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深几许》容若

28、第二十八章：魂梦欲教何处觅

　　每日，我总是赶在胤禛回来前就丛丛离开，躲回屋子里，或许是没人打扰，或许是佛堂香气的影响，我总是能一觉睡到天亮，然后依旧去打算本就很干净的书房。可能是乌拉纳喇.紫风吩咐过，我的吃住依旧很好，其他的丫鬟和太监见到我倒是都很客气的叫我一声落月姐。
　　月亮又圆了，已经到了十月份，天气已经转凉，空中已经没有了南飞的大雁，偶尔我会想想从别人嘴里听得的关于胤禛和胤祥的事情。今天皇上让胤禛视察仓储，或许就是暗示臣下，他要将皇位传给胤禛，想着想着，我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浓浓的大雾里，我看不清楚路，我摸索着走到一扇门前，我推开，竟然觉得如此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哪里，幽暗的灯光下坐着两个少女，我走过去，惊呼起来：“紫儿，蓝儿！”
　　猛的从床上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我拭去汗水，却发现了眼角的泪水。一直坐着发呆到天亮，我早早的打扫完书房。我给乌拉纳喇.紫风说了一声，就提着东西出去了。
　　太阳斜挂在天空，周围还有几个孩童在这片荒地上玩耍，不时的传来几声打闹声。我跪在蓝儿和紫儿的墓碑前，静静的看着。我不知道我想给她们说什么。只想看看她们，一种孤单、彷徨、无主的感觉微弱着我。
　　身后传来了胤祥的惊呼：“落月，你怎么在这。”
　　我扭头看了看这个和我幸福的生活了十年的人，我已经放不下的人，他轻轻的笑着，笑容中依稀可见往日的明朗，却仿佛带着无尽的凄凉，道：“你也来看蓝儿。”声音轻微而渺茫，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胤祥在我身边跪了下来，点着一张张的瞑钱。落日下的胤祥脸上的线条依旧刚毅而英朗，眼前的火越来越小，渐成灰迹。
　　“我们走走吧。”胤祥手里最后一张瞑钱也燃尽。
　　沉默的走着，不由自主的走到孤椅阁，我停了下来，这里已经破败不堪，到处张着青苔，门上挂着厚厚的蜘蛛网。
　　“要进去吗？”胤祥准备把门口的蜘蛛网抹去。
　　我拉住了他，进去又能怎么样，最后还是要出来，我突然很想去烟雨楼，天知道为什么我想去哪里，也许是想在心里祭奠一下我仅仅见了一面就死去的银雪。就对胤祥抱歉的笑了笑说道：“我想去烟雨楼看看，你先回去吧。”
　　胤祥怔了一下，也笑起来，道：“走吧，我们一起去。”
　　我脱口说道：“还记得银雪吗？”
　　胤祥英朗的脸暗了一下，又笑起来，道：“八哥他们还真狠，杀了她全家，又杀了她。”
　　我的声音颤抖一下，道：“八阿哥他还好吗？”
　　胤祥苦苦一笑，涩声道：“他现在倒是明目张胆的到处结交能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或许他知道康熙不会让自己当皇帝，准备扩大自己的势力抢到皇位，只有我知道皇位对他来说，只是镜中花月，不管他多努力，也是得不到的。我只能同情八阿哥，一路沉默来到烟雨楼前。
　　这里依旧是熙熙攘攘，太多的人想在这里买醉，太多的人想在这里忘记外面残酷的世界。
　　我看了烟雨楼一眼转身就走，胤祥也没说什么，跟着我往回走。
　　街的尽头就是圆明园，夕阳下的府墙泛着红光，我在路边的小茶馆边停了下来，直径走了进入，胤祥依旧跟着我，一如和我逃往的日子，从来不问我要去哪里，也从来不问我要干什么，只是紧紧的跟着我而已。
　　初冬的茶水已经不再清香，我端着杯子，暖了暖自己的手，落日在地平线上挣扎着，最终还是消失在远方，街上还残留着落日的余光。我问道：“皇上的病好点没有？”
　　“皇阿玛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皇阿玛过几日去畅春圆小住，我负责陪驾。”胤祥脸色已经凝重了起来。
　　“或许这个月，你和胤禛就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了。”我随口说道。
　　胤祥却笑起来，那样明朗而真挚的笑容让我觉得恍惚，道：“等四哥大业完成，我就退出朝堂，继续去当教书先生。落月，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声音已经有了几丝发抖。
　　我苦笑，道：“你退出朝堂的那一日再来问我，好吗？”或许直到他死去，他才能真正的退出朝堂。
　　胤祥却对我坚定的点了一下头。外面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各家各户都点起了灯，点点微弱的灯火忽明忽暗的摇晃着。我站起来，没有好胤祥说话，转身向街尽头走去。直到背后胤祥明朗却凄凉的目光渐渐消逝。

　　日复一日，我一个人依旧平淡的过着，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过我，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依旧再这个毫无波澜的地方平静的干着活，直到胤禛当了皇帝。我以乌拉纳喇.紫风丫鬟的身份，随着将来的皇后、贵妃们进了宫。
　　宫里，我依旧负责给胤禛打算书房，只是身边却多了两个可以指挥的小太监，小顺子，小明子。在我的一再要求下，乌拉纳喇.紫风同意了我住她在后院设的佛堂旁边。
　　这个小院子里，这个金壁辉煌的佛堂后面两个屋子都是空房，我挑了一间向阳的屋子，打开门，浮灰扑面而来，我用手扫开面前的浮灰，撤下蜘蛛网，开始打扫我这个安身之处。除了脏，这里的家具还算齐全，我忙的出了一身的汗，端着水盆走到院子里，冷风不知何时已经吹了起来，身上的汗遇到冷风，打了个寒颤。却看到了乌拉纳喇.紫风急匆匆的向我走来，我放下水盆，擦了擦额头上已经变冷的汗，说：“福晋这么着急有什么事情？”
　　“今天当着先帝的灵位和太后，八弟和十四弟都不肯给皇上下跪。”乌拉纳喇.紫风顿了顿，道：“皇上现在我屋里哪，你去劝劝他吧。”
　　我愣了一下，还没有习惯胤禛被称皇上。我点点头，随着乌拉纳喇.紫风往前院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得下人们的求饶声，我走了进去。胤禛看到我愣了下，摆手让下人退下，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胤禛的脸色发青，强压住怒火对我说道：“你去劝劝八弟。”
　　我呆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大的用处，呵呵苦笑了起来：“皇上，保重龙体。”向胤禛行了个礼，转身准备离去。
　　“你打算一直这样对我说话吗？”声音里带着强忍住的怒气和伤痛。
　　我停了一下，加快脚步往外走。我心里很想劝说胤禩不要再和胤禛作对，放弃追逐这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我知道历史是不可修改，可我心底总是希望他们能不受那么大的苦。

　　晚上，我跟着乌拉纳喇.紫风来到了胤禩府上，这里变的我已经认不出来了。“我”的姨娘乌雅.顷国见到我吓的脸色苍白，好像看到了鬼一样。而我也只能装做不认识她，给她行礼，她依旧是那样的娇艳动人，锦绸罗锻，雍容华贵。而她身边的八阿哥却没有惊讶的表情，依旧温柔的笑着，眼神中却漏出了几点波动。片刻，乌拉纳喇.紫风就要拉着乌雅.顷国去花园里逛。胤禩吩咐下人都离去了。不知道乌拉纳喇.紫风准备怎么编这个谎话，想到这样潜心向佛的人也要说谎，我心里对胤禛还是有点生气，皱了皱眉头，长长舒了口气。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胤禩笑了起来。
　　“呵呵”我也笑了起来，着个椅子坐了下来，我一直感谢眼前的这个人，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用他的方式照顾我。“你也还是老样子。”
　　“说说，我是什么样子？”胤禩的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
　　“温柔，体贴。”我淡淡笑起来。“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不怕你。”
　　“当年，你醒后，我一直觉得你有变化，可是又说不出你哪里变了。”胤禩或许没有想到我会给他说这些，有点惊异，却依旧笑着。
　　“是啊，我一觉醒来就忘记了对你的情意。”我看了看他疲倦的眼神，接着说：“人命天定，或许我们本不该有这个缘分。”
　　“人命天定。可是我不认命。”胤禩打断了我，眼神中带着几分执着，几分孤苦，苦苦笑起来，“我没有他狠，所有我注定当不了皇上。”
　　我愣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一脸的憔悴，这样的失败或许对他打击太大。我定了定心，说道：“如果你知道自己只能活四年，你还要和皇上争斗吗？”
　　胤禩沉默了一会，想了想，道：“如果着四年里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觉得值了。”
　　我没有说话，许久，慢慢说道：“为了皇位而丢掉性命，值得吗？”
　　又是一阵沉默。
　　胤禩突然说道：“他抢走了我太多的东西。”依旧温和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怒火。
　　我被吓了一跳，胤禩看着我被吓的样子，笑了起来，说道：“是老四让你今天是来劝我的吧。”胤禩顿了顿，说道：“没想到，十年了，你还是对老四这样上心。”
　　我怔了一下，笑开了，说道：“我曾经那样爱他，十年了，心冷了，也放下了。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劝劝你，不要再和胤禛作对，这样对你没好处。”
　　胤禩估计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怔了一下，站起拉，说道：“走。”
　　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还是跟了出去，出来门，冷风就吹的我直打哆嗦，穿过走廊，走到湖边，一阵冷风吹过，湖水微波荡漾，像一朵朵涟漪。胤禩指了指前面的假山问道：“还记得这里吗？”
　　我往上拽了拽领子，让自己能感觉暖和一点，笑道：“怎么不记得，我又一次还从这里跳到湖里了哪。”
　　“当年，你为什么要自杀？”胤禩问道。
　　我笑了起来，快步走到假山边，找块平坦的地方，坐了下去，石头上凉的让我又打了几个寒颤，说道：“不要和胤禛作对，最终伤害的是你自己。”
　　胤禩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并没有接着我的说，沉默片刻，突然道：“当年老十三把你救上来做的对吗？”
　　我愣住了，冷风吹过湖面，夹杂着湿气吹在脸上，让人更觉得湿冷。我在手边捡了个枯枝，自言自语道：“也许对，也许不对。”
　　“还记得在这里你给我讲的故事吗？”胤禩把目光从湖面上收回，看着我：“阿波罗望着达芙妮变成的月桂树，无可奈何。他只能采摘几片树叶，编成花冠戴在头上，□□自怜。”
　　“哈哈”我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笑弯了腰，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一个阿哥来记住希腊神话故事。眼泪都笑的流了出来，或许是我太久没笑过来，着一笑就停不下来。笑的我快上不来气的时候，我对胤禩说：“你竟然记得这样清楚。可惜啊，我不是达芙妮，而胤禛更不可能是阿波罗。”
　　胤禩不知道我笑什么，用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寻找着什么，幽幽说道：“或许，胤祥是阿波罗。”
　　我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已经毫无波澜的心不经意的泛起波澜。手中拿着的枯杈一下子断成了两半。我使劲把断枯枝抛到湖里，脑海里出现胤祥明朗的笑容，随口说道：“你以后不要干那种害人的事情了，害人终害己。”
　　胤禩脸色变阴暗起来，温柔的笑起来，道：“你周围的人都在伤害别人，也被伤害，只是你自己不肯相信而已。”他的声音听起来如同现在的湖水一样冰冷。
　　我知道这些阿哥们不可能心底善良，可是还是不甘心，我倔强的说道：“至少胤祥不会害人。”
　　胤禩愣住了，讲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盯着湖水，一轮半月在湖面上被风吹的四分五裂，许久，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还记得烟雨楼的银雪吗？”
　　我向他点点头，有点好奇为什么会提起她。胤禩接着说：“其实银雪的家根本不是我抄的，老四向皇阿玛告了密，又称病卧床不起，皇阿玛让我派人抄了银雪的家，没想到老四竟然让老十三留下了银雪。”
　　还没听完，我的脑袋就大了，这里的的黑暗，我无法相像。我却笑着问：“你还知道什么？”
　　胤禩好像没有看懂我的反映，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头，抛到湖里，扑腾，小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等到湖面上的涟漪都消失了，胤禩看了看我，接着说：“记得你救过的小恩子吗？”
　　我没有反映的看着湖面，胤禩接着说：“本来老四可以救回小恩子他娘，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我的心越来越凉，也捡起块石块，扔到水里，月影又被我砸的粉碎，原来我曾经深爱的人的心有那样深，原来我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胤禛。
　　“或许这样小恩子才能毫无顾及的帮他做事情。”胤禩讲目光从远处收回来，问道：“你会和小恩子说吗？”
　　“不会。”我长长的叹口气，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不知道没有星星在身边的月亮到底孤单不孤单。
　　“还是为了老四吗？”胤禩苦笑起来。
　　我对胤禩笑起来，说道：“对小恩子来说，有些事情或许知道了不如不知道。”
　　胤禩还想说些什么，远处就听得“我”的姨娘乌雅.顷国到处寻找胤禩的声音。我赶紧起身，在假山背面蹲了下去。
　　“爷，你怎么在这里，这里风这样大。”乌雅.顷国的声音满是担忧。
　　沉默片刻。
　　“走。”胤禩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
　　等所有人的脚步声都消失，这里恢复了原来的寂静，我从假山后面偷偷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了，一路小跑，来到门口。乌拉纳喇.紫风已经在车上等我，我跳到车上。
　　“怎么样？”乌拉纳喇.紫风强忍了一下，尴尬的问出来。
　　我拍拍身上的沉灰，坐了下去，心里苦笑起来，笑道：“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要看八爷自己的了。”
　　乌拉纳喇.紫风轻轻拍了我一下，看我的目光中带了几丝同情和关怀。
　　我装作看不懂她的眼神，对她笑了起来，脑海里全是刚才胤禩给我说的那些话，我脱口问道：“你能看懂皇上吗？”
　　乌拉纳喇.紫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楞了许久，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看懂他。”
　　我倒楞住了。也许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爱让人们去探究，而越是简单美好的东西就越让人感到索然无味。之前的十几年了，我忽视了身边一起的美好，只为看懂这个人，值得吗？或许真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