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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朱槿落花知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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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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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夜色卷着风涌来,吹起层层叠叠的帷帐,烛火渐渐隐灭。
一名青衣男子垂首立于空旷的大殿中。
冷冷的声音从帷帐后飘出:“江都麦府。”清冷的女声顿了顿,依旧平静地响起,“你可愿意前往?”
黑暗中,青衣男子紧了紧腰间的软剑,眼中光华霎时闪过。沉默良久,才缓缓答应:“愿为组织效力。”
终究是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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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大殿,青衣男子在冰凉的月光下,发现院子里的朱槿染着血色,悄然初开。
朱槿花开,又是一年。
落伽,加入组织整十一年。没有光明,没有希望。他,活着就是举起屠刀,刺杀组织派下的目标。
每次从身后的大殿走出,江湖中都会有震惊的消息传来。说是有什么武林大豪死去,或有什么门派被灭门。
雪亮的利剑,残忍的手法,惊恐的尸体和死者身边异常妖艳的朱槿花。
他,组织第一杀手,落伽。
落伽随手拈下一朵脚下的朱槿,嘴角泛起一抹奇异的微笑,转身融进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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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初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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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
一片朱槿林,花开正好。风里,有落英缤纷。
红雨中,落伽青色长袍凌风飘展,裹起漫天朱槿飞舞。落伽的身形似一只渡尽寒塘的冷鹤,轻盈飘洒,孤光高洁。
长剑一闪,仿佛银河天流无始无终,举手挥剑,杀意尽现。
麦进知提刀格挡,光华四起,天空顿时流光飞舞,一股气势贴着刀锋飞出,铿锵之声惊动朱槿散落一地。
落伽踉跄退后,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方一动,满口鲜血便从他嘴里溢出。青色的衣服,愈发黯淡。
也算是第一次,自己身受重伤,却连对方的衣襟都不曾碰到。
他恍如鬼魅一般提剑默立,脸色苍白如雪,长发披肩,一身青衣多处划破,一道刀伤从他左胸直至后背。
方才的激战,已将他耗得油灯枯竭。
麦进知没有动,只是望着面对血满衣襟的不过二十一岁的俊瘦年轻人,冷冷轻笑。
江都,麦进知。
号称翻云覆雨手的武林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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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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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伽被囚整整十二个时辰,关在密室,无人过问。
伤口已开始溃烂,强烈的疼痛刺进他的骨髓。
一方天窗带着夕阳洒入密室。
多久了?
多久不曾身处这般密闭的空间。自十一年前,从组织的训练场中和她携手而出,带着年少隐忍的豪情,堕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至今,她,组织的头把交椅,夏蚁。
他,组织第一杀手,落伽。
是谁将朱槿花插在她的发间,笑言不离不弃?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只为无尽的任务奔波?
是什么日子开始,彼此不再坦诚?
“你可愿意?”
她在他每次交置任务前总会询问。
他从不拒绝。
组织的使命,便是拿钱,杀。
杀人,杀自己。无从选择,即使厌倦如此生活。
密室的门划出尖锐的声响,打破一室的寂静。麦进知手执朱槿走向落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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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 ◆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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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深山清晨的淡淡雾气,山风吹来朱槿的香味。朱槿花愈发红艳,像溅开弥散的鲜血。
纱窗下,一个素衣束发的女子对着开满山野的朱槿沉吟良久。
蘸满了墨的狼毫轻轻接触白纸,洇开了大朵墨色的花。
清丽女子仿佛回忆着什么,怔怔出神。
半个时辰下来,雪白的纸上堪堪花了两个小人儿。画中的人物有着天真的笑颜。
夏蚁盯了会儿画作,烦乱地揉起纸扔向远处。
他们从开没有纯真的童年。从小便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陪伴他们直至今日。风雨江湖路,一直是他好心将她维护。
那么这次,也该换她为他付出了。
从来不曾抱有希望,所以无所畏惧,义无反顾。
夏蚁收起一边从江都来的信,拢了拢衣衫,提起身边一方利剑奔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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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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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蚁潜入麦府,轻而易举找到关押落伽的密室。
落伽面无表情地靠坐在角落,身边的朱槿不再明艳。
吃力的抬头望见现身的夏蚁,落伽掩去眼底的汹涌,气若游丝轻笑一声:“你,怎么一人孤身前来?”
夏蚁抬眸淡淡的光华随之溢出,依旧冰凉的声音:“只是,见你一去无消息,便寻来了。”她于他,至今已很少诚实。
落伽闻言,嘴角的弧度划得更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虚弱的身子想挣扎着站起,只是一动,便牵着了伤口,不禁蹙眉忍痛。夏蚁俯下身,想要扶起落伽,只是没想到身患重伤的落伽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顺着夏蚁的力道,将她在猝不及防间,拉进了他的怀里。强烈的撞击,令落伽呻吟一声。
夏蚁想用招挣脱,思及落伽身负重伤,最终是作罢。
银白的月光从天幕散落而来,夜混着朱槿的香气,匀润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张绵柔的网,将他们笼罩。带着模糊、空幻的色彩,隐藏起了平日的肃杀。
低低的笑声从夏蚁头顶响起。
这一刹,在他泛着血腥味的怀抱里夏蚁忘记了其他,只记得自己是十一年前那个懵懂上山的少女,他是清俊淡漠的少年,一同踏入组织,开始他们的杀手生涯。
夏蚁叹息一声,眼里竟泛起泪水:“十一年了,落伽。”
“恨我么?”他握紧她的手。他握得那样坚定,仿佛要弥补这多年来的疏离而造成的种种遗憾。
夏蚁唇边泛起一丝满足的微笑,就这样紧紧拉着他,摇头。
不恨。
心里有久未而来的激情排山倒海的刷过。十一年来,她在心底是如此依赖和信任着她,同时,也是深爱着他的。
收到麦进知的信,要求夏蚁一人前来,若有本事便可将落伽救走,他麦进知绝不阻拦。她马不停蹄赶来,一路的顺利,却过于诡异。
即便知道这是个陷阱,她依然头也不回。
“你该恨我的。”落伽深情缱绻地看着怀中的素衣女子,他喃喃低语:“夏蚁,恨我。”
一句未完,落伽以极快的手势,倒过袖中匕首之柄,蓦然刺入夏蚁的背部,匕首从她背后没入,刺穿了她的胸腹。
夏蚁闷哼一声,霍然睁大双眼,刹那□□撕裂的痛苦呻吟在喉间徘徊,颤动的眼睫仓惶地盯着落伽,泪水自然而然地一滴一滴滑下。她的身体仿佛是石头构成的,不动,只是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他。
落伽的眼里有什么正在崩塌,唇边泛起了讥讽的笑,笑容渐渐扩大,表情变得张狂迷乱。
夏蚁剧烈喘息,脸色惨白,坚毅地说:“不恨。”
落伽身躯微颤,却是沉默,一刻不离地望着夏蚁渐渐微弱的生机。
童年、训练、组织、朱槿、背叛、落伽。
一幕幕从夏蚁的脑中流走。
最后,她看到了少年时压在记忆最深处的那张脸——“夏蚁,我叫落伽。”
夏蚁将所剩的力量充盈到口,细不可闻地唤了一句:“落伽。”
血,从夏蚁身体蜿蜒而出。呼吸,渐渐微弱,直至消失。表情,却出奇的安静,似乎只是浅浅睡了。
身侧的朱槿溅着点点的血,落伽极尽温柔地拥着夏蚁,低低哼唱着:“夏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瓣香,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来梦一场。”他将残败的朱槿温柔插入夏蚁的发间,眼里空洞而悲凉。
十一年来梦一场。
“夏蚁,我叫麦,落,伽。”