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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有关对手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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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苏云曦便在宫中是常来常往了。
这想都不用想是皇后授意了的,否则苏才人便是如从前一般受宠,也断断没有让自家姐妹想进宫便进宫,进了宫还能四处溜达,各种邂逅皇上的可能。更别说她涉嫌用自己的崽子诈骗皇帝陷害皇后,早就成了皇帝眼中的一根刺儿了。
但是,皇帝明显没有把对苏才人的怒气转移到“知书达理”“美貌贤淑”的苏云和身上去。
隋幼卿便亲眼见过几次,什么花前树下,池边廊角,这俩人总能莫名其妙就碰到一起。仿佛有冥冥之中的暗线将他们两个人拴在一块儿似的。
然后,据她目测,两位谈话的气氛很融洽,言语很投契。
当然,这也只是目测。她的胆儿可没大到凑到跟前去偷听的程度。所以也只能借着还算不错的眼神儿,远远地那么瞄呀瞄一瞄。
瞄一瞄的结果是——如果没问题,苏云曦迟早也是皇帝的女人。看吧,皇帝对她说话时,那神色是何等殷勤温存,而她做出回应时,又是那样的不卑不亢……
隋幼卿觉得,这种情形简直应该用咏叹的方式,列那么十几个排比句来形容他们俩的相见恨晚情投意合……
而她自己看着这一幕,心里头多少有点儿酸。
她是不爱皇帝,说到底,现下她是谁都不爱,只爱自己了。在这深宫里头,她是谁都不敢去爱的。可是,看着皇帝,这个和自己有着那么多次肌肤之亲的男人,和一个比她年轻美貌的女孩子这样亲近,她还是会有些嫉妒。
可她不是皇后,不是正妻,便连嫉妒,都没有权利。
她是拎得清自己的地位的,不该她去想的,去想了也是毫无用处。不若干脆丢在心里的犄角旮旯,让那些妄念,死了算了。
但是这宫中,未必人人都能看得开这个。比如苏才人,便几乎无法容忍自己堂妹和“丈夫”的眉来眼去。
宫中没有能瞒得住人的消息,苏才人听得到皇帝和苏云曦几成知音的噩耗,隋幼卿和皇后,也能从苏才人的宫女那儿听说她银牙咬碎彻夜不眠的喜讯。
消息第一次传来的时候,隋幼卿刚好在皇后宫中,陪着她闲坐说话。听得苏才人那边儿有人来,隋幼卿为了避嫌,刚起了身想告辞,便被皇后止住,道:“都是自己人,走什么呢?你也听听,难说是好消息呢!”
这话当然是中了隋幼卿下怀。八卦这东西,亲自听到第一版本,当然是最好的——嗯,就算是冷眼旁观后宫戏的奸妃,也喜欢听八卦!
于是,她便坐下,等着那宫女进来。
这位眼线,看上去是个再纤细懦弱不堪的人,投进宫女群中,谁都看不到她,然而偏就是这样一个角色,竟能将苏才人最近的一点一滴动向都记个分明,然后惟妙惟肖地学出来。
“苏才人这几日,常是不能安眠的。婢子有时候值夜,便在帐外头睡了,不可走远。这也是她的嘱咐。结果,婢子好几次听到帐子里头有人偷偷哭……”
“偷偷哭?”皇后微微扬眉:“哭还不敢正大光明地哭吗?”
“是呢,极低极低的,那声音就像是要被捂死的小猫……”宫女道:“梗在里头,闷闷的,模糊的很。婢子半夜也迷糊着,听得半晌,才知道她是在哭,然而婢子只要有些动静,里头便顺时安静下来了。”
皇后慢慢点了点头,道:“是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般的?”
“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算上皇帝和苏云曦“情投意合”需要的时间和谣言散播到苏才人耳朵里的时间,这半个月刚好是相符的。想来,苏才人这半夜偷哭,和知道自家堂姐妄图三了自己的噩耗很有关系呢。
隋幼卿心底下想着,眼光往皇后那儿一瞟,便见她正是面有得色,唇角微微勾起。
皇后这是怎么了……她垂下头,心里竟有些奇怪的惊慌。皇后从前的喜怒是不形于色的,怎么如今对于这苏才人的厌憎如此明显?
按理说,这苏才人虽然讨厌,可也不至于讨厌到让皇后失了心性一般反对她的地步啊。难不成,皇后是因为苏才人这怀孕的时机刚好是她痛失爱子不久,所以迁怒于苏才人么?
隋幼卿这低着头自己想事情,越想越觉得,苏家姐妹之间,必然还有许多她无从知道的秘密。
她没再注意听那宫女的说话,神思离散之间,竟没有注意到那宫女什么时候出去,直到皇后招呼了她一声,她才晃过神来,忙道:“嫔妾失仪了。”
“你在想什么?”皇后道:“竟是傻了一般。”
“嫔妾是觉得奇怪。”隋幼卿决定试探皇后一下,道:“苏才人听说她堂姐与陛下有些来往,为何会这样……经常半夜哭泣,那是怎样绝望?按道理说,她们俩便是不睦,到底也是姐妹,有些事儿,总会相互帮衬些。可苏才人对此事的反应,倒好像是这堂姐万一有福气伺候了陛下,会成为她自己迈不过去的坎儿呢。”
“……”皇后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认真地盯着隋幼卿,半晌才道:“你是说,她们两个……会不会是合伙演戏?”
隋幼卿摇了摇头,道:“不光是这个。嫔妾还想着,这苏家一族里头,是不是有些咱们不知道的龃龉?否则,苏云曦不致这样干脆就帮了您对付自家堂妹,苏才人也不致知道此事后如此不快……”
皇后沉吟片刻,一句话也不说——她想事儿的时候,眼光是盯着一个地方的。然而,当那眼光一动,她抬起头的时候,隋幼卿却悚然觉得,这目光里有一霎的决绝狠戾。
“你这话说得没错。”皇后的语速极慢,然而吐字很是清晰:“本宫……急着报复,却是真没想过这个。倘若真叫他们利用了,本宫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皇儿!”
这是什么话?隋幼卿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一怔之下,忙跪了下去:“皇后怎生这样说话!这大大不妥!您是母仪天下的人呐!怎么会……提这九泉之下的词儿!”
“……”皇后慢慢叹了口气,道:“你没有生养,如何知道,失去爱子的心情……哪个女人,都忍不下的。本宫真恨不得是本宫替皇儿去死……”
“您快别说了!”隋幼卿简直恨自己为啥要在这样尴尬的时候还留在此处。皇后这种人的感情生活,是她根本不该知道的,哪怕这“感情”无关男女暧昧而只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由衷思念,那也是皇后这位“上司”的痛处啊。
知道领导的短板,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皇后到底还没有彻底变成个意气用事的女人。她咬着牙,原地坐了一阵子之后,竟又慢慢恢复了“平静”,道:“柳贵嫔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儿。多谢你提醒本宫了。”
隋幼卿没想到这话题突然变了,忙答道:“这是谬赞嫔妾了。嫔妾只是……不惮用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事情而已。”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这是当初被丽妃祸害留下的心病吧?是了,那时候你是个心意简单的,却被人这样设计摆布,只怕不能心甘的吧?”
隋幼卿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忍耐心中的愤怒,这一口气缓缓呼出之后,她才道:“嫔妾……没有不甘。善恶有报,那丽妃不是也……伏诛了么?极力与旁人为难的人,哪里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是谓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嫔妾不与人争,只是提防着别人害嫔妾,这样活着,倒也不赖。”
“你竟是个没心思的……”皇后叹道:“原本按陛下对你的看重,你可以很受宠,你可知道这个不?若是有了儿子,你也可以像苏才人一般肆意,便是不来见本宫,便是怠慢本宫,也是没人敢怪罪你的。”
“那样也没什么好啊。”隋幼卿道:“您是陛下发妻,陛下重情义,当然不会离弃您了。而妃妾们凭的不过是姿容——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宠极爱歇,彼时越是曾趾高气扬的,势必要摔得越惨。嫔妾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处。如苏才人一样,机关算尽想害您一把,可叫陛下撞破她诡计了,如今更有哪个人往她那儿去一步?这凄凉光景,怕是她当初不曾想过的呢。”
皇后苦笑道:“你柳贵嫔哪里是江山社稷的福气啊,你是本宫的福气。当初拉着本宫不叫本宫处罚苏才人,免得本宫铸成大错的,是你。如今提点本宫说这苏家姐妹里头指不定还有些细琐东西要注意的,也是你。本宫不知该怎么赏你了!本宫是当得失了儿子,心意烦乱,多少有些顾不到,有你在旁帮着想事儿,那是再好没有的了。柳贵嫔,你可愿意与本宫同舟共济么?”
“这是嫔妾的荣幸啊。”隋幼卿道:“皇后这里安泰了,后宫中才能平静。这也是为嫔妾自己好呢……”
“这般,本宫便也不瞒你了。这苏云曦,本宫是看中了。本宫原想要她做陛下的女人,好好气气那眼底下没人的苏才人!可是,如今这事儿,本宫也觉得,还得想个好法子呢。”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小得只有她自己和隋幼卿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