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细い糸》无幻水引

8、08

　　回忆愈是无暇，现实就愈是可怕。

　　那年的夏天特别炎热。
　　因为大多数大学的入学考试都集中在初春的缘故，夏季的比赛就理应是所有高中三年生的最后了。但是，虽然很清楚这点，很清楚自己应该将学业放在爱好之前，而且比赛的失败什么的也早已成为了自己篮球生涯的一部分，因此，怎么看来笠松高中的篮球生涯也勉强算是可圈可点，足以支撑着划下句号了。
　　但笠松就是无法在高中三年级的夏季说出放弃这两个字来。
　　想要洗刷回忆的动机早已放在了身后，或许对于黄濑那样的人而言，唯有取得胜利才是最佳的答案，但对于笠松本人而言，只要自己突破了那道屏障，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在那之后，摒弃了那些杂念之后，他所面对的是求胜心切的自己，无所畏惧的海常，以及心无旁骛直指胜利的队友们。
　　也许是因为面对这样的队伍，这样的时机，笠松无法说出放弃的话来；也许是考虑到这或许是在他一生之中距离称霸全国距离最近的一次，笠松无法放弃自己的野心；也许，也就仅仅只是想要亲眼看着黄濑走得再远一点，更远一点而已。
　　总之，在队长笠松幸男的带领下，当时海常所有的三年生正选都选择留在了比赛的最前线上。
　　这样的选择，就算时至今日笠松也不曾后悔过。他只是偶尔会懊恼，为什么自己不能在急速前进的同时也照顾好黄濑。或许正是因为那个人本身实在是太过耀眼的关系，就算是名义上最为关照他的前辈，笠松也和周围的人别无二致地被黄濑身上所绽放的光辉所迷惑，然后，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以为黄濑可以一直坚持到最后；他以为黄濑会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绝对不会勉强自己；他将一切希望都毫无保留地寄托在了黄濑身上，却又一厢情愿地认为黄濑本人会明白极限的所在，会知道偶尔放缓自己的脚步。
　　他以为，自己是足以支撑黄濑走到最后的。
　　“因为黄濑经常品尝到胜利的滋味，所以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毫无节制地渴求胜利吧。”
　　这句话，是那个时候最常出现在笠松脑海中的句子。
　　但他却并没有搞清楚一点，黄濑才应当是他们当中最追求胜利的那个存在。因为身为天才的黄濑，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早一步回到那个名为强者，名为胜利的圣坛之上。
　　黄濑不会放缓自己的脚步，他只会比他们前进得更快。因为他就是照亮他们所有海常人前行方向的，属于海常的——
　　王牌。

　　黄濑再次跌倒的时候，笠松并不是距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要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我做了什么呢。
　　我们对他做了什么呢。
　　他看着即便已经站不稳了却依然想要比赛下去的黄濑，突然发现自己的鼓舞自己的举动自己的自以为是其实都只是饮鸩止渴的谎言。

　　在碰到黄濑之后，笠松总会梦到过去。那些梦境总是平静地开场，快乐地进行，最后结束在一个如同末日的画面上。
　　笠松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他感觉全身都黏糊糊的不舒服，应该是出了很多汗的缘故。一旁的闹钟在黑暗中依然尽职地工作着，荧光绿的数字缓缓地闪烁着。
　　一点四十分。
　　笠松坐起身来，用手搓了搓脸颊。他很想继续睡过去，但身上的冷汗却迫使他必须得去卫生间简单地冲洗一下。或许冲一点热水会好一些，笠松怀疑自己是不小心着凉了。
　　他踩着沉重而迷糊的步伐打开了房间的门，这才发现客厅的小灯依然亮着。
　　那个混蛋，忘记关灯了吧。
　　笠松有些生气地往客厅看去，却发现黄濑依然坐在那里。就像是自己并没有回去卧室休息过几个小时一样。
　　黄濑抬起头，看见笠松正迷茫地看着自己。
　　“啊，还是吵醒你了吗？”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书房那边并不方便我过去的吧。”
　　笠松没有回答，表情依然带着还未完全醒来的迷糊劲儿。黄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笠松前辈，笠松前辈！请不要站在那里看着我好嘛，感觉相当的恐怖呢，仿佛跟踪狂一样的那种感觉哦。”
　　“你究竟……是在看什么啊。”
　　笠松忽略了他的抱怨，小声问道。
　　黄濑眯了眯有些疲惫的双眼，言辞和之前是如出一辙的恶劣：“哦呀，就这么关心我的事情吗？但我却不想告诉你呢，恩恩，怎么说呢，是和笠松前辈毫无关系的东西哦。”
　　“怎么，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笠松这么说着，挑衅地靠近了几步。
　　黄濑有些不悦地看着他，“都说了是和你完全无关的东西吧。”
　　可就算这么威胁了，笠松却也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总觉得如果太过放任，他就一定会乱来，因此笠松完全不想在这种时候退让。他看着黄濑，又靠近了一大步，以示自己的立场。
　　黄濑瞪着他，然后突然放松了肩膀，“好吧，如果你坚持想要知道的话。”他抬起胳膊，将那些白纸直接递向了笠松，还非常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要记得保密哦。”
　　笠松小小地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接过了白纸。对于阅读而言，客厅小灯的灯光实在有些过于昏暗了，他看着那些纸好一阵，才将上面所表达的意思解析了出来。
　　“这是……”笠松皱起了眉头。
　　“是剧本吧？”
　　“是哦，是剧本呢。”黄濑点点头，露出了招牌式的的灿烂笑容，“非常适合我外形的偶像剧剧本哦。”
　　笠松微微抬高了一边的眉毛，“你不是平面模特吗……？”
　　“啊，最近在准备转型哦。”黄濑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已经不是可以吃青春饭的年纪了，所以必须得转型呢。”
　　“你不是还年轻得很吗？今年我记得……应该是二十五岁？”笠松有些不解。在他看来，黄濑的脸依然和当初一般无二，虽然稍微成熟了一点，却完全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问题。
　　“这对于模特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年纪了。”黄濑依然面带微笑，“特别是我这种走偶像路线的。嘛嘛，其实早就应该转型了，可惜当初歌星那条路没走通呢。”
　　“……那你怎么现在才开始准备第二次转型啊……”笠松有些无奈地说道。
　　“因为那个时候还有所坚持嘛。”
　　那这个时候就没有坚持了吗？笠松看着笑容满面的黄濑，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看上去改变了很多，但这个人其实还未改变的吧。
　　一定，还有什么，是没有改变的。
　　“其实早就应该演戏了。”黄濑将剧本拿了回去，“毕竟无论是高中时期还是国中时期，我可都是王子的不二人选。”
　　“那和演技无关的吧？”笠松忍不住吐槽了一下。
　　“是哦，”没想到的是，黄濑却并没有否定他的嘲讽，“谁让我天生就长成这个样子呢。啊啊啊，剧本好难记啊，真是的，难道真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这东西可比当年的数学公式难记多了啊……”
　　“你当年的数学公式也背得够呛吧？”曾经负责过模特部分补课事宜的笠松这么说着，似乎有些头痛地皱起了眉头：“说起来，你的经纪人还真是意外的……随和？竟然就由着你这么胡乱安排自己的工作吗？”
　　“啊……广美小姐虽然长了一张严肃的脸，不过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好人呢。当初我一眼就相中她了啊，事实证明，我果然是正确的。”
　　黄濑又满不在乎地自我表扬了起来。笠松看着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友留美子，以及那些总是出现在高中时期的黄濑身边的，面容模糊的女生们。莫名其妙的相似感。
　　笠松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毫无防备的黄濑立刻慌张地后退了好几步，与此同时还用手背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脸颊，“啊啊！暗算吗！？可恶啊，我感觉到了口水啊！”
　　“抱歉……阿、哈啾！！”
　　“……我说啊，前辈，与其在这里和我一起消磨自己宝贵的时间，还不如抓紧时间去洗一下热水澡哦？”
　　黄濑这么说着，却依然保持着后退的动作。
　　笠松看着他那个样子，突然感觉有些好笑。是因为他这个滑稽的样子呢，还是因为两人都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洗热水澡的方法呢，这就有些分辨不清了。
　　他只是觉得好笑，为他们之间或许并不是那么遥远的距离。
　　他带着很好的心情洗过澡，带着很好的心情与依然低头研究着剧本的黄濑道了晚安，然后带着微笑重新睡去。

　　睡梦中的黄濑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不知道是惊慌还是恐惧的表情。
　　【喜欢什么的……前辈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