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拯救计划》大妙妙菇

36、白花的行宫生涯（二）

　　骄阳炽烈，炙烤这安静的永宁宫。浓荫深处的蝉鸣一声声传过来，天色亮得烫人眼睛。

　　隋幼卿跪在永宁宫正殿前，汗水沿着额头慢慢滑下来。她跪了没多久，可是到底是很久没跪候过什么人的贵人之体了，如今这不到半个小时的等待，来的仿佛比一生一世都还长。

　　她等的人是皇后。

　　因此格外不敢怠慢。

　　不管心里头有多少恨和怨，面对皇后即将到来的消息，她还是会害怕，会小心翼翼打起全部精神来应付。

　　入住永宁宫三个月后，皇后以凤体不适，想要入行宫避暑为由，千挑万选地选中了永宁宫。从此隋幼卿孤单却宁静的行宫生活，又朝着过山车和麻辣烫的方向一路狂奔，再也揪不回来了。

　　终于盼得那宫门开启，一架凤辇在宫娥太监们的前呼后拥下缓缓而来。隋幼卿垂下了头，微微舒了一口气。她怕见皇后，可是如果皇后再来晚一点儿，她怕自己就要被晒昏在这殿前广场上了。这永宁宫处处荫蔽，唯有这一处例外，日光照在白石铺成的地上，简直像是烧烫了的针一样戳人。

　　凤辇行来，慢得实在是够可以。然而这永宁宫小，没过多久，隋幼卿便看着那抬凤辇的太监立在她前头不动了。

　　“柳贵嫔。”一瞬的宁静之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声“柳贵嫔”，仿佛穿越了这几个月的时光，带起那一天的刀光！

　　隋幼卿心底下一颤，口中道：“嫔妾柳氏拜见皇后。皇后千岁！”

　　“罢了，起来吧。”这母仪天下的女人当真是能镇住场子的，音色沉平，仿佛她和她之间只是离别了几个月，而根本就不曾有过生死不许的血仇……

　　隋幼卿在那一刻，觉得身体整个都凉了。她一切的情绪，都在张氏一句“起来吧”中荡然无存，那些焦虑，畏惧，全都变成心底下不能不沉着的沉着。

　　既然要站起来，就没有再低着头的道理。戏演得怎么样，事关她生死——就在这一刻了。

　　“皇后。”她抬起头时，笑得有些悲伤，却更多几分怯怯。

　　“你身子还好吧？”皇后示意太监们放下凤辇，她竟从上头走了下来，带着轻浅的微笑，携了隋幼卿的手，道：“柳贵嫔的身子素来不甚好，如何还遭了这毒手！”

　　隋幼卿咬住嘴唇，自是难抑心中悲愤的模样，许久才道：“嫔妾后来听兄长说，是……那，那个女人做下的。那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了。她恨我良久，便是想要了我的命去，那也是正常。”

　　“你是说丽妃……？”皇后看着她的眼睛，轻描淡写道：“她做下这样大的恶事，陛下赐死了她，你也无需再萦怀了。这样的回忆，少想为好。只是陛下到底是个顾念旧情的人，虽然赐死隋氏，可并不曾褫夺了她的封号去。葬礼也依然……是循着妃礼的。这话你听着怕不会舒心，只是我需得告诉了你，免得你今后才知道，心里过不去。”

　　“多谢皇后……也是皇后这样心思细密，才能顾得上照顾嫔妾这一点心思呢。”隋幼卿道：“陛下做事，必有陛下的道理。隋氏虽恶，可她家人没有犯错，若是连妃位都夺去了，想来怕寒了下臣的心吧？嫔妾……知道这个的。”

　　她表现得是极其温顺，心里却默默冷笑。皇后这话，还真是洋溢着蓬勃的恶意啊。柳柔亦就算差点儿挂掉，离她清醒过来的时点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怎会连丽妃怎么死的怎么埋的都不知道？皇后这么说，无非是想看她反应罢了。

　　“哦……真是贤惠。”皇后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移开了眼神儿，道：“永宁宫是个好地方，安静清爽，你身子不好，在这里倒比在宫中舒坦吧？”

　　“是呢……只是皇后谬赞，嫔妾不敢当的。”她道：“嫔妾性命都险些儿搭上了，如何能不恨丽妃？只是……做妃妾的，不敢叫您和陛下担心罢了。既然您与陛下决定不撤她妃位，嫔妾也愿意……相信您和陛下有不得已的理由。”

　　“不得已的理由？”皇后微微侧过头，扫她一眼，轻笑了一声，道：“无非是怕撕破脸，陛下是个最要君臣同心，夫妇和睦的人，闹出这种事情颜面上不好看，也就不用张扬了。”

　　“陛下的颜面就是朝廷的颜面，至高无上的。”隋幼卿有意忖度了两秒才答。皇后不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信不信丽妃害她么？她此刻越是恨丽妃，皇后就越容易放下对她那一份杀心。可如若真表现得和丽妃生死不容了，反倒是突破了小白花的情感表露范围，对她“善良识大体”的形象也是极大的损伤啊。

　　所以，就这样既不甘又认命吧。

　　皇后这才笑了，这次是笑出了声儿来：“你也莫要这样想，陛下心底下还是疼爱你的。你可知为何他要把你安置在此处的？”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皇后的技能“明知故问”绝对已经到了最高等级啊。

　　“嫔妾不……不敢妄测。”隋幼卿道。应对“明知故问”，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问三不知”。

　　“你但说无妨。”皇后道：“你不是个全没有心思的人。本宫也不信你这么长日子会什么都不想的。”

　　“嫔妾以为，是后宫里……还不甚宁肃的关系吧？”隋幼卿小声道：“不瞒皇后说，当初嫔妾被她暗算，倒有多半是因了来传信的是您身边的人儿，才放松了警惕的。您想，若真是丽妃召嫔妾去，嫔妾会这样不当心的么？可丽妃既然能买通您身边的人暗算嫔妾，便一定还有些别的伎俩留在暗底下，未必咱们便能看出来的。她既是深恨嫔妾，如今便是身死了，她的党羽也未必便……”

　　“你这般想，却是太过多余了。”皇后道：“莫说丽妃死了，原初跟着她的那些人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便是她不死，本宫要保护你，她也未必就能下得了手。是当初咱们太看轻她了。”

　　“嫔妾心下，还有些替皇后不值的。”隋幼卿道：“她买通的是您的宫人，嫔妾也是因见了您的人才跟着去，如若陛下被这妖妇蒙了眼，竟以为是您妒悍做出这等事来，又会做如何想？”

　　“这是说本宫治宫不严了？”

　　隋幼卿看着皇后微微蹙眉，大着胆子，又补充一句：“嫔妾不敢这样说，只是人心莫测，皇后若一心只以仁德待人，却不防着那些个小人……多少是有些危险。陛下念旧情，未曾褫夺她妃号，更不曾牵连家人，固然是仁德，可若是下次，有人因看了此事，胆子肥了，想害宫中的皇子公主们……”

　　皇后猝然变色，她站住脚步，看着隋幼卿，道：“你这般说话，和从前全然不同了。”

　　“是。”隋幼卿从她手中抽开自己的手，跪下，道：“皇后请许嫔妾说完！嫔妾经此一事，既对丽妃恨之入骨，复又对宫中那些下人的心思深感心寒！如今陛下子嗣尚不茂盛，皇后所出的太子，更是万众瞩目。人说树大招风，如若有人再利用皇后身边的人，诓出太子来……嫔妾这话犯忌讳，按理说该掌嘴，甚至该罚为奴婢的！只是这宫中的事儿牵涉天下，嫔妾怎敢因一己荣辱便把这掏心窝子的话藏住不说呢？”

　　“你……你真是该打。”皇后的声音微微发颤，脸色泛白，可到底还是道：“你这一片心思，若换了个旁人听，怕是要气死！本宫也是做母亲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本宫的亲子！”

　　我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真想咒你儿子早夭啊！隋幼卿心道，脸上却犹是一副虽然惊恐却并不打算闭嘴的“诤臣”模样：“皇后若要罚嫔妾，嫔妾没什么好不服的！只是当下的宫中情势，皇后想必看得比嫔妾还真！如若嫔妾今日的话说的过分了，嫔妾甘愿承受任何惩罚。”

　　皇后看了她良久，缓声道：“本宫不罚你。可我要知道，你冒着被本宫重罚的危险，非要说这个，是为着什么？”

　　“是……嫔妾实在……心下有恨难平。”隋幼卿咬着牙挤出几个字，道：“丽妃那样害嫔妾，是因她恨嫔妾。可是，嫔妾自以为从没有先害过她。嫔妾不敢报复，更不能报复，连怨都没道理怨，可是嫔妾心底下，是真恨透这样的事了……也算是个私心吧。”

　　皇后脸色稍霁，点点头，道：“你有这样的心思，也没错。只是你身子不好，这样的事儿，便不要操心了。你单是养好身子，便是天大好事。”

　　隋幼卿咬着嘴唇，望着这位后宫总BOSS，道：“皇后心胸，实是……”

　　皇后淡淡笑了，仿佛是信她表述，又仿佛一切都看透。

　　隋幼卿也跟着笑，有些尴尬，可却足够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