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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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凌律从浴室出来，龙聿正站在窗边，手上拿着一厅啤酒。
见到凌律洗完澡依旧浑身湿淋淋地只穿着一条内裤，龙聿的眼底不自觉闪过一丝笑意。他随即客气地举了举手中的罐饮，示意主人他已经“自便”地找东西喝了。
凌律点了点头，走进卧室换上了休闲装束。
本来他只打算简明扼要地说一句“客房客厅都请自便”便径直回房休息的——他懒得管龙聿是准备睡觉还是摔东西。但他一出浴室便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龙聿”，而是那个长袖善舞的“龙先生”。
没办法。凌律再随意，也没有神经粗到穿着短裤挂着水珠对着并不熟稔的客人认真地问一句“您今天光临寒舍是有何贵干”。
“凌先生，能否让我在这里借住一晚？”龙聿率先开口，微笑着，真诚恳切，“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哪里，凌某的荣幸。”凌律微笑着，真诚恳切，“那里有间客房，或者……”
“睡沙发就行了吧。”
“还是睡客房吧，怎么能让龙先生睡沙发。”
“凌先生不必客气，只是还要向凌先生借床毯子……”
“……好，请稍等。”
……
凌律觉得在凌晨四点花时间穿好衣服陪人演戏真是件麻烦无聊至极的事情。但进入社会后，麻烦无聊的事也遇了不少。
总有些过场，身为社会人是免不了的。
不过，再好不过，龙聿已经恢复了与他凌律保持的距离。看样子这房子再危，一时半会还倒不了。不，或许它比想象中要坚固得多，可以再撑个十年八年。
凌律在心里盘算着，带着虚笑安顿好龙……先生。
龙聿在沙发上躺下，凌律便关闭了客厅的灯，向卧室走去。
“律！”
有几分迟疑，有几分急切。
简单的一声，却在寂静的黑暗中划破了一室的浮假，扯近了长长的距离。
即将离开客厅的凌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暗色中显得模糊不清的男人。
长久的沉默中，指针行走的“嘀嗒”声尤为清晰。
不急不慢，不多不少。
在呼吸都几不可闻的客厅里，仿若根本就没有人在。
看不清对方的眼睛，感觉不到对方的体温，听不见对方的心跳。
可是为什么，却觉得，能在黑暗的空气中，紧抓住对方的灵魂。
“晚安。”龙聿低磁的嗓音浅浅回荡。
“晚安。”凌律简短的回答淡淡响起。
随即，他走进卧室。
沉闷地一声，门被合上。
秒针依旧在无尽的黑夜中敲打着黎明的脉搏，一点一点，不屈不挠。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探了进来，一如每一个有阳光的早晨，清新，舒适，充满朝气。
柔软的大床上，轻绒的薄被半覆上男人光滑的小麦色肌肤，淡色的羽枕上深陷着棱角分明的安静侧脸。
睫毛动了动，他缓缓睁开沉黑的眼睛。
连着厨房的客厅同样渐渐亮堂起来，叠好了的绒毯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
漱洗完毕的男人随手理着头发走出卧室，丝毫不觉意外地拿起茶几上的字条。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俊逸而认真的笔迹。
男人扬了扬嘴角，字条从他指尖轻盈地滑落。
二十六
指尖沿着杯口轻轻地来回摩挲，浓郁的咖啡安分地呆在杯子里，慢慢冷却。
龙聿静静地凝视手指划出的弧度，出神地思考着什么。他微微拧起了眉，有些迷惘，有些茫然。
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各种各样的事情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也理不清头绪；许许多多的事情全挤在一块，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已经习惯了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纷杂事物的状态。
可是……他却逐渐觉得，总有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骚动着。
有些乱。
只是有些乱而已。
龙聿闭上眼睛，深呼吸。
最近他总是梦见过去的事。他想不起来究竟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梦中的那种感觉却久久挥之不去。
也许跟凌律有关，也许没有。只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总会浮现出凌律的脸，然后便会有一些画面从脑中闪过，他甚至一瞬间分不清到底还是不是在梦境中。
有时候他会默默盯着身边子淑熟睡的面容，却总会想起很久以前，在他身边浅睡的凌律每次都能在他的注视下三秒之内睁开眼睛。
这很糟。或许比想象中还糟。
记忆正在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复苏，唤醒了深眠的遥远情愫。
也许这是让一切真正过去的必经之路。龙聿想着。
将伤口曝出来，而不是一味忽视遮掩。——这样才能真正地去坦然面对。
可是，他却感到无由来的恐慌。
他更快地完成手中的工作，他更体贴地对待卫子淑，他却在静寂的夜晚一个人用更长久的时间发着呆。
他并不愿意去回想回国后与凌律的那点交集，但他却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忆起那双夜空般的眼睛。
深邃，宁静，有着巨大吸引力。让人心乱，让人恐慌。
安娜一开始会经常在龙聿面前提到凌律，询问他的某些想法与感受。但是说实话，他那时对此并没有多大感觉。
因为太遥远了。安娜提到的那个人、那些事，总感觉太遥远了。
他或许已经习惯了生活在一个全然没有凌律的世界——其实这样也很好。起码他的身旁还有一直陪伴左右的子淑，还有他一直渴望的爱与关怀，还有更加丰富多彩的忙碌生活。
既然凌律是那样毫无留恋地挥开自己，既然凌律更愿意这样客套地跟自己保持距离，那又何必像曾经那样死死地抓住他不肯放手，又何必将情感一股脑地倾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分开，或许对双方都好。龙聿很早以前便这样认为。
只要他不去回忆那段伤痛的过往，忘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就可以让这一切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他跟子淑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凌律则去过他自己想过的自由人生。
这很好，不是吗？
如果没有海晨的出现，如果没有那个偶然中的偶然碰面，如果就这样让彼此淡出彼此的人生……
龙聿站起身，走进厨房，将冷掉的咖啡又倒进壶里加热。
有时候，我们总是无法弄清偶然与必然之间的关系。
要是事情没有那么凑巧，子淑并不认识那个现在并不出名的画家，她也不知道那个特殊的画展，或者她邀请她自己的女伴一起过去……
那么，是不是一切就真的可以结束了？
就可以彻底地远离凌律，忘掉凌律，远离自己曾经对他的依赖，忘掉他曾经带来的伤害。
也许可以，也许……
一颗石子投进了原本平静的湖面，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无法平复。是该责怪石子的惊扰，还是该归咎于湖水的易波？
将偶然放在一个必然里，得到的只是一个必然而又偶然的模糊答案。
龙聿俯视着煮沸的咖啡，将它倒回杯里。
或许他该承认，自己其实一直很想见凌律。在通过春香联系凌律之前，在知道画展之前，在重逢之前，或许，还在回国之前……
是的，承认。但那又怎么样呢？
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叫一声“凌先生”，还是再跑去他家借住一晚？
真可笑。
凌律有他凌律的性格，他龙聿也有自己的尊严。
那天的凌律什么也没说，但这不代表他会永远这样沉默。如果他说一句，只要他说一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还来烦我干什么”，便能让自己无地自容，令鼓起勇气粘起的自尊心再次在凌律面前碎成一片片。
何必呢？何必自讨苦吃呢？
龙聿端着腾起热气的咖啡走进客厅。
他不敢再把爱与依赖全数寄予凌律。不敢了，再也不敢。他知道他自己，输不起第二次。
他也不想去了解凌律，不愿去了解那个男人。他害怕自己会为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找到千百个理由，也害怕自己会为自己的反常行为找出千百个借口。
刚刚回来的时候，有关凌律的消息没有能引起他多大的反应。可现在，他有些不愿去听到凌律的名字。他原本已经感受不到痛楚，现在却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周遭渐渐有了些许感觉。
龙聿看见了自己的变化，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变化。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异常躁动的情绪。
看见凌律被别人注视着，看见凌律被别人紧拥着，看见凌律被别人深爱着……
他不了解姜海晨这个人，也不了解凌律，那时候的他也还不了解他们俩之间的事情，可他能看懂那些画。
画中的凌律有着熟悉的表情，却带上了陌生的氛围——熟悉的冷漠，陌生的柔和。
那是凌律，又不是凌律。
那是凌律，却不是现在的凌律。
他无法理清这种感觉，也无法弄懂自己的反应。
愤怒吗？愤怒什么呢？
憎恨吗？憎恨什么呢？
失望吗？失望什么呢？
嫉妒吗？嫉妒什么呢？
没有，或许都谈不上。只是一种令人堵得慌的沉闷感觉。
很沉很沉，很闷很闷。说不清，道不明，也排解不了。
直到子淑问他反常的原因，他却也不知道要从何开口。
但庆幸的是，他从子淑的体贴与安慰中得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纾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样的“未完成情结”中挣扎，他还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做，还有很多人需要他去守护。
他想再见凌律一次，他也需要再见凌律一次。
于是打电话给春香之后，他才终于见到了那个真实的凌律。
龙聿更愿意凌律用符合他性格的冷淡口吻回应自己，也不愿凌律用惯常的客套话语对待自己。冷静下来看，见到凌律脸上熟悉的淡漠表情，他确实有一点点的高兴——比面对疏远而世故的凌律时要高兴。
但那一次短暂的见面，龙聿却仍旧没找到理想的答案。
在凌律面前，他仍然占不了上风，仍然轻易便被凌律看穿。他不知道要继续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凌律，也不知道能继续以什么样的途径接触到凌律。
或者说……永远不去接触他。
龙聿渴望彻底结束自己与凌律之间的纠葛——随着内心一点点地苏醒，渴望摆脱这一切的想法便越来越强烈。
但是，他却越来越不清楚该如何画上句点——是该远离那个人，忘记那个人，还是该接近那个人，努力地坦然面对那个人？
他不知道该选哪条路，或者……两条路的终点都是一样的。
所以那个时候，他只能顺其自然。
只要不再巧得不能再巧地碰上，他与凌律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他也再不会干那种利用谁去主动接近凌律的傻事，而凌律，也绝不会主动联系他。
不疏远，也不亲近，就这样顺其自然好了。龙聿当时真就这么想。
他在观望。而凌律，又何尝不是。
如果事情就这样像预想般的淡化下去，或许时间就会自动作出一个最合适的决定，也就不需要此时此刻在凌晨时分坐在客厅里沉思。
除安娜与春香以外的，最后一个能够将他们俩联系起来的人却不期然出现了。
许芸。
龙聿没有能逃离她的算计，即使他也不明白许芸到底在算计什么。
装可怜博同情？不可能。
用凌律牵绊自己？更不可能。
龙聿想不通许芸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那些事情，那些他现在不想知道的事情，那些他曾经如此地渴望去了解的事情。
——凌律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