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变》易紫烟

2、第二章

　　吴山正就着花生喝烧酒，他在等他义弟回来。花生是普通的花生，酒是绿豆烧，很烈，很呛。其实他完全可以山珍海味，锦衣加身，只是他不喜欢。他就是喜欢这样子，喝烈酒，喝红了眼晴，然后杀人。他喜欢穿布衣，一身青衫，如浪荡江湖的漂泊客，萧条、憔悴，却又散发着一丝阴冷的狠毒与决绝。有时候他也喜欢找女人，但往往在事后将她们杀掉。那时的女人，总让他想起没有生命的木偶，或是落入污泥中的残花，他不喜欢，那会让他泛起阵阵的恶心，他宁愿一切永远消失。
　　“要神不知鬼不觉，要一个不留，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的耳边回想着老爷的话。老爷二十年前血洗连云城，杀了城主连云，自己做了城主。但那次事件中逃脱的四大护卫之一连天，却让他二十年来一直放心不下。更何况，连天还带走了不少部下和民众。连天是一定会报仇的，只要他还未死。这一点，齐老爷毫不怀疑。他做事从来都是斩草除根不留余地的，那次竟让那么多人做了漏网之鱼。这些年他一想到此，就坐卧不安，恨自己当年万般算计，却百密一疏，也许，当时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多日的算计啊，一朝实现，怎能不激动万分呢。
　　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那批人的下落，大概在六年前，他找到了刘胜。刘胜是逃跑的士兵中的一个，中途因思念老母偷偷溜了回来。
　　齐老爷的第一次行动彻底失败。他想看看阔别多年的连天，变成了什么模样，于是亲自带人去了连云寨。可是派去探路的船总是翻在河中央，试着涉过冷水河的几名士兵，不是被水卷的无影无踪，便是冷的受不住转了回来。然后便是终日喊冷喊痛，拖了数日，不治而亡，死时候，他们面无血色，切开身体，血的颜色已是淡如水，看不到半点红，而且，是结了冰的。据说冷水河从不结冰，可是中了寒毒的人却会结冰。而且那次回来后，齐老爷发现自己也中了毒，浑身酸软无力，不光是他，那次去的所有人都中了毒，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冷水河沿岸的那些铺天盖地的蓝紫色的草，是有毒的，只是这毒不会伤人性命，只会让人在七天之内浑身酸软，使不出功力，七日之后，每过一年，功力便恢复一成。药师罗烈说，那种草叫七日仙，是很罕见的一种毒草，他只是听说过，没想到竟真的有这种草，而且竟然是大片大片的生长着。罗烈是连云城内最好的药师，用毒和解毒的高手，他拿七日仙和冷水河的寒毒毫无办法。所以齐老爷只能等，或者说在找，找机会。直到去年，“西域魔僧”杜斩被他网罗到门下。杜斩可以解这两种毒。齐老爷知道，他可以不用再等下去了。中了七日仙之后，他杀了那次同去的所有下属，他怕被别人知道他的功力几乎全无。好在，六年了，他终于等来了杜斩。
　　所以这次吴山不光要带上连云城的四十九名死士，还要带上杜斩。除此之外，就是他的义弟康连。齐老爷本来要他多带些精兵，吴山说不用。

　　吴山十年前偶遇康连，那时康连只有十岁，流落此地，被一家药铺收留，在铺子里打杂。他一见康连，便十分欢喜，那时他十四岁，父母死的早，被齐老爷收留，虽与康连境遇不同，但同样有寄人篱下的苦楚，况且，他见康连第一眼，便觉得他同自己一样，郁郁寡欢，有着难以言说的少年心事，虽然他只有十岁。康连终日被铺子里的伙计们欺负，却毫无怨言，一次伙计毒打康连，被吴山遇到，吴山一怒之下把那伙计的手折断了一只，眼也挖出了一只，并让他把自己眼珠醮盐吃下，否则，就把他的腿再打断一条。药铺和伙计的家人慑于吴山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但康连觉得自己不能再留在药铺了，收拾了东西说要继续漂泊流浪。吴山说，跟我走吧，我没有朋友，从今后，你就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会保护你，不让别人再欺负你。从此十四岁的吴山和十岁的康连成了形影不离的兄弟。吴山教康连武功，走到哪里都带着康连，十年来，除了康连每年回老家的那几日，两人几乎日日在一起。
　　前几天，本不是康连回家的日子，康连忽然说梦见父母的坟被人挖了，说什么都要回去一趟。吴山想这实在有些荒谬，但又一想，他好歹还知道自己父母的坟在哪，每年还能回去陪他们几天，而自己呢，却连父母葬在哪都不知道。所以就同意了，但他没有让齐老爷知道，在行动之前，所有参与行动的人不得外出，不得与别的人有任何联系，这是齐老爷常教导他的，他也一向谨守。只是，这次是康连，他几乎视之为自己影子的康连，他只说了一句：快去快回，别误事。
　　像往常一样，康连不让别人陪他，依然是一个人回去。
　　好在康连很快回来了。“大哥，你在等我？”他推开门，皱了皱眉头，酒气很重。
　　“你父母的坟果真被挖了么？”吴山问。
　　康连红了脸：“没有，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你呀，就是想太多，心事太重，你要多学学我，别想那么多。你看我，这些年什么坏事没做过？我要是像你那样整天胡思乱想，不疯掉才怪。”吴山举起杯子递到康连面前，康连摇了摇头。吴山笑了，“跟了我十年都没学会喝酒，你这个小弟怎么当的？”康连也笑了，不知是因为酒气太重，还是路赶的太急，他白皙的脸上一直泛着红晕。
　　“子时出发，还有些时间，你去休息吧。你应该知道，死士们是从不在白天进出城的。”吴山说。康连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