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仙古）逍遥游》指尖的咏叹调

28、第 28 章

　　数月后。
　　幻瞑妖界终于运行至琼华山巅。双方俱是防备不已。
　　琼华召集全部弟子，山门大阵镇压妖界气运，门派至宝水灵珠于阵眼处运转不停，吞吐出无尽寒气。卷云台上弟子万千，双剑宿主玄霄、夙玉分别催动灵剑，灵气随着二人的操纵涤荡而出，化为青赤二色光柱直冲向天际，将幻瞑妖界束缚而下。
　　只听訇然一声巨响，妖界入口敞开，无数梦貘犹如赤红魔卵落入琼华门中，在无尽火光中化为狰狞兽型，追逐琼华弟子，开始一场血腥的盛宴。
　　妖气激荡，灵力光芒在硝烟中不时闪现，鲜血在仙家楼宇中不断蔓延，腥味弥漫，站在最高处的玄霄夙玉二人俱是神色苍寂，双剑在他们身侧穿梭着。
　　这只是一个开始，双方俱都握有底牌，尚未派出精锐弟子，厮杀更远未进入高|潮。
　　天空之上站立着双方最高的主宰者，太清一身白衣尽显仙风道骨，而婵幽在魔魅之雾中隐藏身形，仿佛预兆着诡秘的攻击。
　　没有人知道他们进行了怎样的交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役将会持续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直到有一方鲜血流尽。
　　是日夜间，这场战役中最为重要的几个棋子各自辗转反侧，却悄悄落入了旁观者的网。

　　卷云台下。
　　“夙玉，为何在此彷徨？”
　　夙玉回首时神色犹带着些许茫然，见到东方温和关切的眉眼，略一收神，微微屈膝道：“丹芷长老……弟子只是……大战将至，弟子心神未宁，欲求一清静之法。”
　　东方道：“夙玉，你毋须太多烦忧。近日来你的修习情况并不稳妥，当次之时，更该静心才是。”
　　夙玉素来克制，心中思绪从不在面上显现。然而眼前之人乃是自进入门派以来便屡次关怀之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面对他温柔的对话，实在无人可以继续压抑内心的迷茫与苦闷。
　　夙玉几乎有一瞬感到千言万语哽在喉头，随后她垂首启唇，最后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然而大战临近之夜，她孤身在此，还能有何解释？
　　东方解下披风，替她围上，轻声道：“莫要多想了，夙玉，此地并不安全，还是回屋去罢。”
　　夙玉单薄的肩头微微一颤，倔强的神色在忽如其来的温暖包裹下终于渐渐消失，沉默许久，低声问道：“先生……我辈修仙问道理应从无动摇，然而今日见这……这情景，夙玉心中犹疑，夺他人气运而修己身之仙，确然是正道吗？”
　　东方目视夙玉神色，迷茫与不忍一一在她墨玉般清澈的眼眸中闪现。东方渐渐收起温柔的笑容，眉宇间浮现一缕惆怅，许久道：“夙玉，如是只求仙道，便别再多问了。世间种种，皆因情起，今日之事或为你仙道一劫……一念起，心魔生，则忧怖怒惧如影随形，此生再难得一清静了。”
　　夙玉立在他身前，从容道：“夙玉但求心安。”
　　眼前瘦弱的女子似是一丛幽兰，纯净，善良，执着，坚强。
　　那一瞬东方骤然恍惚间能想象羽冥若在此处的模样，他必定会含笑说：夙玉真乃奇女子也。
　　很多年过去，他才知道，羽冥确然是天下第一逍遥之人。因为世上所有的爱恨情仇，于他来说都是一场游戏。羽冥情知自己永远不必为凡人的种种痛苦而烦扰，所以逍遥，所以随心所欲地招惹任何人，所以哪怕是遇到深沉如渊、磅礴似海的爱恨，他也只是笑笑，然后赠上一句夸奖。
　　——一句孤傲不羁、居高临下的夸奖。
　　为这突如其来的思绪顿了片刻，东方方才叹息道：“夙玉，或许往日你师长所训，皆是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说。然则……我不过是一介药师，在我眼中，妖类与人委实无差啊。俱是悲欢其离合，喜怒如凡人——自然捏就，混沌铸成，本没有人、妖之分。”
　　两人沉默片刻，东方知晓夙玉心中复杂难言，又道：“你若想不透彻，不妨想想生死轮回。倘若今生为人，来世为妖，你现时如何自处？”
　　夙玉身形一晃，双目中现出撼然神色。
　　东方眸光深邃，在黑沉之中仿佛闪动一点幽冥火光，道：“倘若你前世为妖，今生修仙。此一生挟长剑斩妖除魔，一夜间却忆起前尘过往——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魂魄异世，岁月轮回。万千世界中渺小灵魂的飘荡，生生世世的孤寂与痛楚，岂是一个双十的女子可以承受？
　　夙玉怔怔然眼望东方，许久紧紧闭目，哑声道：“夙玉……受教。”

　　剑舞坪旁。
　　“喂，云天青，你怎的夜半在这里彷徨？”
　　云天青瞥了羽冥一眼，想了又想，最后叹气。
　　羽冥陪着他站了一会儿，笑道：“怎么，想走了？”
　　这一句似是道破了沉寂的咒语，云天青摇头道：“若是能走，早几年便走了。”
　　羽冥道：“可不是么。你留在此处，左右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
　　“不过一个情字……”云天青闭目想了片刻，淡淡笑了起来，“你确是说得轻巧了，真遇上的时候，也未见你从容到哪儿去。”
　　羽冥只一笑，并不接话茬，转而道：“明日开始，指不定哪一天便决战了，你死我活的。你倘是有离去之意，不妨今晚就趁着守备薄弱之际悄悄溜了吧，若是无意此时离开，你熬上一夜也是于事无补，尽早回去睡了吧。”
　　云天青听完，想了许久，忽道：“你先前说过，若是你……你的夫人杀人放火，你就跟着无恶不作……是不是？”
　　羽冥道：“什么时候说的？……呃，我忘了。”
　　云天青失笑，又道：“若是你夫人不喜欢恶人这一套，只想求仙问道呢？”
　　羽冥收敛笑容，缓缓道：“陪他求仙问道便是。”
　　他们的对话没有如以往一样漫不经心，双方都似被触碰到了心底的一个秘密。
　　云天青看着羽冥眉宇间浅淡的倦色，接着道：“即使她求的是淡泊仙，修的是无情道？”
　　羽冥笑了笑，说道：“他修的什么仙，与我何干了？待他了了那夙愿，我就走了。”
　　云天青在他眼中看到浩瀚星空的渺茫，那是万古寂寞才能酿就的淡然。
　　——只是，情到深处之时，岂能由你来去自如？
　　——若是轻易舍弃这段感情，你岂不也是修了那无情之道？
　　云天青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羽冥摇摇头，手搭在云天青肩上，哥俩好似的说道：“莫多问了。我虽认识你不久，却知道你是个有决断的。真遇见选择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了。”
　　云天青对这预言般的话语似懂非懂，却见羽冥含笑的眼瞳中是截然不同的透彻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