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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漫漫求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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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沈万昌特意延请名师,教授沈绉礼、乐、御、射、书、数等六艺。
沈绉逐渐适应了沈家的生活。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嗣,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全家的神经,然而家中女人太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他在前世没有时间看电视,对《勾心计》、《美女心计》、《小丫鬟》这类宫斗、宅斗名剧也是只闻其名,这时对大宅门里的那些事也开始了解了。为了摆脱一众整天搔首弄姿、暧昧不清的丫鬟,提出要住到前院去,称这样比较清净,可以更好地用功读书。
沈万昌闻言高兴得半天没合拢嘴,一面严令家里美艳的丫鬟们不要整天跑到儿子面前晃悠,一面张罗着请名宿大儒教导沈绉。
沈绉很快意识到,虽然他不用像唐明义那样要凭科举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出身士族的父亲还是希望他可以走上仕宦之路,重振沈家在江东士族中的声望。
沈万昌告诉儿子,外人都道沈家是江南巨富,家资不可数计,却没人知道沈家每年光花在官路上的费用就达数百万钱,至于打点各地豪强、地霸、山匪、河盗的更是数不胜数,这才有了沈家今日雄视南国各郡、无可与之匹敌的风光。可即使这样,江阴三代家主在回吴郡吴县本家祭祖时,从没获准从正门出入过。因为江阴这一支从商,有辱祖格,若要从大门进入,至少要出一位郡守一类的高官。即便他捐了员外郎这样仅有荣誉性质的闲职,还是得走偏门。故而,能堂堂正正地走大门祭祖成为了历代家主的一生夙愿。
沈绉听说过“农为本、商为末”这一俗谚,却没想到商人的地位如此之低,还被日渐没落的、同宗同源的本家歧视,这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沈万昌还告诉儿子,蒙上天厚爱,沈家已经富了三代,现在就只剩他这一棵独苗,不可能再让他去从事风险极大的海上贸易。他能在宦海出头最好,若不遂愿,至少也要能守住一分产业,以图后世,即便无法在宦海出头,博个功名也是好的,起码在纳粮纳税时不会被人欺压。
父子一席长谈,沈绉对沈家的了解又深入了一些。
不久,沈万昌聘到江南名儒董季,董老夫子以教授经书闻名,就连沈绉的两个妹妹,听说是董夫子授课,也吵着要跟哥哥一起学习。因沈夫人生的都是男孩,所以沈家的女儿便没有嫡庶之分,其中最受宠的便是年纪还小的九娘沈络和十娘沈绎。两位小姐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很会讨沈万昌和沈夫人欢心,在沈绉缺席的日子里,更是只有她们承欢膝下,因此被特别娇惯。
不过,当沈万昌代两个女儿向董老夫子提出从学申请时,董老夫子很不乐意,觉得教导女子有碍自己的名声,以“男女七岁不同席”为由拒绝了。
学习是难不倒沈绉的,他已经习惯了阅读艰涩难懂的文章。可惜,尽管非常用功,董夫子对他的评价却不高,觉得他理解力太差,无法准确把握经史所要传达的要义,还老是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见解,让人头疼。
譬如,董夫子在讲古人如何勤学不倦时,适逢天降大雪,便举了先贤借助雪光读书的例子。沈绉便说雪无法发光,只能反射星光,单靠反射的星光根本看不了书,他已经验证过了。
董夫子不悦,又说有先贤为了求学,把临近邻居家的墙壁凿出个洞来借光。沈绉便说凿墙窥人隐私,非君子所为。董夫子下不来台,当即宣布下课,要辞馆。
沈万昌再三挽留,董夫子坚决请辞,称沈绉将来若不是一个名动天下的新学派领袖,就是一个出人意表的离经叛道之徒。
听得沈万昌又惊又喜,签上说他儿子将来会成就一番大业的,他当然认为是前者。一合计,不再另聘西席,而是把沈绉送到南阳书院深造。
南阳书院名声在外,每到大比之年,在此读书而科举及第的人数相当可观。因这一层关系,书院门槛特别高。
书院建在济阳南山山阳,前身是济阳江氏的家学,院长是当世大儒江舒。
江舒以前在朝为官,门生遍天下,告老后开始担任家学讲授,由于他名声在外,几家交好的士族开始将本族子弟陆续送来受教,由此形成开端。后来,江老夫子觉得某些士族子弟资质愚钝,难成气候,开始从庶族寒门招收学生,只要学生们能通过入学考试,就可入读,衣、食、宿尽免。相应地,为了筹募办学资金,书院开始招收少量豪富子弟入学,这些人需要缴纳不菲的入学款。
本来以沈绉的江东士族出身,只要凭吴郡本家开具的文书,缴些束脩和食宿费即可入学。奈何江阴这一支与本宗很少来往,沈万昌虽已修书本家,却不知能不能替儿子拿到入学文书,为了不耽误儿子入学,便给书院捐了笔入读金。沈绉向来要强,一想到他是捐了钱才进入书院的,心里很不舒服。
书院教学分两科,明经科和进士科。明经科有二百多学生,多为士族子弟。进士科有四十多人,寒门学子占多数。两科有时会一起授课,只是侧重点不一样。近年来,科举取士越来越向进士科倾斜,书院愈发器重非士族出身的贫寒学子。这让人数最多的士族子弟很难平衡,出身不同的学子由此对立。
学子们按出身不同自动分为三派:由士族和官宦子弟组成的明心派,庶族子弟组成的寒柏派,以及富家子弟组成的锦衣派。
锦衣派依附于明心派,甘心做其马前卒、殿后军,为官宦子弟吃喝玩乐提供财力支持。他们大都是不能吃苦又不爱学习的纨绔子弟,只因捐了巨款才获准进书院读书。他们的家族并不指望他们能学有所成,凭科举进身为官,进入书院不过是为家族利益而接近执权柄者,以及将来可能执权柄的人。如能成功结交掌权者的子弟,就能与掌权者攀上关系,为家族生意扫清各种障碍。作为回报,他们为掌权者提供银钱支援,尤其是当掌权者需要银钱运作时。这种权力和金钱勾结在一起,结成利益联盟的模式,并不鲜见,历朝历代都有。
按此标准来算,沈绉的身份有些特殊,他原属吴郡沈氏,身份是士族,可他没有凭吴郡宗族开具的文书入学,而是捐款入学,卡在了明心派和锦衣派之间。
开春后,书院开始招收新生,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们一起参加了筛选考试。说是筛选,只有贫寒学子的筛选是名副其实的竞争淘汰,士族和富豪子弟的试题只相当于摸底。
沈绉按例也要参加筛选,恰好这时,吴郡本家为他开具的士族入学文书到了,便把文书藏了起来,要求参加寒族子弟的筛选,欲一试自己的实力。他想得简单,如果没能考过关,到那时再把文书交给山长也不迟。
考试结束后,沈绉顺利通过寒族子弟的筛选考试。这就意味着,他不仅不用再缴纳巨额入学款,还可以享受免除食宿费的待遇。这样一来,身份更加微妙起来。
三派学子原来都以为沈绉是锦衣派的,可沈绉并不认同这种划分,对明心派、锦衣派各种明示暗示的请客要求不予理睬,擅自跑到寒柏派阵营里,明心派和锦衣派自然不待见他,寒柏派对他也不友好。本来大家都是家境差不多的寒门子弟,一起傲视才学不及自己的其他两派,这时突然跑进来一位才学不低、生活优渥的锦衣公子,让他们仅余的一点骄傲也饱受打击,自然不待见擅自闯入者。
彼时沈绉已经摸了清书院的学生构成和各派过节。虽然老爹走前给了他很多银钱作为应酬花费,但他觉得,与其去结交那些看起来不过尔尔,却看不起他人的士族子弟,还不如把钱拿去开店铺。
沈绉的“不识相”让他受到书院学子们的一致孤立,分宿舍时,原是按两人一间来进行分配,却没人愿意跟沈绉同住。这倒合了他的心意,他本来也不愿跟其他人同住。
比较巧的是,因他通过了考试,之前捐给书院的钱款需要退还,便写了封信告知父亲,自己做主将退还的钱款再次捐给书院,用于资助寒门学子,条件是独占一间宿舍。
因为这事,夫子们对沈绉印象极好,赞其谦让仁爱。寒柏派学生对沈绉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明心派和锦衣派却更觉得沈绉是异类,有哗众取宠之嫌,商量要给他一个教训。
心怀鬼胎的众人聚到一起,商议如何拿下沈绉。沈绉不缺钱,又有山长和夫子们庇护,很难下手。这时有淫邪之徒提议用春*药征服沈绉,众人纷纷叫好,明心派首领江权也同意。
有人从妓馆弄来合欢散,趁沈绉的书童不注意,将药偷偷下到茶水中。
等沈绉意识到被下了药,才明白为何明心派和锦衣派的人频频偷窥自己,还一脸的不怀好意。当即紧咬舌尖,一面锁定嫌疑人,一面快速思索对策,计较一定,立即向夫子请病假。
正在授课的夫子看到沈绉额头滚滚而落的汗水,立即应允。祸首和同谋者随即“好心”地表示要跟去照顾,夫子也准了。
沈绉用最快速度奔到宿舍,将众人关在门外,脱去棉袍夹袍,将冷水浇到内衫上。
时值三月初,春寒料峭,冰冷刺骨的水淋到身上,冻得沈绉直直打了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立时起了一大片,暂时熄了欲*火。但当里衣被捂热后,那种本能的感觉再次袭来,只得咬牙再次浇上冷水。如此几次,盆中的冷水很快用尽。
沈绉确定单靠冷水无法快速解决问题,又不想靠手来解决,觉得那意味着向邪药屈服,向暗算自己的贱人屈服,最后决定向程师母求助。程师母是山长程夫子的夫人,粗通医理。
沈绉打开房门,不顾被风吹得直哆嗦的身体,发足向山长院中疾奔而去。邪徒们自然不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紧跟着追了过去。
山长程夫子见沈绉衣衫尽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身后还跟着一群表情怪异的学生,忙问是怎么回事。
沈绉平和了一下呼吸,朝程夫子躬身长揖:“求夫子、师母救救学生。”转身指着身后的一众跟班,“学生没想到,这些平日满口仁义道德的同窗,竟然觊觎学生皮相,更兼思想肮脏,手段下作,勾引不成,不惜下药相迫,欲鸡*奸学生。如今学生这般狼狈,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学生宁死,也不愿吴郡沈氏蒙羞,求夫子为学生做主!”
沈绉不是一个肯吃闷亏的人,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一干嫌疑人和看热闹的人全部攀扯进去。不是他言辞夸张,故意睁着眼睛说瞎话,而是他心中确实窝火,他向来与人为善,不会故意去招惹谁、得罪谁,没想到竟然让人觉得软弱可欺。还是被他认为呆头笨脑、没什么威胁的十几、二十几岁的读书人算计,还是用如此下流的手段。看来卑鄙无耻是不分古今的,贱招更不独是现代人的专利。
无端被算计的感觉让沈绉相当愤怒,龙有逆鳞,触之必怒,既然招惹到他,这事就不能善了,敢让他栽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一定要有被教训的觉悟,看热闹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