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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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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
月考之后,一中,二中,六中三所重点高中进行了一次联考。学校要求所有教师必须在下周一前将各班分数表和年级排名表报上去,时间紧张,一班班主任于是找了一些班干前去帮忙做誊分整理。
柳昭洁抱过分好的一叠卷子,走到班长戴盈旁边坐下,准备报分。翻开第一张,恰好是二班的。她对戴盈笑了一下:“等一下哦,我看一下一个朋友的分。”戴盈点头,知道她关心的是程优。
柳昭洁一张张翻过去,先看到了林清的名字。她视线右移,欲看分数,结果怔住――是个令人心惊的数字。不是太高,而是太低!78,不及格。在重点班,这可是倒数。
戴盈看着她的表情,好奇地凑过来看,一看也变了脸色――78?!程优一向数学很好,怎么可能?“不是程优的。”柳昭洁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心中有些闷。
戴盈将试卷侧了侧,看到装订线那边的名字:“林清?程优的男朋友?怎么考这么差?”
“不知道。”柳昭洁皱眉压下心里的不安,“我们抓紧吧,林清,45号,78。”
因为帮手众多,所有不到3点就完工了。到电脑边看排名表,她和程优都不错,俱在前列。然后压不下心中的疑虑,她把排名表往下翻,试图查找林清的名字,谁料,看得眼睛发花了,前两百名中依然没有他。要知道,重点班俱是高手,最差的正常情况也在前180。继续下翻,依然没有,只好键入林清的名字搜索,结果再次让她倒吸口凉气――678。
可怕的名次。一中的参考记录是,前500进一本,650二本。而林清,竟然快到700,整个年纪不过1000人左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否则,这样的成绩,他和程优,未来会多么渺茫...她心中烦乱,独自下楼到操场上走走。
5门科目,均不及格。这绝对不可能是失手。但是重点班的人,绝无可能考出如此低分。因为一中对这两个班控制得相当严格,凭成绩入,人情金钱都买不到门票。那么,难道是当初成绩有假?她自己立刻摇头否定。这种念头,想一下都是罪过。正在忧心,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小心――”她猝然抬头,却见一个篮球飞快地旋转着朝自己飞来,一时惊住,忘了躲闪,当然,也来不及了。
正无奈地等着篮球与自己亲密接触时,一个青色人影一闪,敏捷利落地截住球,然后一个背投朝刚才惊呼的人扔去。
柳昭洁惊魂甫定,看着截球的人走近,愣住,随即微笑着:“谢谢。”那个青色T恤,深蓝运动裤,笑得一脸阳光的人,正是程异。
“不客气。”程异走到她旁边,两个人一起沿着跑道慢慢走着,“那家伙的篮球和他本人一个德性。”
“啊?”柳昭洁又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看他。
“呵呵。”程异笑了,“重色轻友啊。本来好好的投篮,你一来,就朝你飞来了。”
柳昭洁无语地看他,结果他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一笑:“恩,你在夸我。”
“有吗?”柳昭洁该装糊涂的时候不肯装糊涂,一脸“我很坦率”的表情,只好他来装了。
柳昭洁笑笑不语。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沿着操场散步。
走到第二圈时,柳昭洁额上一冷,微微皱眉,向前伸出手:“有水。”
“下雨了。”程异低声道。果然,像响应他的话一样,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很小,但也到了应该打伞避雨的密度。
“我们去教学楼那边避避吧。”柳昭洁收回手,转身对他说。
程异淡淡一笑:“你去。我还想走走。”
柳昭洁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天地间雨气蒙蒙,细雨轻轻柔柔打在他身上,小而密集,不多时全身尽是雨痕。忽然就想这么站着,看着,直到那个瘦削落寞的背影在前面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程异有些诧然地回头,一眼看见柳昭洁正定定地看他。雨湿了她的长发,随着轻风微微扬起;神色宁静却有些忧伤。看到他回头,笑了笑:“其实我也喜欢淋雨。尤其这种微雨。”
“同好啊。”程异温和地笑,“过来吧。”他停下来等她。
柳昭洁点点头,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前行:“为什么喜欢淋雨呢?”
“因为这里有些空。”程异指指心口。
“只有一个人,好像总也填不满。”柳昭洁接着说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贸然,抱歉地微笑。
程异看着她,神色平静,眼神却一亮。仰起脸,任雨丝飘飘洒洒浸了一脸凉意,开朗地笑道:“看来不只我一个。”深吸一口气,顿觉心中无比舒畅,“这样好。”
柳昭洁看着他,也学着他的样子仰首迎雨,果然很清新,很适意:“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站得低了,不甘,高了,寂寞。”
程异停了下来,默然地凝视前方,目光深沉如墨。良久,他问:“你真的这么觉得?”
柳昭洁也停步,轻轻一笑:“怎么这么问?”
程异迟疑一下:“你才17岁。”他没说出来的是,他深有同感。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中一震。
“这跟年龄没关系。”柳昭洁用了一个否定句,顿了顿,刚要开口,突然雨声骤然大了,细柔的雨丝变成凌厉的雨箭倾盆而下。柳昭洁还没反应过来,程异迅速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朝教学楼跑过去。
程异的手很凉,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心中一颤,不是因为冷,却是因为暖。她随着他尽力奔跑,眼睛却没有看前方,就默默看着面色沉毅的程异。不看前面,因为她莫名地安心:他牵着自己,不管在多汹涌的人流中,还是多坎坷的路途上,都不会发生意外。
程异带着她跑着,心里却波动如潮。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从来不知道,和一个人说话,可以这么舒服和放松。他说什么,她都懂;她说什么,都深合他的心。如果有这样的朋友,生活,也许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终于到了楼梯口,避过那场来势汹汹的大雨,但是此刻都成了落汤鸡。
程异喘息渐平,无奈地笑:“老天爷还真听话。我们要淋雨,就干脆来了痛快的。”
柳昭洁没有他那么强的体力,弯下腰直喘气:“听话?是欠扁!累死我了。”
“小孩子缺乏锻炼。”程异戏谑地笑。
柳昭洁争辩道:“我没有――”话未完就后悔了,这不是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吗?心中郁闷,忿忿转头,却瞧见他的运动裤袋里有东西一亮一亮:“你袋子里是手机吗?”
程异这才想起来他们是一群人约好来打球的,跟柳昭洁聊得畅快,竟然忽略了朋友的去向,连忙翻出手机――上帝,15条短信,6个未接电话!这回没法交代了,他匆匆道别,握着手机冲进雨幕和其他人会合。
柳昭洁没有看他的背影,就静静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垂接天地的雨帘。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她今天说了很多话,不,是很多平常不会说的话。她向来谨言慎行,因为太优秀,因为太出众,不敢言行有异招致麻烦。但是今日,看着那样沉静清寂的程异,她不由自主地说了,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因为她觉得,他心里想的,和自己是一样的。同样身在万人中央,温颜笑对千般面,心中却远没有那般轻松。不敢畅快淋漓地说出心里话,因为怎么说都可能是错;得意了不能尽情地欢笑,失意了不能畅快地悲伤;时常遭受原因不言自明的或明或暗的伤害;没有真正的朋友,要么嫉妒,要么仰视...总是一个人默默站在高处,没有人前来比肩而立,倾心相交,一直一直那么孤独,那么悲哀...所以喜欢淋雨,让微雨的凉,冲淡心中的悲戚;清冷得无暇去想那些无奈和不甘。程异,也是这样的吧?所以那一刻,忍耐多时的话,才从口中悄然涌出,所以他的神情,才那么震撼。
如此,就算自知失言,也能安心。
―――
“打球的人,竟然跑去泡美眉去了!”
“这个家伙,贪心不足,死有余辜,扁他!”
“赞成。大家上!”
这帮人的作风是说到做到,决不姑息养奸。于是全身湿透的某帅未得丝毫同情,就面临被恶扁的命运。跑得太多,他实在招架不住,答应请众人一顿韩式烧烤才算平了民愤。
回顾枫家的路上,雨未停,人初静。柳昭洁的话仍历历在耳。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有人懂,有人陪;第一次,觉得淋雨不那么寒彻心骨,很诗意,很美好;第一次,觉得身边可以有一个痛痛快快地说话,不用戴着面具,顾虑重重...
第一次发现,原来可以不孤独。
―――
中午,林清和程优用完餐在校园里散步。
林清一直微笑着,仿佛要把前几日损失的快乐都补回来。
程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林清啊。”
“恩。”林清低声应。
“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程优说。
林清哑然轻笑。她的语气那么严肃,欲言又止的,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不笑也好看的。”
“我说,”程优神色郑重,“自恋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要改。”
“好的。”林清忍笑答应,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止不住伸手要刮她小小的鼻子。
程优笑着闪开,不小心撞上右边小路上刚走出的一个人,连声道歉。林清扶住程优,看清来人不由一怔,是韩炜。
韩炜面无表情地闪开,对程优的致歉恍若未闻,径自向前走去。程优郁闷地看着他就这么走开,有些黯然。林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有些堵。曾经一群人中,最是韩炜活泼开朗,任你多不爽,他三言两语总能让你转眼心情释然,和他闹成一团。如今,竟然落到这步田地。
“陈正磊住院了。”程优叹息,为他们的下场恻然。
林清一怔:“住院?他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苏月说是先天不足,心脏有点问题,受不了刺激。”
“哦。”他想了想,“程优,我有点事,你先回教室。”说完转身朝着韩炜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你小心一点!”
林清背对着她挥了挥手算作回答。程优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微笑着向一教走去。希望他们待他不要太刻薄才好。这样想着,不由又叹息: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朋友,他们竟忍心那样伤害。
-――
程优猜得没错,林清是找韩炜去了。韩炜一个人坐在环绕校园三面的白玉湖边,静静看着水面发呆。林清走过去,在他旁边席地而坐。
韩炜看过去,见是林清,脸色变了变,旋即恢复漠然:“你来干什么?”
“看你的笑话。”林清同样冰冷地回答。
“你――”韩炜愤怒地站起来,“找死吗?”
“我活得很好。”林清依然端坐,“不像韩炜你,颜面尽失,众叛亲离。”
韩炜气得脸色发白,咬咬牙掉头就要离开。林清抬脚一绊,韩炜快要跌倒时敏捷地伸手扶住旁边凉亭的边柱,站稳了之后冷冷道:“不要以为我真不会动手。”
“以前的你,好像从来不会这么失态。”林清依然淡淡,笑容讥讽。
韩炜听罢,脸色怆然,一时无言。
“为什么呢?”林清继续淡淡地说,“就因为被职校的那家伙放倒了?这不是你的风格。还记得李庄谷地吗?”那一天几个人到李庄一个哥们家赴宴,四处闲逛时遇上与那个朋友有隙的混混,被一群人惨打,最后所有人均挂彩,重的甚至卧床三周。
“不一样。”韩炜语音低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林清转身正对着他,目光炯炯。
“我折在磊子面前!”韩炜低声说,声音颤抖,眼里竟然泪光闪闪,“我在他面前,被人踩在脚下!”
“就像那一天,你们对我做的一样。”林清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接下去。
韩炜一时怔住。不错,他们当初就是这样对他的。就是为了让他遭受他今日一样的痛苦。“抱歉。”他生硬地道歉。
“我没要你道歉。”林清不耐烦地打断,“我要你动动脑子。那一天最痛苦的你知道是谁?”
韩炜没料到他有此问,静心想了想。他这么说,显然不是他自己,除他外,在场的还有...“程优?”
林清颔首,一瞬间脸上掠过幸福的暖意。“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痛快了,你想过磊子没有?”
韩炜默然不语。他记得那天他推开磊子时磊子眼里隐忍的痛苦,但是他那时只想独处守护自己残损的尊严,根本无暇顾及。此刻林清再次道来,不由心中一痛。
“那天看见你的德行,我想通了。”林清回过身去,又面对着宁静的白玉湖。
所以他和程优复合了,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韩炜恍然。
“磊子住院了。”林清的声音打断韩炜的怔忪,“是兄弟就去报个到。”
韩炜大惊,什么都没说,立刻朝校门奔过去。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清缓缓起身,拍拍身上沾上的碎草轻尘,抬起头愣住:一个白裙飞扬的女生微笑着站在凉亭边,正是程优。“你怎么在这儿?”
“如果韩炜想对你怎么样,我好叫人。”程优俏皮地笑。那番话她都听见了,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转变得那么突然,她等他走近,伸手挽住他,“我很高兴。”
林清微笑着:“恩。因为我这么好。”他径自说出她的想法。
程优恼了:“我说过,自恋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不好意思,忘了。”林清低笑,表情超级无辜。
程优叹息道:“这毛病哪学来的。”
“不是啊。你脸上就写着这几个字,我好心念出来了。”林清笑意更甚,“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