让从容平静让吉理放下心,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吉理以为,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如果碰到了埃里克,是不可能不被吓坏的。
事实上,珊朵拉对见到的那个面目畸形的男孩,有好奇,但是毫无畏惧。
从小她就没害怕过什么。她好奇心旺盛,求知欲强烈,胆大包天,从不敬畏,给她启蒙的老师,她父亲最好的朋友曾说,这总有一天会害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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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对一所剧院兴趣不强的珊朵拉,却被那个惊鸿一瞥的男孩吸引——以及男孩展露出来的剧院幽暗处的秘密。
没过多久,她就再一次跟着父亲参加剧院的一次演出,并且在中途溜走,找到上次那个入口,进入黑暗的面纱包裹的秘密世界。
“你在这里吧?”
她站在那儿命令:“来见我。”
裹着黑斗篷的男孩如同滑行一般从阴影深处出现。她一进入剧院,他就知道了。怎么会忘记,那个天使,那个圣女,那个上帝的使者。
穿行在黑暗中他有时会觉得那是惊梦一场,他不能去问吉理,吉理的表现如同从没有见过那个天使,但被她手指拂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来自她的凉意。
他又见到了她了。
“你是谁?”那女孩儿用像来自天上的声音说,没有等待回答,就走向他,走向前:“这里是个秘密吗?”
“秘密在你面前无所遁形。”他用与面容不符的优美声音说,躬身为她领路,举止从容。
在歌剧院两年,他每天看着舞台上下来来往往的贵族们,模仿的对象太多了,从杂草与污泥中长大的魔鬼的孩子也可以变得优雅镇定。
埃里克知道他对歌剧院所做的一切是伟大的、可怕的,连救了他的吉理都感到害怕,但他的天使并不这样。她迅速理解了他做的一切装置与改造,在庞大的地下世界、错综复杂的密道中巡视,雍容得如同走在花瓣上。
站在他的钢琴前,女孩轻巧地笑道:“你没有经过允许,就把爸爸的剧院做了这么大改变呢。”
埃里克想分辩:“这是我的剧院……”
他为它花了无数的心血,这里解救了他,庇护了他。他属于它,它也属他。这是他的家,他的国度!
“干得不错。”
珊朵拉夸奖道,完全没听他的话,热情地看着他:“这是密道、这是城堡、这是国度!”
她与他所想不谋而合,赞不绝口:“你比日光下一切的人都要好!”
这句无意的夸赞正中红心,埃里克拜倒在她的赏识与全知中,当然啦,她是天使,那么知道他与外面的人是不同的。
天父是仁慈的,不会因为并非人类自己本身错误的缺陷而抛弃他,他的使者带来他的爱。
埃里克不能不这么相信,要不然珊朵拉怎么会出现呢?
珊朵拉对他脑中所想的事情全然不知,追问:“既然能下到地底,能够到屋顶上吗?”
他默不作声,用行动表达——抱起她。
珊朵拉毫无惊慌,安静而傲然地依偎在他怀里,就像被侍从抱起的年幼的女王。
他将她抱到房顶上,通过密道无人知晓地站到歌剧院的最高处,漆黑的夜幕下,那在幽灵怀里的金发安琪儿没有说话,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久久不动一下。
埃里克想,那是她来自的地方,是她不能回到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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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歌剧院的地下国度不是属于埃里克一个人的了,那从天上坠落的安琪儿自然而然地拥有对它的权力。
但她做的最多的只是在夜晚仰望星空。
两年的潜伏、一年的准备,埃里克的幽灵计划终于濒临实施,却遭到了反对——不是来自吉理,是来自珊朵拉。
“这是我的剧院。”埃里克说。
“这是我的领土!”她坚持道,蓝眼睛那么空灵美丽,“爸爸的东西将来都会是我继承,你从爸爸那里拿走法郎就是在拿我的财富。”
“那么我教你弹钢琴。”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每个月给我两万法郎报酬。”
她只迟疑了一瞬,就跳上台阶,握住他的手,被他引到钢琴前。
埃里克几乎从来没有好好教导过她,不,不是不负责任的懒惰,而是舍不得约束她天马行空的灵感。枯燥的重复练习和严格的音阶约束都是他不忍加诸在她身上的。
珊朵拉也没有勤练不缀,她对钢琴的最大兴趣是在家里拆了一架,弄清楚构造后这东西就对她失去吸引力了。
但爸爸说淑女可以有一两样小爱好,而且她不讨厌和埃里克一起弹钢琴,才持续了下来。
所以她的演奏技巧委实称不上好,总是信马由缰,那么自由,那么活跃,从技巧来说有时堪称拙劣,但在灵魂与音乐相牵的埃里克耳中,那甚至让他战栗。
他深信珊朵拉是未曾遗忘天国花园的安琪儿,她眼中的世界丝毫无地上与天上的界限,穿透一切,到达所有的目所能及与不能及之处。埃里克从音乐里听得出来。
那无边无界的,无可阻拦的,是天使的心灵。
数年里埃里克都这么坚信着,直到一天夜里他撞见珊朵拉解剖尸体。
他很少离开剧院去找珊朵拉,每一次都是突发奇想,他见过珊朵拉房间里的瓶瓶罐罐,但不会窥探淑女闺房所以未曾多看也没多想,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见珊朵拉的业余爱好,尽管他不明白珊朵拉真正在干什么和为什么要这么干。
漆黑的斗篷下,那面颊仍然莹润生光,在黯淡星月下和夜空和摇曳烛火照亮的一小片亮光里,清澈的天空被映照成了幽深的海,金色的刘海儿从兜帽中漏出少许,反射出金子一般的光,双手被所染鲜血衬得愈加白嫩。
原来她不是天使,而是披着天使皮的魔女呢!
埃里克感到的不是失望和愤怒,而是绝顶的狂喜。终于找到了,他的同类!
那洁白的天使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回到天国去,他不敢碰触也不敢冒犯,只有和他一样生活在幽暗地底的魔鬼,才能理解他,才能真正的陪伴他。
珊朵拉已经发现了他,好奇地露出一个笑,似乎在询问他的来意。
不同于初见安琪儿的仰慕敬畏卑微,面对莉莉丝,埃里克满心狂热与渴望,他第一次露出一个纯然喜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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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所该冀求的不是地底吗?那金发蓝瞳代表她是个堕天使吗?随着年纪增长,埃里克早已经抛弃了童话和宗教,他清楚珊朵拉和自己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充其量不过有点特殊而已,但他仍然喜欢用这些梦幻的事物来形容她。
这个问题埃里克放在心里好几年,珊朵拉仰望苍穹的样子实在太静谧美好,所以他从来都没问过。
有时候他默默站在珊朵拉身后,会想大笑,没人想到富丽堂皇的歌剧院下的地底国度,也没人想得到这幅天使外表下,足以上火刑架的魔女性情。
与埃里克习惯性地将心事埋藏不同,珊朵拉的不解与不满表达总是直接表达,数年来她一直对埃里克甘于龟缩在一间小小的剧院里满怀不忿:“你的才华怎么能只局限在这么区区一个歌剧院里!?”
半张脸上带着白色面具的高挑少年转身回望她:
“那你说做什么?”
珊朵拉毫不犹豫地回答:
“给我造一座实验城!”
埃里克静默,片刻,无声地微微翘起唇角。
珊朵拉的骄傲自信从来毫无掩饰,从前被埃里克认为是她来自天上的权力,后来埃里克明白,她生来众星捧月,养成这么一副性子本是应当。
但这没有减去埃里克眼中她身上的光环,以凡人之身胆敢挑战天地,探寻宇宙,她的勇气和意志多么强烈,耀眼,就像一组乐章中最强的音符,人间乐曲中最美的旋律。
埃里克终究没有回答,而他也问出藏在心里好几年的问题,她为什么仰望星空?
珊朵拉回答:“就算我能知道地上发生的一切事,终究有人类不能到达的地方。”
几年的相处让埃里克慢慢明白了珊朵拉所做的事,她只是探究,探究眼睛看到的一切,这执着太深而对世俗和生死的差距都毫无敬畏。上帝的警告不能阻拦她,凡间的道德不能约束她,她在这条路上前行,脚步从无停顿。
埃里克在地下国度里为她开辟了不止一间实验室,做各种各样的研究。很多研究埃里克完全不明白那有什么意义,珊朵拉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她只是想知道那些事物怎么发生,怎样存在,弄明白就丢到脑后了。
找到答案她得意,找不到就焦躁发脾气,然后从头再来,她不与人交流印证,也不知道自己的结论里有多少正确多少错误。她在她的国度里安然统治,就像埃里克的音乐的王国一样。
珊朵拉到歌剧院的时间越来越频繁,她父亲不知道她秘密接头的伙伴,还以为这令他不省心的公主终于学会欣赏上流社会的高雅艺术,欣然支持。
然而她来只是找埃里克。
每一次从歌剧演奏现场溜走,她直奔地下王国,埃里克早早地在钢琴边等候她,迈下小舟,珊朵拉像旋风一样跑过来,裙摆如花瓣般绽放。
她跑上台阶,径直坐到钢琴凳上,抬起双手:
“埃里克,唱歌吧!”
即兴的乐章从指尖流泻而出,称不上动人的杰作,然而埃里克强力的歌声将它的一切缺陷补足了,随着音符跳跃,慢慢地默契度越来越高,那乐曲像知道歌者下一句要唱什么,抢先把音调弹奏出来,那歌声像知道弹奏着下一个音符要弹什么,抢先把歌词唱出来。珊朵拉和埃里克无法全然理解对方,但互相支持,互相陪伴,只有珊朵拉毫无芥蒂地接近埃里克,只有埃里克能通过音乐了解那惊世骇俗的女孩的内心和头脑。
珊朵拉不知道和埃里克这样完成过多少动人的杰作,她也毫不在乎,乐曲停下,她兴致勃勃地转身去看埃里克,说起她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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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逃入自由,逃入歌剧院的地下,埃里克就很少和外界有联系,在他眼里,那广袤世界只有罪恶横流。通过歌剧院四通八达的暗门,他不知看到了多少贵族间的丑态,越发对人事不抱期望。
珊朵拉解放了他根深蒂固的思想。
他跟着她游荡过坟地,穿行过树林,走过草坡,淌过河流,披上斗篷后也去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在人烟罕至和熙熙攘攘的地方。透过她的眼睛和行为看歌剧院之外的世界。
他重新对人间建立起信心,重新对世俗荣光燃起渴望,然而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站在世人眼前的,取而代之,他收了一个学生。
那是个著名小提琴家的女儿,从小颇有才名,失去父亲后也同时失去了那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天籁般的美妙嗓音。如今在剧团中浑噩度日。
然而埃里克看得到,她那闪闪发光的天赋仍然深藏在皮肤之下,她的父亲是个伟大的教导者,而埃里克是个伟大的音乐家!不能通过寻常教授让她明白的东西,他可以用音乐强行牵引出来。他相信这个美丽温柔的姑娘能成为震撼世界的歌唱家,他在阳光下的代言人。
克里斯汀娜的初次演出便造成极大轰动,在观众们的热情和女孩的名声蔓延开之前,演出一结束,埃里克就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珊朵拉。他突然明白了她平时向他诉说那些实验时的心情。
这一天恰好珊朵拉没来看歌剧,她有一个不可推脱的宴会:她父亲的鉴别宴。
这个夏天,珊朵拉的父亲卖掉了自己对歌剧院的所有权,决定带着女儿回乡下老家。
这位可怜而可敬的父亲深刻了解女儿胆大无畏的本性——虽然实际上并不理解女儿胆大到什么地步。他没有半点信心女儿嫁人后能过上正常贵妇人的生活,认定在这个城市难以找到能包容女儿的人,所以决定回老家去挑选一个可靠的女婿。
选择这一天让克里斯汀娜展现歌喉,未尝不是埃里克对珊朵拉的祝福和礼物。
埃里克穿过长长的、曲回的密道,打开宴厅帘幕后的暗门,喧嚣热浪扑面而来的同时,埃里克一眼就看到了珊朵拉。
这些年他一直将她当做魔女、堕天使,仿佛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站在她身旁。他所见到的是珊朵拉最真实、除他之外无人得知的样子,此时他才终于见到世人眼中她的样子。
她是枝头刚刚绽放的鲜花,引无数人攀上悬崖峭壁去观赏;是世所罕见的珍宝,光彩让人眼花缭乱;是纯洁的安琪儿,清澈的目光让所有站在她面前的人都自惭形秽。女人都羡嫉她,男人都追捧她。她是这个宴会国度上唯一的公主。
女学生演唱成功的喜悦荡然无存,无尽的阴暗幽愤从心底涌出,埃里克第一次感到了恨。
他想击塌把她高高捧起的舞台,撕破她华丽的舞裙,揭露她真正的魔女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看清她的黑暗。
专横的声音在脑海中咆哮,她只能是他的!只有他身边是她的容身之处,多年来他都这么以为。
最终,他只是静静地隐入幽深的密道中。
埃里克走了很长的路,他没有回到那个放置钢琴的湖心岛,而是中途停在密道中,没有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幽静的密道里响起一声模糊的“埃里克!”
遥远的呼唤声响起,埃里克最初以为是幻听,他甚至想起许多年前,他与安琪儿的初见,他彷徨渴盼了许久,生怕那纯白天使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不敢忘却也不敢寻找。
然后纯白的幻影破碎了,一个莉莉丝留在他身边。
原来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摆脱初见所留下的印象,那天使的高尚残影像烙在他的瞳孔里,今晚这一眼,蓦然复苏。
在他恍惚的短暂时间里,脚步声已经接近了,熟悉的奔跑的脚步声,埃里克蓦然醒悟,那是谁的脚步。他豁然回头。
“埃里克!埃里克!”
珊朵拉活泼的声音如同瓷器风铃,身影从密道的另一头靠近,愈见清晰,她还穿着那身美丽而累赘的礼服裙,踢掉了鞋子,提着裙角,赤足跑来。
“埃里克!”那轻松快乐的声音喊着,好不容易摆脱从无兴趣的社交宴会,女孩迫不及待追上她唯一的同伴。
埃里克站在原地,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他的黑斗篷和无光的密道融为一体,看着她孩子气地嚷着,奔向他。
奔向他,奔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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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离别近在咫尺,这一晚的歌声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好。这一段时间,珊朵拉为了收拾行李,埃里克为了教导克里斯汀娜,他们已经很久没这么配合过了,但还是一样默契。
弹奏完毕,珊朵拉却不像平时那么兴致勃勃、精力充沛。而是有些无精打采。
然后,她第一次问:“我弹的好吗?”
埃里克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技术的角度,还是从艺术的角度?短暂的迟疑,珊朵拉已经不高兴的扭头:“你果然还是更喜欢会唱歌的女孩子吗?”
埃里克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深不见光的地底也没有阻拦他的成长,但他从未变得讨人喜欢,这张被诅咒的面孔隔绝了他的一切道路……他曾以为是一切。
珊朵拉充满遗憾地低喃:“这些实验室,我统统没法带走……”
埃里克脱口而出:“我再重新给你建。”
珊朵拉惊奇地看向他。
埃里克紧紧抿着唇,庄严而郑重地说:“我会倾尽所有培养出一个学生,一个天籁之音,”他不称她为音乐天使,因为天使只有一个,“——然后离开歌剧院。”
他还是没克制住,紧紧握住珊朵拉的手:
“我跟你走。”
珊朵拉笑了,那笑容纯净美好,就像天使从云端看向人间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不沾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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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娜演唱《胜利的唐璜》的那晚,埃里克并没有留下来听,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当宾客满座,华灯点燃,歌剧开场,埃里克走出了歌剧院,密道已经全部封锁,一列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停在门外。
他就此离开了歌剧院。
埃里克从选中克里斯汀娜之前就开始这个计划,足足做了大半年的准备。他用一个伪造的退役士兵的身份去向珊朵拉的父亲求亲,用一个皮革面具遮起丑陋的半边脸颊说那是来自战役的荣光,递上丰富的聘礼,并且证明自己有一座豪宅,必将珍爱娇妻。
反复权衡和考察后,珊朵拉的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
订婚宴会结束的当晚,埃里克爬上珊朵拉的窗子,把她抱出来,带她去看重新建造的实验室。那些实验室建在悬崖上,底下海浪彻夜不息地翻卷。
站在悬崖边缘,珊朵拉仰头看向夜空,乡村的夜空更加透彻,繁星满天。
半响,她张开双臂,风吹乱她披肩上的流苏和金色的头发。
“这里不错,但还不够好。”
埃里克低头疑问地看向她,珊朵拉方才还盛赞过她的新实验室。
那同时兼具安琪儿与莉莉丝特质的姑娘说:
“爸爸肯定比你早死,你估计也会比我早死,等到你们都死了,我就从一个很高的地方飞下去。”
埃里克蓦然露出笑容,这是他彻底立刻地底世界后的第一个笑,那与面容不符的优美低沉的声音说:
“然后在地狱重逢。”
于2013.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