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守候》夏希语

1、千年守候

　　金碧辉煌的大殿，玉帝、王母高坐龙椅之上，众位大仙排排站立在两边，中间跪着一名穿着素布白衣的女子，其脚下带着一串铁链，手腕也被扣着。

　　“玄月，你刑期已满，罪已赎，即日即可回到天庭。”玉帝俯视阶梯下匍匐的女子，面无表情道。

　　“谢玉帝。”

　　一千年了，她在蛮荒之地关了整整一千年。至于关她的原因，年代太久远，她似乎已经忘记。如今她脑子里唯有在那荒无人烟、黄沙漫漫的地方，有一个人守候她保护她一千年，在那个毫无生机的地方，他给了她最真实的感动。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当天庭派人来告知她的刑期已满可回归天庭时，她的心情竟然毫无喜悦之情，那种心悸慌张的感觉到今天她还记得，可是直到她被带上天庭，直到她消失在蛮荒上空，她还是没有见到他。

　　她多想见到他，即使最后离别在所难免，她还是想见他最后一面，她想告诉他，不管他再关多少年，只要他想让她等，她就会等。

　　走在陌生又带点熟悉的道路上，一些在天庭待得够久的小仙娥看到她会恭敬地打个招呼，可是大多数是新面孔，见到她只是淡淡一眼，毫无任何情绪。

　　还记得第一次跟他见面时，玄月正好是去找吃的，那里全是沙漠，连根绿草都找不到，可是在这片沙漠之中，她竟然看到了一处绿洲。玄月心中一喜直奔绿洲而去，可是刚触上绿洲的结界，她就被反弹了回来。

　　虽然她真身是朵花，但是功力并不差，可是面对这强大的结界，她竟然觉得不知如何打破。内心的好奇心跟好胜心便驱使她守株待兔待在结界边，这一等就是一百天，直到结界的出口打开。

　　玄月起身迎上去，却见一个身着青色锦月袍的男子从绿洲中出来，周身散发着熊熊的火焰，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般绚丽至极。

　　这么一想，她猛然联想到这世间最后一只凤凰因为犯罪而被关在蛮荒之地永世不得放出，难道，眼前这位青衣男子便是只凤凰？

　　青衣男子见玄月欣喜的脸，眼睛微微一眯，“百合花？倒是一朵灵气的花？”因为一万年没有说过话，嗓子微微有些暗哑，但却并不难听，反而增添了一股沉稳的气息。

　　“嗳？”被人一下就识破真身，玄月还是有些懊恼的，但是他是她唯一的伴，关系还是打好比较好，“小女子乃花仙玄月，不知凤凰公子怎么称呼？”

　　凤凰，公子？

　　青衣男子抽了抽嘴角道，“玄霄。”

　　玄月微微一愣，似乎难以置信，“我们名字里都有‘玄’这个字，看来这一切皆是，猿粪呐！”

　　至此以后，玄月跟玄霄的缘分才刚开始。

　　想到这里，玄月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觉得玄霄即使不能算是冷漠，但也绝对跟温柔搭不上边，可是相处下来，玄霄的表现让她大吃一惊。他待她总是温柔似水，一句凶话也舍不得与她说，即便她总是给他捣乱。

　　“玄月。”

　　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玄月微微敛了心思，抬起头，如今已成功晋升为上神的子玉站在她面前，丰神俊朗，俊逸挺拔。

　　可是说来巧，这个以前她愿意为之去死的人此刻却荡不起她平静的心湖中任何涟漪，似乎在很早的时候，他已经从她心中的那个最重要的角落离开了。

　　玄月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子玉有点懊恼，一千年前，玄月每回见到他，不是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子玉哥哥子玉哥哥’甜甜的叫着，可是现在她却对他如此冷淡，就像是两个没有一点交情勉强算得上熟识的人，这点让他很郁闷。

　　“玄月，你还记得一千年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等你出蛮荒之日，就是我子玉迎娶你之时。这个诺言，一直没有变过。”

　　玄月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似乎说的不是她，“自从被关蛮荒之后，我的记忆就越发不好了，虽然忘记了，但我猜这是子玉你的一番激励之言，是希望我能够在蛮荒之地好好的活下去，玄月非常感激。”

　　“不是戏言，是真的。”子玉心中有些着急。

　　“多谢子玉上神的厚爱，玄月怕是消受不起。”一千年前听到这句话时，玄月是真的很开心，即便她将被关蛮荒，即便她的未来一片迷茫。可是她早已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子玉的小女孩了，她心中有了另一个人。

　　“为何？”子玉俊朗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心中也紧张起来。

　　玄月淡淡笑着，眼神似乎越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玄月心中另有所爱，此生非他不嫁！”

　　“以前你也对我说过这番话。”

　　“子玉，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以前我不懂事，以为你就是我的天下。直到遇见了那个人，我才明白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玄月敛眉，心中又想起了那个人，想起她跟他在绿洲之中的日子。

　　那是她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真想一辈子跟他在一块儿。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以前你对我的不是爱？”子玉低声问道，心中有些忧伤，晋升了上神却要以失去她为代价吗？

　　“是不是爱，我不曾知道，也无从追究，但是如今我对你，早已死心。”说完她便如一阵轻风一样离开绕过他离开，徒留一阵花香。

　　她是花，有情但不多情。一千年前，她傻傻地为他承担原本属于他的罪恶，他却在她被关入蛮荒之地那天挨过天雷顺利晋升上神，那个时候她一点怨恨都没有，反而在听到他说‘在她从蛮荒出来那天便是他迎娶她之时’，她心中百花盛开，才刚进蛮荒便期待着出去之时他迎娶她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真的好傻，傻傻地痴恋着一个人几千年，却只在她为他受罚关入蛮荒之时才得到对方回应。可谁又会知道，那个时候，他对她，是歉疚还是爱意？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向来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真理，是以无论子玉做什么，她唯一想做的便是，支持他。

　　即便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站在百合殿里，玄月手轻轻一挥，一把精致的竹琴便凭空而出，慢慢落在旁边的桌子上。她坐下身，手抚上了琴。

　　空灵悦耳的琴声缓缓至指尖流出，玄月好像回到了在绿洲之中的日子，那个时候她闲得发慌，玄霄就在屋子前的竹林里砍了一根竹子做了一把琴。当时她还不会弹，玄霄便放下手中的书手把手地教她。她很笨，一些最简单的音符总是弹错，可是他却总是耐心地替她改。

　　其实她知道，玄霄喜静。而她每天发出那种连牛都听不下去的噪音，他非但不烦，反而乐在其中。

　　可是如今，没有人再为她挑错了的音符，没有人再愿意去倾听她弹的其烂无比勉强可以称之为琴音的琴声。

　　回到天庭已有数年，天上的景点已被她逛了大半，可是她突然发现，以前看似风景优美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却感觉一般般，跟蛮荒绿洲相比，那是云泥之别，即便绿洲的景色只不过是一个幻象。

　　玄月觉得自己从蛮荒回来之后就突然老了，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不说，连饭都吃得少了。殿中小仙娥的手艺很好，可是她却特别想念在蛮荒时，他给她做的第一顿饭。

　　她记得，白花花的大白菜被他炒的黑不溜秋的，一盘竹笋被他炒成了一坨，可是当时她却吃哭了，泪水滴在嘴巴里，竟是甜的。

　　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她是一朵生长在灵山上的百合花，修炼了一千年才幻化成人，又修炼了五百年才羽化成仙。她没有亲人，甚至没有朋友，只除了一个子玉，可是却是厌烦她的人，更别说为她做饭了。

　　玄月想，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她便倾心于他了。

　　她不怕等待，可是她害怕无望的等待，玄霄已经关了一万年，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一万年在前方等着他。

　　终于承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她前去见了玉帝。

　　“玄月，此事不是你一个小小花仙能够问的。”玉帝如此说。

　　“臣自知逾越，但是玄霄已关了万年，不管什么罪孽都可赎了。更何况据臣所知，玄霄本性善良单纯，不是大凶大恶之徒。而且凤凰乃是最后一只上古神兽，臣以为，应当特别保护。”玄月低着头，不敢看玉帝的脸色。

　　玉帝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叫你不要问此事，你倒还为他求起情来了。过了这么些年，你这性格倒是一点没变。罢了，就告知你吧！以玄霄的法力，区区蛮荒是控制不了他的。”

　　玄月猛然抬起头，呐呐地问道，“玉帝您是说，玄霄是自愿待在蛮荒？”

　　“以前是自愿的，可是现在他已经从蛮荒出来了。”

　　难怪，难怪在蛮荒的时候，玄霄问她想不想出去，若是她回答的是想，他是不是要破了蛮荒的结界带她离开？

　　想到此，玄月加快了脚步，可是一出金銮殿，她又不知该去哪里，连玉帝都不知道玄霄出了蛮荒后去了哪里，她又如何知道？

　　曾经听人说过，神仙若是跳下诛仙台，便可断去仙根，进入轮回。玄月想，如果玄霄想跟她过普通人类的生活，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跳下诛仙台。

　　有一晚上，他们相拥坐在竹林下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那时玄霄与她道，“玄月，如若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人类，那该多好！”

　　当时玄月想，她不想成为人类，因为人类会有生老病死，她想跟玄霄永远在一起，而不是只有一世。但是如果玄霄想做人，即便让她断去仙根，她也会毫不犹豫。

　　可是如今她站在诛仙台，却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做人。如果他此刻能够出现，她一定会道，即便只有一世，她也想跟他在一起。

　　“玄霄，为何你从蛮荒出来了却不找我？”玄月低声喃喃，两眼空洞地望着诛仙台下漂浮的云朵。

　　轻轻伸出手，玄月将手放在悬崖上，却被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烫的赶紧缩回了手，可却在她收回的那一刻，那股火便消失无踪。

　　诛仙台、诛仙台。

　　竟是将人活活烧死，而且还是可以焚毁一切的三味真火。

　　原来，这便是轮回。先死才可入人道。

　　“玄月？”

　　大老远就瞧见一名穿着紫色衣物的女子站在诛仙台上，看这身影倒是有几分熟悉，走进一看，子玉呼吸一滞，原来是玄月。

　　玄月回头一看，一身铠甲英姿飒爽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子玉却是谁。

　　“玄月，你在此地做甚？”低头猛然瞧见她衣袖上的焦灼之处，复又上前一步托起她的手道，“怎会被诛仙台下的三味真火灼烧？”

　　玄月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衣袖，掸了掸衣摆才道，“曾听闻神仙若跳下诛仙台便可断去仙根，不知是与不是？”

　　子玉目光灼灼望向她，脸上竟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伤痛，“月儿，你打算跳诛仙台断仙根？为何？”

　　“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暂时？”子玉锲而不舍。

　　玄月不想多谈，便道，“子玉，我有些累了，先回殿中歇息了。”

　　子玉是何种玲珑剔透之人，当下便知晓她不愿多谈此事，可是此事事关重大，即便她再不想说他还是要问。

　　“你果真打算跳下诛仙台？”子玉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破裂，手紧紧抓住她的肩,如果是千年前的玄月见他如此紧张她，一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泪。

　　可是千年的时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别说我暂时不打算跳诛仙台，即便是我现在就想跳，也与你子玉上神无半点干系！所以，上神，请自重。”

　　仙界人人都知，玄月仙子虽不是温柔似水，但待人和善亲切，从不与人说一次重话，而今她如此，便是逼的烦了。

　　只不过逼她的人是子玉还是玄霄，这答案怕是只有玄月自己才清楚。

　　言罢她便转身离开，这样决绝的她，让子玉心中感到一阵心痛。晚了一步，便错过了千年吗？

　　玄月的心情被子玉的一番话搅得心烦意乱，她草草地回到了殿中，走到后院，在种满百合花的旁边种了一批竹子，一土一水皆是她亲自填浇的。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仿佛做了这些，便回到了蛮荒绿洲那般。

　　等待的日子是苦的，因为你不知那人会不会回来。每晚每晚玄月都睡不着，明明过去这许多天了，玄霄却依然不见人影。只要一想到玄霄从蛮荒出来后急着见的人不是她，玄月就胸闷气短，一股酸涩之气蔓延至四肢百骸。

　　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玄月心下觉得好笑，且不说玄霄找的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甚至连玄霄是不是去找人,她就醋起来了。

　　思及此，玄月心想等玄霄来找她时，定要给他来个下马威，叫他让她这么担心他！最重要的是，他还让她醋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玄月的心情由原本的焦虑慢慢趋向于平和，原本她还会去南天门逛上几圈，现在她却只专心修炼了。

　　玄月是花神，而六界花期早已定，她需要做的事少之又少，院中的竹子也早已粗壮，粗长的根部能够自行吸取池塘中的水分，便也不需她浇灌了，这种无聊的日子，玄月不知自己为何要过下去，也不知自己在执着于什么。她明明可以自行下界去寻他的，即便是违背天条又如何，跟玄霄相比，什么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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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增加了几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